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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戏言


晨起,阳光裹携第一道灼热洒向地面。占喜还在院里喂鸡逗猪,突闻一阵嚎丧般的哭喊。
“你个浪货,好好的路不走,偏生下贱,跟了一个腌臜泼皮,往后能有什么好日子。你走……你今日走了就别再回来。桂花……桂花,你回来。你这一走,我如何同你爹交待啊,桂花!”
桂花娘追至半道,不顾泥地脏乱,撒泼打滚、辱骂哭求也没留下她闺女。好一阵哭天抹泪,围观众人不免唏嘘。
紧跟着又一道稚嫩的声道拦道:“娘,阿姐是去享福的,你哭什么。孙哥说了,他已谋了份牢靠的差事,回头也要把我接了去。”
桂花娘啐了他儿王庆来一口,“你……你个蠢货知道甚。怪道你突然乖顺起来,难为我欣慰良久。你引他进门带走你阿姐,看你爹归家不打断你的腿。”
说来好笑,桂花娘防贼似的谨着王桂花逃跑。王庆来倒好,敞了门让孙赖子进屋,同王桂花打情骂俏一整宿。天刚蒙蒙亮,桂花娘起身喊王桂花做活,赶巧撞见两人一同从房里出来。要不是王庆来拖拽着他娘,王桂花哪能跑这么顺当。
晨起一声闹剧,终成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昨个做活,衣裳全是泥点子。他们歇夜脱下占喜就拿了泡在水里,晨起搓一手,全是污水。
她端着木盆往河边去,桥坝上蹲了不少人。大多同她一样,都是来洗衣裳的。还没走近,便能听到几人在调侃王桂花的事。
“瞧不出来,平日里正正经经的闺女,竟敢把人勾进家里。你们没听着,晚上那声哟,浪的我都没耳朵听。”
一妇人蹲在坝边捶衣,边说得口沫横飞,仿若现声亲见。旁边几人听得津津有味,纷纷停下手里活计,追着问,“祥嫂子这话我信,她两家隔开几十步路,一听一个准儿。我说祥嫂子,你听得是不是也热的慌,拖了你家男人起来,同他们比试了个高下,啊?”
“哈哈哈……”
那人挤眉弄眼的埋汰祥嫂子,惹得祥嫂子面红耳赤,转身打在妇人背上,佯怒道:“作死啊,拿我说昏话。”
“又不是刚进门的小媳妇,扭扭捏捏做什么,我们还能笑话你不成。你且说来听听,这儿就我们几个,哪个会传出去。”
祥嫂子不禁逗,几人一番哄骗,就将他们夫妻的房中事倒个彻底,妇人们听得竟犹未尽,还待再问其他,之中有人突地猛咳几声。
扭头看去,占喜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她们不远处,安静地洗衣裳。
“呀,是赵家的小媳妇,也来洗衣裳啊。”
占喜朝那人抿嘴笑了笑,回道:“是。”
问她话的妇人二十出头,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桃色短衫,有别旁边几妇人的木簪,她发间的银簪格外醒目。是以,几人都自发的围着她说话打趣。
“你叫喜儿吧,我是村正家大郎的媳妇。”
占喜挑眉,难怪有人捧着,原是这层关系在。
村正姓汪,在杨树沟是大性。村里两百多户人家,大半沾亲带故。村正大儿媳娘家也在本村,两家是隔了三族的远亲,以往没多少交集,闺女小子一到成家的年岁,两家突然就热情起来。
“汪嫂嫂好。”
占喜轻轻颔首,同她招呼道。
汪嫂子自来熟,端着木盆往占喜那处挪了挪,兴致勃勃地问道:“瞧你不大啊,几岁了。”
“过了年一十五了。”
纤瘦的小臂举起粗木,奋力捶打满是污水的脏衣,一下又一下,响声绕着河道又传回。脏水贱起半丈,周遭无一幸免,汪嫂子撇嘴往后退了退。
想想不甘,又往前伸了伸,压着声道:“王桂花的事,你听说了没。”
占喜专注手上动作,头也不偏地问,“汪嫂嫂说的何事?”
村里谁人不知王桂花和占喜之间的龉龃,赵寅偏偏还惹了孙赖子。要说他高大威猛的体魄,正常人谁敢轻易挑衅,但人是个傻的。明着打不过,暗里下黑手他哪里还能避开。村里好事的左等右等也不见孙赖子向赵家报复,直到秋种,便渐渐忘了,一门心思扑在农事上。
“就王桂花同孙赖子跑了的事啊,今早发生的,给桂花娘堵屋里了。那一嗓子,怕是隔壁村也听到了动静,你就没注意?”
“没呢,家里活多,哪有功夫管人家闲事。”
汪嫂子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想来也是,家里还有个傻子呢,指不定每日闹成什么样。几人看占喜的表情,不禁多了几分怜悯。
赵有才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冷漠,关系最好也就碰着面点头个,话没说两句,便错身走开,更别说串门访友。碰上性子寡薄的公爹,又没个知情有暖的男人在旁哄着护着,几人料定占喜在赵家日子不好过。
无怪别人有这种想法。
占喜身形单薄,刚裁制的衣裳本来正合身,她为多穿几年找吴婶子改大了。灰扑扑的料子,空荡荡地挂在肩上,占喜不说,外人只当她是拿了赵有才换下来的旧衣穿。
赵有才对赵寅多有宠溺,瞎子也看得出。他面硬,心却是软的,仅对赵寅而言。捕猎是个好进项,每每卖了银钱,两人总要花去大半才归家。去时拉了一车野味进城,回来也不差,满满当当的物什儿,皆是给赵寅准备的。吃穿玩赏,不拘贵贱。
赵有才于自身简朴,一年到头只两身衣裳,入冬最多加件厚袄了事。反观赵寅,春夏秋冬四时,三四套换洗衣裳还算少的。另外,每两年还要裁制新衣,换下旧的他才自己穿。
村里有人眼热,多次贴上门交好,想跟着学一两手,为家里多挣几分银。管你再低声下气,赵有才一律冷漠回绝。他们心生嫉妒,出口的话难免泛酸。久而久之,大多就避开赵家。也就吴婶子,要从他手里挣银钱,才多有来往。
为防衣裳曳地沾湿,占喜谨慎地撩起下摆别在腰间,宽大的襟口顺着一边臂膀落了下来,露出里头瓷白莹肌。她正等挤干最后一件衣裳再拉,身后伸一只宽掌先她一步,将落下的襟口扯回她身前。
旁侧几个妇人面若噤寒,见鬼似得看着占喜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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