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少将……”

        被季世野抱住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沐纯想哭。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您……怀疑我是异种吗？”

        他们的身后有很多人，沐纯看到少将带了很多人来抓他。

        但沐纯想哭，好像并不是因为害怕，相反地，这样被少将抱在怀里的时候，他觉得很安心。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跟我回去。”

        季世野看到他身上被撕破的衣服和浮肿的左脸，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他从前从来不敢这样抱着温斯顿，不敢抱着，也不会抱着。

        几十架无人机和装甲车保卫着这一片土地，巨大的轰鸣声响和强光射灯让沐纯睁不开眼睛。

        这里好像是即将要进行一场激烈的战役一般。

        “少将……我有点冷……很想睡觉”沐纯本能地往温暖的地方靠，身体在发抖。

        “……”

        季世野把自己的军服外套脱下来，用它包裹住沐纯的身体，然后慢慢活动着打算抱他去医疗队那边。

        不远处，林镇宇带着自己的助理医疗队还有季世野的特种部队镇定地看着。

        站在林镇宇旁边的一个助理小声问道：“林博士，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林镇宇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不用。我估计少将一会儿会亲自抱温斯顿过来，你现在过去干什么？用担架抬？你敢跟少将抢吗？”

        一想到季世野的表情，小助理大惊失色，立刻摇头：“我不敢。”

        林镇宇淡定道：“我也不敢。所以我们就在这等着就行了。”

        ……

        沐纯在经过简单的包扎之后需要住院进行一系列身体检查，当然也包括基因检测。

        在将沐纯送往军医医院的路上，季世野一直陪在沐纯身边，沐纯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如果少将在身边的话，自己能在睡袋里睡得安稳很多，好像周围有黑辐在包裹着自己那样温暖。

        曼塔和特种部队一起护送他们回到了军医医院。

        沐纯躺在温暖的房间里，晕晕乎乎地感觉到自己正被很多穿白衣服的军医围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进来抽走了他的血，他想说“不要杀我”，但是却张不开嘴。

        整个检查的过程中，季世野都寸步不离。

        医院走廊里的几个见过温斯顿少校的护士小声嘀咕着。

        “哎，你刚才是不是进去了？”

        “进去哪儿？”

        “还能是哪儿？现在咱们整个医院不都围着这位少校团团转呢吗？”护士指着温斯顿的病房。

        “你说温斯顿少校？我以前见过他的……”

        “哎我刚才进去了，你知道我听见他昏迷的时候说了什么嘛？你靠近点儿，我跟你说。”

        另一个护士看着对方，狐疑地把耳朵凑过来：“说啥？”

        “温斯顿少校本来是基地的狙击手，你知道吧？每次执行任务都特别帅那种，但是刚才我瞧见他躺在床上，整个人就像个小白兔一样，声音都变了，那种软软的，还一直在说……”

        护士故意顿了顿。

        “说什么？”

        “说……少将……你要笑一笑，不要杀我……”

        护士不懂：“？什么意思？”

        “啧啧，你看，少将之前明明和温斯顿关系那么差，见面连个好脸色都不给，现在跟粘在温斯顿的病房里了一样，我看他们之间，啧啧啧，有意思……”

        “别瞎说，少将除了有时候给林博士一点好脸色，还给过谁好脸……”

        “哎嘘嘘嘘，林博士来了。”

        两个护士朝林镇宇微微欠身，林镇宇冲她们笑了笑，做了个“嘘”的手势，两个护士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乖乖地干活去了。

        病房内，其他医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都出去了，只剩下季世野和林镇宇，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沐纯。

        “基因检测是你亲自做的吧？”季世野问。

        “嗯。血分两管做了两遍，没有异种基因感染。就是他被注射了大量的咪达唑仑和□□，刚才已经解毒了，今晚睡一晚，明天应该就能醒来了。”林镇宇看季世野没有要走的意思，“你不回家吗？”

        “我在这里陪他。”

        “别吧？不用像生离死别一样，人不是还好好地在这儿，等他醒来了，护士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放心，这病房周围都是你的人，哪个不怕死的还敢过来掳他？”

        林镇宇心道：知道你瞌睡少，可是你继续留这儿医院可没人能睡安稳了。

        林镇宇最后还是没能说动季世野。

        算了，自己被折腾得两天都没睡过觉了，这家伙多半已经辟谷成仙了，自己可还是个凡人。

        k城的夜晚还是跟往常一样漆黑，乌云一朵朵掠过，星星露不出脸。

        沐纯第二天白天并没有醒来，季世野大发脾气，两天没休息加上整夜陪床，那个叫杰锟·威尔森的绑匪还没有任何消息，每个接近季世野的人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寒气。

        整个军医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捏着汗。

        实际上沐纯如果只是睡在床上的话并不能完全休息好，他需要比正常人类更多的时间来睡眠才能达到正常人类的清醒程度。

        第二天夜里，沐纯快醒了，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依稀记得少将和林博士的对话。

        我接受了基因检测，我……竟然没有被查出异种基因。看来杰锟没有骗我。

        “……”

        沐纯这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恍然有一种错觉，好像是他第一次在林博士的实验室里看到少将的时候。

        但是少将没有醒，他正撑着下巴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病房温暖的夜灯灯光照在他的半边脸上，像是在闭目养神一样。

        少将一定很累，沐纯没有打扰他。

        医院的夜里很安静极了，少将似乎很疲惫，眉头紧锁，他的睫毛落在眼睑，忽然动了动。

        沐纯正看得入神，突然吓了一跳，赶快闭上眼睛。

        “……你醒了吗？”

        沐纯听到少将小声说。

        沐纯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我叫医生过来。”季世野按下了床头铃。

        “少将……”

        沐纯缓缓睁开双眼。

        “不要撒娇。”季世野又恢复了平时的那张冰山脸，走到窗户下的桌边，端来一杯热水。

        沐纯一顿，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往被子里缩了一截。

        他的声音……好像变回来了，变成了沐纯，所以他只是正常叫了少将一声，而少将却以为他很虚弱，所以在撒娇。

        “不要往被子里滑，”季世野按了一下床边的按钮，病床的上部缓缓抬起，让沐纯可以坐着，“先喝点水。”

        沐纯完全清醒了，意识到了是少将在照顾他的时候，震惊之余，他又有些手足无措，赶紧接过水杯，咕嘟咕嘟地全部喝完了。

        沐纯把水杯还给季世野，然后便尴尬地看看他，然后再看看别处。

        季世野昨天确实心情极差，温斯顿的各项生理指标正常，可就是不醒来，他有一瞬间甚至以为整个医院的机器都坏了，或者只是自己这几天太疲惫，所以做了一场梦而已。

        他依稀能看到那些感染者被丢进焚化炉里的时候狰狞的面容，和撕心裂肺的嘶吼。

        ……

        “季世野！你杀了我全家！我会向你索命的！你记住了！”

        “季世野！亡灵会来找你的！”

        “季世野！你不得好死！”

        “你去死！！！”

        ……

        他摇摇头。

        怎么又想起这些事了？要是真的有亡灵来索命，那一定排满整条不来梅街道了，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怎么也轮不到那个异种。

        为了避免令温斯顿回忆起那个在隔离墙边的寒冷夜晚，对于绑架犯的事情暂且不问。不过温斯顿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很害怕的样子，现在的眼神看起来像一只东张西望正在觅食的小兔子，蓝眼睛看起来古怪精灵。

        “为什么不说话？”

        沐纯忐忑地摇摇头，这时候，有医生进来了。

        病房的门口有季世野的人轮流站岗，走进来的医生穿着白大褂，轻轻关上房门，微笑着走来。

        沐纯认出他来了，是那个帮他的军医。

        “给他检查一下，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季世野给他让开位置，医生走到沐纯旁边。

        “好的，少将。”

        沐纯看着仪器绑上自己的手臂，在确认了自己没有认错后低声问这个医生。

        “医……医生，我的声音。”

        医生发现了他声音的变化，却并没有以他想象中的音量低声说。

        医生的声音很温柔：“温斯顿少校，刚才检查过了，您的声带受了点轻伤，会缩短变窄，所以声音变化是正常现象，最近要注意保护嗓子。”

        沐纯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现在至少又帮了他。于是他赶紧点头表示感谢。

        “声带受伤？”季世野走过来。

        “是的，少将。温斯顿少校的声带因为大量药物萎缩了一些，不过目前已经不影响正常发声了，您不用担心。”

        季世野嗯了一声表示了解：“其他指标怎么样？”

        “已经完全达到正常值了，昨天的昏睡可能单纯由于疲乏，您现在可以放心了。”

        季世野想到昨天医生这样告诉自己的时候，他还不信，现在看来确实是自己神经敏感过度了。

        昨天为什么那么害怕呢？好像害怕床上的这个人就这样消失了一样。

        “嗯……”他揉了揉太阳穴，“你出去吧。”

        医生出去后，病房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季世野坐到病床边，不知道是因为好奇还是别的什么，皱着眉盯着沐纯看。

        “你再说一句话？”

        沐纯没有动作，只是和季世野对视着。

        “我不会说你是撒娇了，不会笑话你的。”

        沐纯将信将疑。他只是单纯害怕少将发现他不是温斯顿先生而已。

        现在……要说什么呢？

        其实按道理来说，他应该首先对少将说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戈壁的，虽然杰锟很奇怪，但他是温斯顿先生的弟弟，而且用身体保护自己过了隔离墙，他不能出卖杰锟。

        那……沐纯现在最关心的是……

        “少将，您能告诉我这次基因检测一共查出来多少异种吗？”

        “不到九百。”

        九百人……沐纯有点不敢相信，居然有这么多人……如果都要站在基地一层的大厅的话……

        季世野突然想起来，林镇宇之前交待过温斯顿醒来以后要吃的药，于是走到窗户下面的桌子边，拿起一个小药瓶，又倒了一杯水坐到床边。

        “林镇宇说你醒来最好吃两粒这个。”

        沐纯看到少将把掌心里的药放到自己唇边，但他没有立刻吃掉，又问：“他们最后都去了哪里？被关起来了吗？”

        季世野断然没想到温斯顿会这么问，随口道。

        “不，他们都被杀了。”

        “……”

        “来，先吃药。”季世野说着，却奇怪他并不张嘴。

        作为少将，季世野从来没有纡尊降贵给谁喂过药，但奇怪的是，他第一次给温斯顿喂药，对方竟然不张嘴。

        “张嘴。”

        蓝色双眸里的水光像是结冰了一半，沐纯就这样和季世野四目相对，没有动，里面充满了恐惧。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和一个恶魔对视。

        九百个他的同类，他竟然可以说得如此轻松，眼都不眨一下。

        沐纯甚至可以想象那些人被推进焚化炉时的情形，他们内心该有多么愤怒或是绝望呢……

        九百个人的话，该有多大的焚化炉呢？他们是排着队进去的吗？还是一起被推进去的？

        疲惫让季世野的眼角看起来没了往日的凌厉感，但他身上的气质仍然冷清。胶囊停留在他的掌心，竟然没有送出去。

        “张嘴，吃药。”季世野又耐心说了一遍。

        沐纯就这样盯着他看。

        他们之间自季世野的某一句话开始，变成了一场对峙。

        沐纯：“少将……”

        季世野：“……”

        沐纯：“我很怕您……大家都很怕您。”

        乌云将所有星星遮住，留下暗夜。

        “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季世野收回了掌心的药，把洛克杯放回桌上。

        一阵沉默。

        安静了十秒之后，沐纯鼓起勇气，像是做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一般。

        “是的，您非常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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