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军方为什么要突然让全城的人避难？”

        “我看是要打仗了，还好我来的早，现在来安全局报道肯定没空位了，你看这连个躺的地方都没了。”

        “知足吧，我们还好在上面，蹲在大厅里那些最惨，异种入侵他们最先感染变异。”

        “我靠，也是。那么多军人端着枪围着，谁感染肯定要吃不少子弹，场面我已经想象到有多惨烈了。”

        “哎现在几点了？”

        “凌晨两点半了，希望是虚惊一场，明天我还上班呢……”

        “……”

        有人在说话，沐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这里有很多他不认识的人类。

        大约有两百多人的样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里像是一个小型广场，而那些人就像是难民一样坐在地上。

        他记得少将抱着自己出去了，但这里好像不是基地……周围的环境有些眼熟，一些屏幕亮着微光充当照明，端着枪的军人站成一排围住里面的难民。沐纯觉得这像是保护，但也像是别的什么。

        沐纯蜷缩在角落里，他揉了揉昏昏沉沉地脑袋坐起身来，一转头，忽然对上了一个白种人的脸。

        “嘿！小伙计，你怎么在角落里睡着了？”这个白种人冲他笑。

        沐纯被吓了一跳，但意识到对方没有恶意后，也和他打了招呼。

        “你好像不是一个人来的，刚才我看到你的朋友了，他是个医生吗？”

        “医……生？”沐纯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后劲，那里有点痛，可能是在车上被系着安全带，刚才有又歪着脖子所以扭到了。不过还好他能很快恢复过来。

        医生的话……林医生吗？

        “我进来的时候睡着了，所以也不是很清楚。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白人摇摇头，他的个子不大，留着中分，金黄色的头发梳向两边，看起来还有点邋遢：“基地的紧急通知，要大家紧急避险，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刚才那些黑鬼说要打仗了。”

        “打仗？”

        他呵呵一笑：“可能和之前宣誓时候说的一样吧，说不定还真被海浪宣言里的话说准了，c城也许要打过来，又或者是异种入侵之类的。”

        这种表情很奇怪，沐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您……”但他也不好意思直接问对方。

        “是么？”忽然一个声音从白人的后面传来，是个身体结实的黑人，“我倒是觉得很大概率是c城的人。不过霍普森，我提醒你现在最好不要笑，就算你是个情感丰富的诗人。”

        “关你屁事，我在跟这个小伙计讲话。”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被围殴了。我看你不爽能忍，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忍。”

        “走开吧。”

        “呵，疯子。穷困潦倒，一辈子也没写出一首好诗的穷鬼。”黑人转身离开的时候低声骂了句。

        身材结实黑人走到远处后，沐纯问那个白人：“您是诗人？”

        “算是吧，不过我一本作品也没出版过。写诗不是我的主业，我在餐厅工作。”诗人略微自豪地说。

        大概是写诗并不能赚什么钱。沐纯知道的，他在泰坦星的时候十分缺钱，打过很多工。

        “那就是厨师？”

        “呃……”霍普森尴尬地说，“也算不上，我在后厨帮一些杂忙。”

        很多坐在这里的人都在小声聊天，沐纯也不想太安静，于是也跟这位诗人聊起来。霍普森很健谈，他们聊得还算和谐。

        说着说着，他的手腕忽然痛了一下。可能是之前那个手铐划破了皮但还没有完全愈合，沐纯在身体放松的状态下不自觉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他看到了许多嫩绿的小触手从伤口处慢慢爬出来，活跃着，好像是在争先恐后地帮助自己愈合皮肤。

        “你你你你你……”

        霍普森盯着他的手腕，脸瞬间煞白，一下子向后仰去，指着沐纯的脸大叫：“你不是人……他是个异种！！！”

        他在惊恐地大叫，但这里的其他人虽然纷纷投来视线，他们虽然很警惕，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因为除了霍普森，也没有人看到沐纯的手腕。

        “安静一点。”

        这时候，一把枪从后面抵在霍普森的腰上，让惊叫停止。

        霍普森缓缓转过身去，发现用枪口指着他的人，就是刚才正在照顾这个亚裔男孩的医生，只不过他现在脱掉了白大褂，换上了整齐的军装。

        有随时都可能蹦出子弹的枪口对着他，他淹了下口水，闭了嘴，但仍然止不住的发抖。

        军人偏了偏头示意他：“闭上你的嘴，到一边去。”

        霍普森不敢再说话，乖乖跑去另一个角落。

        来者不是林镇宇，沐纯惊了一下，这个医生他也是认识的，就是……那次大规模基因检测时暗中帮助自己的医生。

        不过沐纯现在只能假装不认识他。

        这个军医收了枪，对他和蔼地笑道：“温斯顿……先生，少将没有告诉我您的姓名，所以我暂且还是这么叫你吧。您不用害怕，我是林镇宇上校的助理，我姓方，是少将派我来照顾您。”

        他竟然叫了自己温斯顿。看来除了少将和林医生，他是这里第三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类。

        “我不需要别人的照顾，”沐纯礼貌道，“不过还是谢谢您，方医生。”

        方助理摇摇头，在他旁边的地上坐下来：“保护您是我的任务。现在有很多在这里避难的普通市民，您因为不是军人身份，所以目前只能以居民身份在这里避难，无法参加战斗，不过核心舱暂时还是安全的，我会陪着您。”

        “方医生，请问您知道少将去了哪里吗？”沐纯很关心这个。

        “少将需要在指挥中心待命，必要时需要加入战斗。”

        “……”沐纯想在说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声音。

        沐纯的听力很敏锐，虽然这些人类可能暂时没有听到枪声，但是沐纯却能感受到不同频率的振动，密集的枪声中有诡异的咆哮声，而那声音是从安全局的一层大厅传来的。

        有人变异了。他们开始杀人了。

        “我怎么听到了枪声？你们听到了吗？”有人惶恐。

        “我……我怎么好像也听到了？”

        孩子被拉了回来，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他们盯着核心舱的主屏幕，牙齿打颤：“好像是……一层大厅传来的，有……有人变异了……”

        这时候，核心舱的一扇自动门缓缓打开，大约有一半拿着枪的军人出去了。

        紧接着，沐纯又听到了别的声音。

        嗡嗡，嗡嗡……这种频率的声波他很熟悉，是昆虫的翅膀正在扇动空气。

        沐纯安静地听着。不止有一只这样的昆虫，它们好像正在被一只一只地释放出来，然后迅速地生长。

        这是人类听不到的声音。

        主屏幕忽然熄灭了，核心舱里陷入一片黑暗。

        恐惧在肆意蔓延。

        有人忽然惊叫：“我靠，通讯器没信号了！！！”

        人们纷纷拿出通讯器，却发现根本打不出电话。

        “应急电源正在启动——”

        一声机械音后，主屏幕在应急状态下启动亮起。

        嗡嗡——嗡嗡——

        沐纯能听到一些人类听不到的声音。

        沐纯的身体记下了这个频率，那是来自泰坦星的人眼蟑螂。不，准确来说，是进化之后的人眼蟑螂。

        地球，罗莎星，泰坦星……这三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所有的经历在此刻都变成了一个圆，首尾相接。

        杰锟是出生在泰坦星的c城隐藏着，麦尔夫人把人类叫作“他们”，泰坦星吃人的生存规则……这一切仿佛都在揭示着一个十分清晰的真相——c城古堡花园里的每一朵鲜花，都会是一座墓碑。

        去到泰坦星的感染者建立起的主城，仿佛成了人类在罗莎星两百多年历史的缩影，何其相似……

        历史在轮回上演。

        战斗机的轰鸣声，爆炸声，异种的触手缠住通讯基站轰然倒塌的声音，子弹如雨点贯穿身体时人类的惨叫声……充斥着他耳畔的空气。

        沐纯听到了那些怪物熟悉声音，而这也提醒了沐纯一点——他是个异种。

        他也是个怪物。

        他在方助理略微惊讶的目光中站起身，望向聚集在这里的人类。

        这里有三五个聚在一起说话的人，有还抱着孩子喂奶的母亲，有还在核心舱的屏幕前蹦蹦跳跳的孩子，还有……那个与自己刚刚认识不久，缩在角落里看向自己瑟瑟发抖的落魄诗人。

        不同颜色的皮肤，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工作……

        但是下一秒，这些人都死去了。他们都变成了一堆复杂有机物的组合体。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画面，是“沐纯”曾经同他讲过的画面，尸山血海，硝烟弥漫。

        从前只是听他说，而过不了多久，沐纯预感到自己就要再次看到这样的画面。

        仿佛地球沦亡的历史就会在下一秒重现。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感压迫着他，沐纯想要自己所处的时空在下一秒就发生折叠，出现一个虫洞，然后把自己带回地球。

        或者……就让他在那些怪物到来之前粉身碎骨。

        他是个异种，他的种族在蚕食人类，但他不想亲眼目睹这一切。

        拥有了思维以后，他知道了“懦弱”这个词。

        但现在，他体会到了“懦弱”的意思。

        或许少将是对的吧。异种不可活。

        但沐纯却是真诚地希望人类能永生。

        城外——全部都是异种的戈壁，或许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温斯顿先生？你怎么了？”

        沐纯起身走向还没关上的自动门，他的速度惊人得快，一瞬间穿过了自动门，方助理迅速伸手却也没能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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