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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


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脚已落地。

        谢天将她带离那处孤坟,两人并排站在黑松林的西侧。女鬼血盆大口张开狰狞的长指甲像螳螂一样扭曲的摆在空中,正恶毒的盯着他们。

        谢天往前走了半步。站在苏云河身前,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目光无惧地迎着女鬼,压低声音轻缓说。

        “你还好吗。”

        好吗?什么好吗?

        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是在问自己。

        苏云河连忙回应:“我、我没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注意到他像是松了一口气。

        “你们狼狈为奸!”

        女鬼伸长指甲朝着他们猛扑过来,像是在说我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谢天,你杀了我杨家三十二口,我发誓这辈子都会缠着你和你的女人……我要让你们一刻都不能安歇,一刻都不能松懈!”

        谢天没动。

        红光咻的一下闪过,他颈部缠着的那几道绷带一样的红绸带脱离。在空中两端拉出一道弹弓,红丝弹弓立刻绷弦,女鬼扑过来些瞬间红丝带一弹,只听“啊”的一声惨叫。

        女鬼被弹飞“噗通”一声摔在孤坟旁边地上,整个身体像瘫泥巴一样软下来,捂着脸一声声哭泣,被人欺负了似的委屈极了。

        女鬼在孤坟一侧徘徊,凄厉尖叫着、咒骂着,怨气凝结成了黑气在她身侧怀绕,地上的红色毒蘑菇越长越多,越来越密。就连她的魂体上也开始长孢子,一个个马蜂窝似的莲蓬口密密麻麻遍布在她身上,她撕扯着皮肉尖叫!

        饶是如此恐怖的一幕,谢天的表情仍旧淡漠。

        他冷冷看向女鬼,眼中不带一丝温度甚至还有厌恶。

        “我杨家三十二口就这样白死了吗?魂魄不能地府重聚,永生永世无法再见……爷爷,娘亲,父亲,阿右呜呜呜……”

        女鬼愤怒地撕扯自己的脸皮,将一张清秀惨白的脸颊撕得血肉模糊。她愤怒的尖叫着。但只是尖叫怒骂,却不敢朝他们靠近分毫。

        他们看着女鬼无能狂怒自残了好久,这种诡异的氛围持续着,直到女鬼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浑身像个血人一样飘在孤坟上头。

        她终于疲惫的停了下来。

        鲜血一般猩红刺目的红绸,重新系回谢天颈间。它好似拥有灵智似的,无需主人动手,自己一圈圈缠回。

        苏云河眼尖,注意到了绸带上的黑色符文,符文一闪而逝散发着金光。像是保护他,又像是封印他。

        谢天的手指在空中点了一下,一扇紫红色的漩涡之门洞开。鬼魅一样深紫色的漩涡在一层层折叠着。

        他说:“云河,醒来。”

        苏云河知道这扇门是什么,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女鬼,又抬头怯怯的看了一样谢天,心里十分犹豫:“我是梦境的主人,一旦离开……”

        谢天直接说:“这个世界会坍塌。”

        苏云河指着女鬼:“那她被困在梦中,岂不是……”

        谢天依旧简洁:“会死。”

        苏云河恳求:“谢天,咱们把她捎上吧。”

        谢天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往自己怀中一拉,两人呼吸纠缠到一处,他目光温柔的在她脸上停留,却摇头拒绝了。

        “不行。”

        苏云河:“……”

        她可怜这个女鬼。

        可能是她们都有一个故去,不会再见的爷爷。可能是她听了杨家三十二口死于非命的故事,感到心酸和无奈。

        “真的不行么?”

        苏云河攥紧谢天前胸的衣裳,让两人更加贴近。衣料轻薄,她能感受到其下强壮有力的肌肉,还有他的味道。

        谢天一愣,浑身僵硬。苏云河靠在他怀中,因此看不到他瞬间咬唇,闭上眼睛一副隐忍的模样。她声音轻轻地带着一抹鼻音。

        “求求你了。”

        “云河。”

        谢天感到身体燥热不安,每一处都叫嚣着撕碎和嗜血的欲望。

        热度涌上来,脸颊烫得厉害,更要命的是她贴在他怀中,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着、擦划着,玄袍衣料纱织轻薄,聊胜于无。

        她在撒娇了。

        她像是刻意撩拨他似的。

        “不可。”

        谢天紧张,闭上眼睛试图压制这种感觉。

        苏云河气哼哼的嘟嘴:“为什么不可?”

        谢天满脑子乱糟糟。

        冷峻如他,九重天的诫雷池上被无数仙家一边折磨一边盘问,他心中都没有一丝慌乱。可苏云河一句气嘟嘟的话,却让他喉咙干渴,心中聒噪。

        谢天错开视线,试图解释。

        “她叫杨思思。我第一次见到她是一万年前,当时年幼,还以为是个木精……她跟我讲了好多人间的故事,说等我长大后会成为新郎官,穿红色喜袍娶一个戴凤冠霞帔的姑娘。拜天地,结夫妻。”

        讲到这,他垂眸看了一眼她。

        苏云河正听得认真,见他突然不说话,就抬头催促:“然后呢,接着说……”故意撒娇,嘟嘴装可爱。

        嗨,男人还真吃这一套。

        谢天立刻脸红,咳嗽着移开视线。

        她继续说:“我被帝江抚养,一直在荒木遗址长大,未曾见过人间。便被她口中的故事迷住,日日将桃枝木娃娃带在身边……想从她口中知道,我的妻子是什么模样。谁料,某一天,她拿出两根红绳,一根缠在我手上,一根绑在她脚上。她欺骗我说,这是月老的姻缘线,能卜算未来。”

        谢天看了她一眼,又笑了一下。

        “这点,她倒是说对了。”

        苏云河歪头疑惑:“嗯?”

        “她的阴谋败露。”

        谢天没再调侃,一脸正色指着地上的几滩黑汁:“红线并非姻缘线,是巫蛊之术。这一片,就是它浸染土地后形成的莲蓬孔。莲蓬孔里会钻出寄生的孢子,幸亏帝江教了我阻断侵蚀的法术,才没有被她得逞。这些孢子没有及时寄生肉身,就会死亡腐烂变质。”

        苏云河有些反胃了。

        谢天看着她,说:“杨思思为了夺取肉身,哄骗我手腕系红线……我当时年幼无知,难以理解又感到恐惧,十分着急。就直接斩断了桃木娃娃的右脚,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逃离那里。”

        苏云河有一点疑惑,直接问了:“既然这娃娃如此危险,那你为什么把它捡回来给我呢?”

        丢了便丢了,捡回来,还送给她。

        “这、这自然是……”

        谢天脸“咻”的一下红了。

        他外在仍旧清冷,可脸颊绯红却骗不了人。单手握拳在嘴边咳嗽一下似乎在掩饰心中的慌乱,他声音有些结巴。

        “杨思思是、是个孤魂野鬼。桃枝木娃娃,则是帝江送给我的礼物。她是她,它是它。二者并不相同。我将它送给你,不是将她送给你……”

        说着,他的手指指向了女鬼。

        苏云河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眨巴:“这两者有区别?”

        谢天脸颊更加绯红,似乎对她无可奈何。抿唇,突然伸手搂住苏云河的腰。他的手一用力,她毫无防备就撞上去。

        谢天身形修长,像是挺拔的杨柳,可身上蓬勃的肌肉结实有力,昭告着他的强大和凶悍。

        她立刻脸红得像西红柿,两个人都红着脸看向对方,两颗心脏在咚咚跳动着,气氛陷入沉默。

        青白指甲在地上“咯吱咯吱”扣着,女鬼的后槽牙也咬得嘎嘣嘎嘣响。

        她杨思思死前才十四岁,还是没嫁人的年龄。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坐在门口看邻居家的小哥卖豆腐犯花痴……

        她这个气啊。

        这对狗男女要杀便杀,要打便打。

        干嘛搂在一起郎情妾意的模样,还害羞?老娘活了一万年了男人的内裤都偷了无数条了,你们两个这样暧昧个什么劲儿,干脆旁边变出一张床直接滚完得了。

        女鬼的脸皮被指甲撕得血肉模糊,就看见两只亮闪闪散发着恶毒目光的眸子,像是两根钢钉一样,死死钉在他们身上。

        苏云河感受到视线,连忙推开谢天捋了捋自己凌乱的衣裳,挽了挽耳边的鬓发。梦境中她还是娇羞少女的模样,脸红彤彤的。

        谢天被推开,唰的一下撑开白折扇挡住半张脸,似乎也很不好意思,露出的耳朵像桃花瓣一样娇艳粉嫩。白折扇上大大的毛笔字“哭”,拦在两人中间,显得有几分滑稽。

        苏云河咳嗽一声。

        “走、走吧。”

        谢天颔首:“好。”

        两人默契的离了几步的距离,一前一后。朝着紫红色的漩涡之门走去,她垂头不语慢慢挪着步子。

        他在前面以扇掩面,放缓脚步等她。

        杨思思被两人丢在脑后,趴在孤坟旁边这个郁闷啊。她从地上站起来,一脸羡慕的看向他们,忍不住轻轻抽泣。

        如果她还活着,是不是也会有一个人与她并肩而行。一起看日出黄昏,一起吃三餐五谷。爹娘,女儿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能成功。“复仇”两个字太沉重,而她死的时候才十四岁。徘徊无数年,找到了谢天。徘徊无数年,找到了杀死他的方法。再徘徊无数年,缩在荒木山宅邸废墟里日日念经祈祷为家人超度……

        她其实早就想消失了。

        最好和族人一样,魂魄彻底被抹除的那种。这样,她就不用一个人去往地府,不用在奈何桥上等待。就能解脱了。

        时间会消磨一切,可是执念却日渐高涨。

        她忘记了爹娘的模样,忘记了爷爷的慈祥,唯有“复仇”两个字折磨得她痛苦不堪。而如今,杨思思想着,她努力过了,虽然没成功,但他们不会怨我了吧。

        说到底……

        谢天不是那个人。

        虽然气息一样,但他确实不是那个人。

        但她为何一直纠缠,一直怨愤。不就是需要一个发泄的目标,需要一个执着的对象,需要让她寄托思念、痛苦、愤怒和仿徨。

        就这样吧,杨思思闭上双眼。

        紫红色漩涡之门洞开,谢天等在一旁。

        苏云河明白,他这是不放心、想让她先离开的意思。可脚迈入了一步,她突然顿住,想起了一件要紧事。

        苏云河:“真不能捎上她么?”

        双眸放秋波,眉目含情撒娇。

        谢天(吐血):卒。

        苏云河将脚收回,拽着他的胳膊像划船的桨一样来回摇着。

        水波荡漾,她在□□。

        嗨呀,咱面对一个自己心仪的男子有什么好害怕的,让女子柔弱被动等爱那一套滚蛋去叭。勇敢猪猪,不怕困难。

        谢天耳朵尖更红,用白折扇将脸遮得更严实她都窥伺不到。他声音清冷,带着一股颤音说:“好,都听云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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