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她说她叫青鸢。

        我说，我叫帝江。

        她说我的名字真好听，我说她的名字更好听。

        一番觥筹交错下来，两个人逐渐熟悉。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她就经常托着下巴来我身边“叽叽喳喳”。她说我很好。她说，我是独一无二的。她说，即便是妖兽，我也是世上最魁梧最强大的那一只。

        我其实很羞愧，脸也臊得通红。

        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一点儿都没有奉承的感觉。反而十分真诚。

        我相信她真的是这样认为的。以至于，听得多了，到后来我也动摇了——或许，我真的比想象中厉害。或许，我真的是三界中最强大最厉害的那一只妖兽！

        我从她的眼中，第一次看到了我自己。

        从她的嘴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快乐。

        青鸢让我明了——我就是我。我不需要依靠别人而活，我不需要学习别人来活，我不需要模仿别人也不会感受到空虚和寂寞。

        我不需要别人说我是帝江，我才是帝江！

        她是我的光，她是我的小鸟仙。就算她后脑勺的青毛全部都掉光了，还是觉得她绝对绝对是万千鸟雀当中最漂亮、最好看的那一只雀儿。

        又说了好多……

        提起笔来，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最重要的这件事。

        我想了许久，尽管青鸢留下遗言，说这件事不能让你知道。她告诉我，因为你是阿花，你会伤心难过。但我还是存了私心……因为此时在这个世上，你应该是唯一能够懂我感受的人了吧？

        青鸢死了。

        青鸢死了，死了死了。

        我现在在天界门口的昆仑墟下榻。

        只等机会，跟随过往的仙人混入天宫。如果运气好的话，我能安然无恙的进去，找到她留下的尸骨。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这就是我最后留下的信了。帝江亲笔】

        “……”

        苏云河的眼泪掉了下来。

        在看清“青鸢死了”四个字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掉。

        捏着信纸的手不停颤抖，视线在四个字上扫来扫去——假的吧，骗人的吧？第一反应是这个，这封信一定是捏造的，青鸢怎么可能死呢？

        她是一只厉害的鸟仙，又在西王母座下任职。神话传说中，西王母不是厉害的神明的，为什么不能护她周全！

        但是……

        但是！！

        一字一字的念下去。

        “不，不是真的。”

        苏云河的泪，止不住往下掉。

        爷爷离世的时候，她没有哭。但在往后的岁月中，每当她想起那一张带着皱纹的沧桑粗糙的脸颊，狭窄歪斜的双眼中慈祥的笑意。她都会感到一种从心底甚至灵魂深处，蹿出一股悲伤。

        此时此刻，她又尝到了这种感觉。

        心如死灰。

        她再也无法见到，再也没法和这个人交谈。

        那种无奈和绝望，几乎吞没一切。

        她们分明约好了，建一栋小楼，在房屋旁边种一棵参天巨树。现在小萝出现，顶了参天大树的空缺，她的鸟窝也搭在上面了……

        可她，却不会再回来了吗。

        她还送了自己一根金翎雀羽呢！

        这么宝贵的东西，难道也不想拿取回去了吗？哈哈哈哈，苏云河心中狂笑，带着悲哀和凄凉：是啊，难道是她早就知道自己回不来，所以才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自己，以免浪费了？

        青鸢啊，青鸢。

        你回来吧！

        苏云河擦掉眼泪，重新将晒干的布巾系到脑袋上，绽放出一个微笑。

        “今天还要继续干活呢，等你回来，我给你切甜甜的西瓜吃好嘛！你和爷爷永远都在我身边，永远不会离去。”

        小心地将信纸四四方方折起来，叠放在胸口的内衬兜里。苏云河拍了拍信件，希望能再收到帝江的消息——关于青鸢的消息。

        “哇，哇哇！”

        渡鸦吃饱了西瓜，扑棱着翅膀，“乌里哇啦”的飞走了。

        湛蓝的天空，无云。太阳高高的悬挂在脑袋上方，和往日一样的刺目耀眼。田垄的西瓜已经被收割完成，像小山一样堆放在路边，等待装车。一切都没有改变，又好像一切都回不去了。

        苏云河静静站在原地，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

        夏天结束了。

        秋天如约而至。

        或是金黄色，或是褐色的叶子，被风一吹，从高大的秃树干上飞落下来，像是等待被人拥抱的孩子，迫不及待的冲向大地。

        只是，太阳还未升起，它们找不到温暖和煦的阳光，只能瑟缩在黑暗和混沌中静静等待黎明。

        天未亮，鸡未叫。

        苏云河起床穿衣，摸着黑烧火添柴煮粥做饭，然后拿潢河牙去给小萝浇水。弄完这些她得赶紧下山和村民会合，今天也有繁重的农活。

        荒木山的经济作物——西瓜和火龙果（仙人掌）已经全部采收完毕。苏云河托小萝去九州大地联系买家。并承诺，□□，质量上乘，童叟无欺。

        苏云河手举潢河牙，在空中划了一圈，几朵白云被拖过来困在巨树藤蔓上方，淅淅沥沥下雨。

        “小萝，荒木村有一批西瓜和火龙果亟待出售。这两种经济作物保质期都不长，现在只是靠我的法力勉强维持低温状态保鲜。你帮我看看，哪里有买家。尽量在三天内给消息。”

        小萝点点头：“这个没问题，交给我吧！所有藤蔓都是我的本体。阿花，你此时在与我说话，其实也在与千千万万根藤蔓说话~我们爱你哦。”

        小萝比心~啾咪

        初秋，荒木山所有的植物都变得枯黄褪色，就连万年前谢天种下的仙桃，也敌不过瑟瑟晚风而匆忙打了烊儿。只有院子里的这株巨树藤蔓，仍旧坚韧苍翠。

        小萝的藤蔓像鞭子一样，抽在地上“噼里啪啦”。最近它喜欢上了一项新活动——“切树叶”。就是趁着其他大树掉叶子的瞬间，藤蔓携风而至，快速将落叶一分为二。小萝不仅是为了好玩，也是在练习身手。

        万一，阿花需要它成为贴身保镖呢？

        （想想就激动啊啊啊~）

        苏云河：“这些水够了么。”

        小萝沉默：“……”

        苏云河纳闷：“莫非，你还想要更多？”

        小萝仍旧一声不吭。

        其实是它陷入幻想了啊！

        就是白-日-梦！

        苏云河完全不知道，自己浇水施肥几分钟，对方脑海里已经翻云覆雨，甚至还联想到了，“结婚生子”的情节——小萝魁梧的生长在悬崖边上，少女依靠着它健壮有力的枝干，神情娇羞。

        少女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婴儿长着和少女相似的脸，但肌肤是绿色的，双臂也是两根粗壮的藤蔓。啊，这是我们的孩子！

        苏云河：“小萝，你喝饱了吗？”一直没有回应，她叹了口气将潢河牙项链戴回脖子：“那我先走了，晚点再来看你哦。”

        荒木山还有很多农活没干。

        之前开垦的农田种了粮食作物，玉米和土豆。最先种下的玉米已经抽穗儿结了苞谷，优先收割。让土豆在地里多待几天，这样才能保证根茎吸收足够的养分和水分，变得硕大饱满。

        苏云河心里美滋滋的，今天要和村民们一起收苞谷，晚饭也拿几个回来烤着吃叭。对了，锅里还熬着小米粥呢，千万别糊锅！

        天色昏暗，没到鸡叫的时候。

        少女赶紧往厨房跑，一溜烟到灶台前，用抹布垫着铁锅耳朵掀起来查看。锅里熬得的小米粥一股股冒着气泡，里面翻滚着青菜和肉糜儿。

        苏云河看着白烟袅袅的滚粥，心里有一丝丝遗憾。

        “可惜没有皮蛋，不然切碎了拌进去，一定是顶好喝的皮蛋瘦肉粥。”

        这样想着，苏云河捏起木勺舀了一口粥，在嘴边吹了吹，试了下味道。还行，没有腥味儿，菜的清香没消失，白米也煮的糯糯的。

        她随手盛了两碗。

        自从帝江走后，厨房就很少开火了。

        苏云河的早餐是村民供奉的馒头和包子，很少下厨煮饭。今天，看着灶台上的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她突然有了和谢天一起吃早餐的想法。

        “距离上次见面……”

        苏云河扶着下巴喃喃自语：“是不是又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来，她确实有刻意避开谢天，避免两个人日常接触。只要看到他，甚至他的身影远远映入眼帘，她就脸红心跳……

        总会想起那夜，他隔着薄薄的青纱，用微凉的手指点在她的小猪鼻子上转圈儿，两个人离得那么近，他的呼吸温热滚烫。只要再近一点，就吻上了。

        嗨呀！

        苏云河赶紧晃了晃脑袋，拿个托盘儿，将两碗粥放在上面。

        特意用抹布擦掉白瓷碗外面的粥渍（因为谢天爱干净嘛，如果是她自己吃就不用这么麻烦了qwq）,整整齐齐摆两个蓝色的小瓷勺。

        她双手端起来，脚步轻快的朝着旁边天地馆走去了。

        因为还没有日出，周围都是灰蒙蒙混沌的一片，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好暗啊。”

        苏云河捧着食盘慢吞吞的走着，生怕一不小心摔倒。她是个糙妹子，摔个狗啃屎大不了疼一疼，可就怕粥撒了，她就没法在他面前献殷勤了。

        献殷勤？

        呸呸呸，她才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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