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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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汽氤氲,信纸上的墨字被水打湿。
苏云河两只小蹄子颤抖地抓着信,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青鸢是受天雷七道半、力竭而死的。虽然帝江说,有可以复活她的办法,但还是难以想象生前遭受了多大的折辱和痛苦!
后背一凉。
原来是谢天的手指,舀着水在往上淋。他神情淡淡的说:“水凉了,我去给你加一点热的。”
说完他起身,黑发、白衣,袍衫被晚风吹拂。系在脖颈上的细长红绸也伴随清风起舞,像一道血线割裂了热水袅袅蒸腾的白汽。
“别走。”苏云河心里乱糟糟的。信纸被水濡湿,她的小蹄子没抓稳,“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小花猪白而卷翘的睫毛,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泪水,它可怜巴巴的望着头顶的男人,一声声哼唧着:“求你了,别走。”
谢天站在门口,背对着窗外的黑暗和明月。烛火跳动,烛光映照着他的侧脸。那双深紫幽瞳满是温柔,他轻轻点头回了一个字:“好。”
——
一年四季,景色分明。
荒木山的冬天很快到来了。
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呀真干净。除了巨树藤蔓的根茎、叶片还保持着鲜绿的色泽,其余的一切都被白色填满。就连天空也灰蒙蒙的,像是冷气飘在上面,凝成了一层混沌薄膜。
一根棍子吊着铁桶,在篝火上咕咚咕咚的煮着热汤,白色热气驱散了些许寒冷。但这些热量不足以融化周围的冰雪,只烧出了处窄小的圆形空地。
一个裹着白色毛裘的少女,搓着双手、跺着脚,正蹲在火炉旁边,拿着一根木棍拨弄着。
木棍上穿着块状的,被烧糊了的,看不清色泽的东西。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火星子从炉子里面不停溅出来。
她烤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差不多了。就拿起来,用手在上面扒了一块儿黑焦色的,放入嘴中嚼了嚼。她皱眉,一脸忧伤。
“完了,又烤糊了!”
这是第几个了啊,怎么大冬天吃个烤红薯都这么难。
周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少女上身穿着浅绿色的对襟棉袄领口有一些白色绒毛,可以避风。下身是鹅黄色厚裙,里面穿了一层白衬裤。
外面披了厚厚的白绒大氅,连帽的那种。她并没有戴帽子,露出盘着两个桃花发髻的黑脑袋。头发上也蒙了一层白白的霜。呼吸间,水汽遇冷凝成了雾,打在她的眉毛和额前的头发上,也带上了稀稀碎碎的白霜花。
苏云河在烤地瓜。
荒木村开垦了两块地,种的是玉米和土豆。
武大力多了个心眼儿,在旁边弄了块向阳的水流地,种了些红薯芽儿。收成之后,一共打了八大袋,每家每户分个两三斤差不多。
苏云河因为身份特殊,分的最多,足足有五斤重。但五斤重也没多少,红薯个头大,烤一个就差不多半斤。她刚刚失败了四五次,除了现在木棍上串着的这只被烤焦了的,就只剩下两个小红薯崽儿埋在米缸里。
“冬天也太冷了吧!”苏云河悲鸣,就算穿的棉鞋、棉袄、厚棉裤,也抵御不了风寒。冻得她直哆嗦,也就面前的火炉暖和点。
雪地里被踩出了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有人上山来了。
三两个人影,顶着风雪,是笨重的黑熊一样左摇右晃的来到庙前。领头的是一个身宽体胖的汉子,看不清脸,因为脸被黑鼠毛帽子遮着,就看到露在外面的胡茬嘴,在一张一合。
“猪神大人。”
“哎?”苏云河一愣,原来是武大力。他裹得严丝合缝,她都看不出来谁是谁了。连忙回应:“我在这儿!有什么事吗?”
武大力迎着风喊,吃了一口雪:“村、村子里清点完物资,我们来汇报一下。”
风声呼啸,听不真切。苏云河拿着那根烤红薯站了起来,一只手挝成喇叭状:“听不见,你们先过来烤烤火,慢慢聊。”
“好嘞!”武大力高喊回应,和后面的两个跟班耳语了一阵。他们三个就“嘎吱嘎吱”踩着厚雪,朝着厨房炉火这边靠近。
少女添了几根柴,拿旁边的烧火棍捅了捅底子,让它们燃烧的更均匀一点。低头、抬头的功夫,他们已经走过来了。厨房这一锅炉灶,搭在四面透风的茅草棚下。草棚不大,风雪袭面,但还是比外面暖和一点。
武大力找了个地儿,蹲在火炉边烤火。
他说:“村里几个仓库都整理完了,夏天卖的那十亩西瓜和六亩火龙果,在秋末的时候卖光了,一共赚了八千五百两银子。现在,仓库里还剩五百袋土豆和三百袋过筛了的苞谷粒。您看,怎么处理合适?”
苏云河垂眸思索了一阵,反问了他。
“距离年末还有多少天。”
武大力答:“入腊月了,今年还剩下不到二十天了。”
苏云河戳了一下柴火,又问:“咱们一共欠了多少钱。”
解下脑袋上的黑鼠毛帽子,武大力露出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扎起来的三股长辫子盘在头顶,配上他粗糙黝黑的脸有点匪气。但和她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无比真诚,甚至说的上谦卑。
武大力似乎有点回答不上来,戳了旁边一个人一下:“哎,老柳。问你呢。”戳完了,搓着手连忙去烤火,对着苏云河嘿嘿一乐。
被撞的那个人原本蹲着,被武大力一个肘击,猝不及防摔了个趔趄,一屁墩坐在了地上。他头上也戴着帽子,扶正了帽子,露出惨白削瘦的脸来。是柳尚元。
柳尚元冻得发抖,嘴唇又白又紫。摔了个屁墩儿后,自己重新窝回来,在火炉旁边烤手,神色正常一点了才开口道:“一共欠了七千两。”
苏云河一愣:“满打满算,七千两?”
柳尚元摇了摇头,特别淡定:“不是。前几天我和朝阳城的人商量过了,欠的债,再加上滚的高利贷,总计七千三百多。我给了些茶油钱,让他们免了零头。”
武大力惊奇:“你的茶油钱才多少啊,他们怎么就愿意抹掉三百两零头?这可不是小数字。三百两够咱们全村过年缝新衣裳了。”
柳尚元声音平静:“他们只是管账,又不是老板。多少钱,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还不如我这几两礼钱实际。”
会过日子的人!
苏云河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这事办得好。”
武大力也称赞:“老柳,厉害啊!”
“行了行了。”柳尚元似乎有点冷,将帽子边缘往下拉了拉,遮住双眼,声音轻轻的嘟囔:“别夸了。垫的钱,是我媳妇儿压箱底的。她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又烤了一会儿火,武大力将话题掰了回来。
“猪神大人,咱们村仓库里的三百袋土豆和五百袋苞谷粒,这么处理,你看行不行?先拿出一多半,发给村民做冬粮储备。再拿出一小半,留作明年春天的种子。剩下的那一小半,咱装车运到朝阳城卖了吧。还完账,连着剩下来的钱一起,去城里买点年货,正好让咱村过个年。”
“要进城吗?”
苏云河有点心里没底。
毕竟,上次、和上上次,都是朝阳城寨的人主动上门挑事儿。她还没去过他们的地盘。都说强龙压不倒地头蛇。
她如果去了,会不会吃瘪?
想了一下。从木棍上把地瓜撸下来,有点烫手。左揪一下,右揪了一下,搁在雪上凉了一会儿才捧在手中。撕开了皮儿在黄红色的果肉上,狠狠咬了一口,烫得她舌头发麻,在嘴中搅拌了好一会儿,才一咕噜咽下去。
“香啊!”
苏云河算是想明白了,红薯得烤的焦香、热热出炉的时候才好吃。那她也得趁热打铁,不能逃避。
“行,就这么办吧。明天早上将土豆和玉米分出一部分来装车,咱拿上钱匣子,带上几个身手矫健的,一起去朝阳城。”
——
冬至腊月,临近年末。
苏云河冻得哆哆嗦嗦,手里举着潢河牙,想要给小萝浇水。但是两根青绿色的藤蔓也哆哆嗦嗦的从地下钻了出来,在她面前打了一个巨大的“叉”。
意思是,拒绝。
(达咩)
小萝的声音十分微弱。
风中夹杂着一点女高音,它嘟囔:“阿花,你别给我浇水了。你这两天给我浇的水结了冰嘎达,冻得我的根都断了。我头一次知道,汹涌的爱未必是件好事。哎,阿花对我的爱,终究还是让我受了伤。”
苏云河:……
两根藤蔓哆哆嗦嗦举起来,在黄色巨花花瓣上揉了两下。万物凋零,只有它的茎干、花叶仍旧保持新鲜翠绿。
“呜呜呜!”小萝的声音带了哭腔,苏云河这才明白,原来它刚才举藤蔓的动作,是在揉眼泪。它哭着喊:“呜呜,阿花。我快冻死了。如果明年春天,我没撑过去。你一定要记得来我坟前烧一炷香啊。”
苏云河立刻翻白眼:“瞎胡说什么呢。”收起潢河牙,将黑色链子放回胸口。“嘶!”她也被冰得戴上了痛苦面具——嘶哈嘶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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