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结局

　　解绑？
　　什么意思？
　　林小暖的大脑有些眩晕。
　　她摇晃了下身体，倒进身后人的怀里。
　　冯萧抱着她慢慢坐下，细长的手指迷恋地抚摸过林小暖的脸，桃花眼中都是满足和热切。
　　“冯萧......”
　　“嘘，乖，马上就好了，马上。”
　　冯萧拉起林小暖的手，在她眉心落下一个绵长的吻：“小暖，很快，你就能自由了，而后我吃掉你，带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去往更广阔的世界，去更多地方......”
　　吃掉？
　　林小暖虽然觉得脑袋有些晕晕的，但不至于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了。
　　胸口虽然被合金匕首扎了，但她出乎意料的没有感觉到疼痛，只能感觉到血液泉涌时的温热。
　　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冯萧说的“吃掉”、以及刚刚看到的“解绑”都是什么意思。
　　不远处瘫在地上的黑猫挣扎着起身，已经被碾碎的下半边身体还渗着血，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
　　冯萧有些不耐地看向那只猫，眼神微动。
　　一道灰色的屏障升起，阻隔了猫和两人之前所有的通道，也阻隔了两边的所有声音。
　　“冯萧？”
　　“嗯。”
　　冯萧低头看向林小暖，眼底都是宠溺。
　　“吃掉是什么意思。”
　　“就像吃饭一样，把你吞下去，消化、吸收，让你和我彻底融为一体。”冯萧笑着，手指挑起林小暖额前的一根头发，温柔地拨到耳后。
　　“解绑，又是什么？”
　　“解绑啊，因为你和阿招绑定在一起，如果不解绑，就算你死了，你依然会跟着阿招离开这个世界，我不能留下你。所以要先把你和他解绑，我们才能结合。”
　　“阿招？”
　　林小暖转头，看向远处的黑猫，目光被灰蒙蒙的墙壁阻隔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与此同时，灰墙另一侧，黑猫似乎感受到什么。
　　它的前爪疯狂拍打着面前的灰墙，爪子上慢慢溢出血色。
　　林小暖对灰墙的另一边正在发生什么一无所知，她收回目光。
　　或许是因为清楚认识到实力差距，又或许是因为超出认知的东西太多而有些麻木，林小暖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切都不再感到震惊，也不会惊恐。
　　她眼前，解绑进度条还在慢慢走着，与解绑进度随之而来的是一些杂乱的画面，似乎是她的回忆，正在重新进入脑海。
　　那是她的......任务。
　　她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
　　从第四个世界开始，记忆向前追溯，就仿佛飘散了许久的蒲公英种子，在一颗颗缓慢落下，埋进土壤。
　　她是别人的系统。
　　她的宿主是她最喜欢的人。
　　第四个世界的利用、第三个世界的表白、第二个世界确认、第一个世界相识......还有原世界......
　　林小暖的眼神忽然起了变化。
　　因为在原世界的记忆中，她发现自己竟然与宿主早已相识。
　　她喜欢的一直是宿主，从原世界开始的喜欢，不是冯萧，就算冯萧现在进入了这个世界，就算冯萧顶替了她的身份......
　　她为了拯救宿主，才成为系统......
　　原来她想要返回原世界的执念，不是为了救自己，也不是为了救父母，而是为了保护宿主。
　　“重来一次，如果能重来一次，永远不会让他知道真相。”
　　“永远不知道，就不会有失望，他会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会遇到一个对的人，和她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只要能重来到一开始，重来到他发现这件事时，已经够了。”
　　“他不用知道我，他最好忘掉我。”
　　“我爱他。”
　　“我愿意。”
　　“求求你......”
　　林小暖睁大眼睛。
　　泪水从她眼角滑落，落到鬓间。
　　极尽卑微又充满勇气、狼狈不堪但敢和天道讨价还价、明明脆弱敏感却愿意为所爱冲锋陷阵、头破血流。
　　认定了，就死不悔改。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想要找的过去。
　　原来，以前的她是这种模样。
　　解绑进度条陡然加快，而那些曾经记忆进入脑海的速度也再度加速！
　　每一份记忆都在不断变得清晰可见，每一段回忆中的感情都不断变得强烈，让她重温过那一个个瞬间，她遇到过谁、喜欢过的人、深埋在心底的不堪和倾尽全力的珍爱，都在她脑海中不断膨胀开来，金光乍起、煌煌如星。
　　汹涌的过去如同潮水！滔天巨浪一遍遍冲刷过林小暖脑海，洗去所有铅尘。
　　原来，这就是我，这就是林小暖。
　　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未来，也将如此。
　　记忆还在不断交叠，胸前依旧濡湿而温热，但现在已经开始隐隐发疼。
　　为什么呢？
　　为什么没有人心疼过那个倔强地从泥里爬起的姑娘。
　　她已经累了、也疲惫了，再也不想为了谁做什么了......
　　命已经给了宿主，过去的旧账一笔勾销，回到原世界时，她已经谁都不欠。
　　她不是谁的，从今以后，她只是自己的。
　　小暖，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为自己而生，为自己而死？
　　进度条终于走到了尽头。
　　“解绑完成。”
　　灰墙的另一边，黑猫的身体忽然僵住了。
　　它细长的的身子开始急剧膨胀，落在地上的血液像是煮沸了的水，从地上跳跃而起，从黑猫身上弥漫出的阴影面积正飞速扩大。
　　“小暖。”
　　冯萧动手擦去林小暖的泪痕：“你在想什么？难道是为我们马上要进行的结合而欣喜落泪吗？”
　　林小暖转过脸去，看向冯萧：“不是。”
　　“那是什么？”冯萧好奇地看着林小暖。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眼前的人身上似乎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从内到外。
　　“我不是夕。”
　　林小暖的语气很平静，她单手支地，缓慢从平躺坐起来。
　　冯萧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小暖？”
　　“我不是夕。”
　　“我是任务系统，是天道之子，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她空出来的那只手抬起，握上匕首的手柄，随后缓慢而坚定地将匕首从胸口一点点抽出来。
　　冯萧看着林小暖的动作，眼底有剧烈的波动，像是被惊到一般。
　　“小暖......我不明白？”
　　他的声音有些发干。
　　“不明白，没关系。”
　　林小暖抬起头，墨色的眸子晶亮如琥珀。
　　“我们可以重新认识，毕竟，我也是刚刚认识自己。”
　　匕首掉在地上，林小暖慢慢站起。
　　她身形瘦弱，因为奔跑而沾上污渍的运动服有些破破烂烂，但在她起身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气势从她身上蒸腾而起，而后轰然散去，波撼万里。
　　天地骤然一清。
　　光宁市的人们对此毫无察觉，但无形的清波浪涌所经之处，无数人胸中郁气一散。
　　而阁楼上，杂乱的家具轰然碎裂，齑粉朝各个角落纷扬而去，只留下以林小暖为中心的干净的空气。
　　冯萧还呆坐在地面上，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但鼻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努力地嗅着林小暖的气息。
　　“据我所知，夕和主角之间，不死不休。你本身是掠夺我气运的存在，所以才会对我如此渴求。”
　　林小暖低头俯视着冯萧，像是天边的神祗，在垂怜尘世中的凡人。
　　“你想要的不是我，而是我身上的气运福泽，有了这些，你才能与天道分庭抗礼，才能在任务者手下来去自如。”
　　“吞噬、贪婪、毫无节制......这些都是你的本能，你是夕，藐视一切规则的存在，并以破坏为乐。”
　　“但我不是。”
　　“不！小暖，我爱你......”冯萧紧盯着林小暖的眼睛。
　　他眼底充血，已经发觉了自己身上的冲动、想要扑上去将对面的人撕碎吞掉的冲动。
　　他感觉到灰墙背后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极度的危险感已经渗透到他的每个毛孔，他迫切需要进食，需要快速增强实力好让自己活下来！
　　活下来，不论怎样都要活下来......
　　吃了眼前的人就可以，吃了她就能活着......
　　“我是因为爱你，才想和你在一起。”冯萧一字一句说着，但表情渐渐狰狞。
　　“冯萧，以后不要随便用‘爱’这个字眼了，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你甚至无法区分爱与欲望，你连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是在任务世界时，听我讲了太多和‘爱’有关的东西，仅此而已。”
　　林小暖丝毫不为所动。
　　过去的几个月的时间，和冯萧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也在同时化作最后一片拼图，直直嵌入记忆的完整版图中。
　　终于，她彻底完整了。
　　阁楼窗外，天光忽然大亮透过窗户照进阁楼中，直落在林小暖身上。
　　“你骗过了你自己，甚至骗过了我，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们之间真的有爱情的可能......”
　　她低声喃喃着。
　　“小暖！我需要你......”
　　冯萧的双眼已经彻底化作了赤目，当光线透过窗户落到他脚边时，他猛地化身为一团黑影，扑向林小暖。
　　林小暖并半分动作，只是睁开眼，抬起手，伸出食指，正对着冯萧袭来的方向。
　　明明是林小暖的动作在后，但却像是冯萧自己用眉心迎上林小暖的轻点。
　　指尖与疯狂而浓稠的黑影接触的一刹那......
　　“嘭！”
　　以指尖为点，强劲的气浪带着太阳碎金般的光耀冲破层层黑气，以摧枯拉朽之势撕碎沿途阻挡的一切！
　　奔涌的巨浪在墙上轰出一个大洞冲到阁楼外，气浪翻腾，万树扶摇掀起滚滚落雪，而后在金光中再次落的洋洋洒洒。
　　林小暖发丝微动，而后和屋外的落雪一般，软软垂下。
　　待一切慢慢平静时，冯萧的气息，终于消失了。
　　完全消失，一点不剩。
　　屋外的寒风透过大大的破洞口钻进阁楼，顺着林小暖衣服上的缝隙蹿进她的衣内。
　　而林小暖的身后，灰色的屏障也在同一时刻完全消失。
　　比冯萧更为恐怖的黑暗气息再度升腾而起。
　　这股气息来的更猛烈、更黑暗也更霸道，带着极端的欲望与妖异的危险诱惑、神秘而冷酷、扭曲而畸形，仿佛承载了世间一切极具侵略性的极致恶念，但又高傲地嘲笑着一切。
　　“小暖。”
　　一个人形从这样的黑暗气息中慢慢走出。
　　林小暖的眼底忽然出现了一点雾气。
　　她转过身，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
　　那双眸子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恍若谦谦君子。
　　她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背上夕的伪装，承受来自几个世界天道的责难与恶意，任由别人猜测，受尽委屈。
　　林小暖觉得自己胸前的刺伤忽然疼的厉害。
　　血快要流干了，就算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对气运之子的偏爱，也不能再支持她更久了。
　　“小暖。”他再唤她的名字，“还记得我吗？”
　　林小暖看着他，眼前一阵晕眩，她定了定神。
　　“你是我的宿主。”
　　“小暖，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不记得。”泪水不知何时已夺眶而出，“我知道，我不知道你是谁......”
　　“小暖，原谅我，好吗？”他朝她伸出手，眼中是恳求，“我们重新开始。”
　　林小暖闭上眼。
　　她面上虽然平静，但脑海中纷乱无比，就像有人正在她太阳穴处打鼓。
　　内心底，无数个声音在高叫着、呼喊着。
　　“不要再想了，马上你就能永远自由了......”
　　“离开他，离开他......”
　　“一切都结束了......”
　　“不值得......”
　　她腿部发软，但强撑着站直，凭着一腔不知何起的孤勇勉力支撑自己的思绪。
　　她想知道。
　　她想知道对方是谁，她想知道宿主的名字，就算他们之间有过那样的过去......但看到他朝她伸出手那一刻，她已经丢盔弃甲。
　　“你是谁？你是谁？”
　　“我不记得，我不知道......”
　　胸口的血液已经停止了流动，生命正从她体内一点点离去，终于，她坚持不住了，身子晃了晃，向后倒去。
　　“小暖！”
　　那人接住了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想起来，想起我，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错了小暖，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不会再让你受伤......”
　　“不要离开我，小暖......”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小暖握上他的手腕。
　　巨大的困意席卷而来，疲惫感想山一样，覆盖向她，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思路甚至构不起一条完整的线......
　　额头上隐约有触感传来，像是他的唇。
　　“小暖，你还记得吗？我说我的名字有些女气，但你从来不这么认为。”
　　“......记得。”
　　林小暖已经无意识了，剩下的话，仅凭直觉。
　　“两袖清风.....招贤纳士......”
　　“袖招，李袖招。”
　　握着手腕的手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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