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曲终人散

　　一夜无话，转日天明。

　　只是到了早上，苏陌就发现，杨易之看着自己的眼神，多少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感觉。

　　仿佛是存了天大的怨气。

　　杨小云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看看杨易之之后，又闭上了嘴巴的模样。

　　不明白这父女之间到底在搞什么鬼。

　　苏陌也不求甚解，时不我待，如今也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杨易之，凌红霞，玉灵心和麒麟剑客以及季飞扬已经收拾好了准备随时离去。

　　此去则是去悬壶亭。

　　玉灵心姐弟俩和季飞扬三人，虽然进不去悬壶亭，但是可以在外面等候。

　　杨小云则忍不住说道：

　　“三绝门既然已经覆灭，你们又何必继续奔波？”

　　“三绝门覆灭也并非这一次，只要其背后的那些存在还在一日，三绝门便如同是野草一般，春风一吹，又起一茬。”

　　玉灵心轻声说道：“所以事情到了这里，可远远不算结束。”

　　杨小云叹了口气：“那你们定当小心。”

　　一顿之间，又看了一眼凌红霞：“凌……我随小陌叫您一声凌姨，凌姨……我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

　　凌红霞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

　　“但说无妨。”

　　杨小云则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杨易之，低声说道：

　　“您几位跟他同行，还得劳烦你们多照看着他点……你们别看他一把年纪，上了岁数，可仍旧是一个火爆的性子。

　　“虽然这些年来已经学会了隐忍，可就怕遭遇某些突发事情的时候，又压抑不住本性了。

　　“你们到时候帮忙劝着点，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写信到紫阳镖局，我让小陌亲自过去劝。”

　　凌红霞扬了扬眉，就感觉这个‘劝’字，大概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似笑非笑的瞥了杨易之一眼，这才点了点头：“你放心吧。”

　　苏陌此时也到了跟前，先是看了一眼季飞扬。

　　这位天门镖局的少总镖头，之所以也跟着杨易之一起。

　　一则是因为他对杨易之等人的了解，远在刘默等人之上。

　　而且他武功最弱，倘若一不小心为人所擒，难免会泄露了根底。

　　二则却是因为父仇尚且没有报完。

　　既然天门主跟人门主是一个人，当日天门镖局之中，杀死季万里的必然是人门主。

　　现在不管是天门主还是人门主都好好的活着，他这仇没算报完，自然是不能回去的。

　　苏陌跟在场几人点了点头，然后抱拳说道：

　　“诸位，此一别再见却不知何期，只盼一路珍重。”

　　“好。”

　　凌红霞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苏陌一眼，轻轻一笑：“你们也得好好保重，莫学你爹。”

　　苏陌顿时有些尴尬。

　　玉灵心看了他一眼，眸光清冷：“珍重。”

　　麒麟剑客则瞥了一眼刘默等人，对苏陌说道：“他们所知有限，虽然不比特别担心，却还得劳你叮嘱一番，莫要泄了老杨的底。”

　　“我明白。”

　　苏陌轻轻点头。

　　“既如此，那就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麒麟剑客和玉灵心抱拳拱手。

　　苏陌和杨小云还礼送别。

　　杨易之最后只是看了苏陌和杨小云一眼之后，跟凌红霞一人提着天门主，一人提着那流云书生转眼远去，片刻之间就不见了踪迹。

　　一直到几人彻底消失之后，杨小云还呆呆凝望，苏陌拉过了她的手：

　　“放心吧，杨伯伯武功高强，玉灵心心思缜密，麒麟剑客也是武功不凡。

　　“季飞扬虽然浅薄了一些，却也不能小看。

　　“他们三人行事，必然不至于出现什么差错。

　　“有你那话在先，如今杨伯伯也不能全然不顾之后的事，你可以放心的。”

　　“嗯。”

　　杨小云轻轻点头，使劲的握了握苏陌的手，让他莫要担忧。

　　苏陌一笑，转过身，看向了吴道忧等人，眸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之后，对吴道忧抱拳笑道：

　　“吴城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先回一趟浩然书院。”

　　吴道忧说道：“二位可以直接返回落霞城，料想浩然书院的人在‘杨易之死去’之后，必然会着人去落霞城报丧。你们回去之后，可以在家中稍微等待，我会将‘尸体’带回去。”

　　“……”

　　苏陌和杨小云一时无语，虽然知道吴道忧说的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不过还是感觉怪不是滋味的。

　　“那就有劳吴城主了。”

　　“无妨。”

　　吴道忧笑了笑：“两位还是得稍微收拾一下情绪，此事仍有后续关节。先前苏总镖头从那人字门门主口中知道的那一份名单，虽然不可能全部都是真的，但不会全都是假的，真真假假才叫人难以防范。

　　“那种境况之下，不管是天门主包藏祸心，还是人门主的知无不言，都得另做查证。

　　“此事等我回去之后，会呈给大盟主定夺。

　　“两位还得将这场戏做足了。”

　　“我们理会得。”

　　苏陌和杨小云抱拳说道：“既如此，吴城主还请一路保重。”

　　“好，咱们落霞城再见。”

　　吴道忧一挥手，带着落凤盟的亲信当先一步离去。

　　至此，在场之中就剩下苏陌，杨小云，刘默，风百川，傅寒渊，甄小小。

　　苏陌看了他们一眼，不等开口，刘默就已经说道：

　　“放心吧，此间之事，我等必然会守口如瓶。”

　　“刘首领深得我心。”

　　苏陌笑了笑。

　　“哎……此事非同小可，咱们这会也不过是知道了个一知半解，祸从口出的道理却是谁都明白的。”

　　刘默说道：“此事，纵然是死，我也绝不会吐露半点。”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会对此保密。

　　苏陌和杨小云当即郑重谢过，随后苏陌开口说道：“说起来，刘首领你接下来准备作何打算？”

　　他如今心结解开，童云也死了，束缚多年的藩篱刹那间烟消云散。

　　正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只是被苏陌这么一问，刘默一时之间却又有些迷茫了。

　　“我跻身于万鑫商号，本就是因为可以时常去一趟五方集，顺带着也混一口饭吃。

　　“如今五方集的差事推了，一时之间却也真的没有什么落脚之处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看向了苏陌，眨了眨眼睛问道：

　　“这个……苏总镖头，我这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嗯？”

　　苏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说无妨。”

　　“不知道苏总镖头镖局之中，可还缺人？刘某打算于您这边讨一口饭吃，不知道苏总镖头愿不愿意收留刘某？”

　　“这……”

　　苏陌和杨小云对视了一眼，苏陌笑着说道：“刘首领实在是客气了，您武功高强，若是愿意屈尊的话，苏某欢迎尚且不及，哪里会不愿意？

　　“只不过，若是刘首领到了镖局，怕是只能委任镖头一职，就不知道会不会委屈了刘首领？”

　　“自然不会！”

　　刘默哈哈大笑：“苏总镖头武功盖世，紫阳镖局未来必然名震江湖，若是成为紫阳镖局中的镖头，未来说不定也会跟着镖局一起，名扬天下呢。

　　“刘某在此，拜见总镖头！”

　　他说话之间单膝跪地，郑重一礼。

　　苏陌赶紧上前一步，将他搀扶起来：“刘镖头太客气了。”

　　他改口也快。

　　刘默这人看似沉默寡言，实则心中通透。

　　为了心中的道义和孝道，自苦数十载岁月，虽然有些拧巴，却也让人佩服。

　　此人能够加入镖局，苏陌是真的挺高兴的。

　　一旁站着的傅寒渊眨了眨眼睛，看着苏陌跟那刘默，一时之间犹豫不定。

　　片刻之后，这才开口：

　　“苏总镖头……”

　　他对苏陌惧怕至极，开口说了四个字之后，当时就有点后悔。

　　等苏陌将目光转过来的时候，更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你也有事？”

　　苏陌问道。

　　他下意识的就要摇头，然而摇了两下之后，又连忙点了点头。

　　苏陌一时无语：“你到底是想要摇头，还是点头？说个明白话。”

　　“我……我也是有事相求，哎，罢了罢了！”

　　傅寒渊一咬牙：“我也想加入紫阳镖局，还请苏总镖头允许。”

　　“哦？”

　　苏陌一愣：“你也想加入我这小小的紫阳镖局？”

　　“……有您在，哪个敢说紫阳镖局小？”

　　傅寒渊小心翼翼的看了苏陌一眼：“我，我是真心想要加入紫阳镖局，还请苏总镖头首肯。”

　　苏陌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傅寒渊，忽然一笑：

　　“说吧，你的理由是什么？莫要骗我，实话实说！”

　　最后四个字，已经有些词严厉色。

　　傅寒渊下意识的一哆嗦，支支吾吾了两声之后，还是叹了口气：“我，我也想名扬江湖！”

　　众人对视一眼，一时无语。

　　苏陌更是哭笑不得：“我觉得你怕是误会了，我这是镖局……你若是想要名扬江湖，你应该如同原先那般路子，去挑战高手。”

　　傅寒渊却连连摇头：

　　“先前我觉得挑战高手，是成名最快的方法。

　　“不过，我这武功终究是有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对付寻常人足以，对付高手就有点捉襟见肘。

　　“天霜真气固然非凡，可是我能够发挥出来的，却是差了点意思。”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感觉言语表达方面似乎颇有感觉，就索性全都说了出来：

　　“而且，经过了这一次的事情之后，我就发现了，在这江湖上厮混，可不是只有武功就行的。

　　“三绝门背后谋划的事情太狠辣了，我这种人，不明所以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就被他们给卖了。

　　“今天他们是利用我挑战天刀门。

　　“如此姑且也算是还好……至少未曾酿成大错。

　　“但是他日若是遇到一些更狠毒的人，在他们的谋划之下，我……我若是杀害了无辜之人，那又该如何？

　　“我就是一個平民出身，说心机，说城府，实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与其自己在江湖上胡乱折腾，被各种人当成好使的刀子，那我还不如寻一处主家，甘心效命，未来说不定还会有出头之日。”

　　傅寒渊的这番话说的算是诚恳，倒是让苏陌觉得有些意思。

　　微微沉吟之间，瞥了杨小云一眼。

　　杨小云笑了笑：“这傅寒渊确实是个高手，若就此放任自流，难免可惜。

　　“难得他能有这份心思，依我看……小陌你不如好好考虑一下。”

　　傅寒渊听着眼睛逐渐放光，他之所以突发此念，其实是因为方才听到刘默的那番话。

　　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

　　苏陌是什么武功？

　　天门主天人一击，结果苏陌屁事没有，他自己反而落了个经脉尽断。

　　最重要的是，心思缜密，寻常人是很难算计他的。

　　如此人物，名震江湖也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自己既然不行，不如依附旁人，听命行事，至少不会被人利用也茫然无知。

　　“不过……”

　　杨小云话音一顿，却又说道：“不过，他终究跟刘首领……哦，不对，是刘镖头有所不同。

　　“他一则没有领队经验，二则……对于这武林之中的规矩，也是一窍不通。

　　“依我看，就算是真的收下了他，也须得从趟子手开始做起。”

　　“趟子手……”

　　苏陌看了一眼傅寒渊：“你可知道什么是趟子手？”

　　傅寒渊两眼迷茫，镖局这东西他过去就没有接触过，哪里会知道什么是趟子手？

　　“简单的说，就是镖局之内负责跑腿，探风的。

　　“打探前方路径，埋伏，是否有拦路虎的……打探之后，不可擅自做主，须得回来禀报。

　　“还得负责平日里押镖之时喊号。

　　“当然，杂活跑腿，也少不了你，你可明白？”

　　“就是打杂的。”

　　傅寒渊点了点头：“那我能干。”

　　“嗯……你不觉得委屈了自己？”

　　苏陌问道。

　　“我什么都不会，从最小处做起，本就是理所当然，倒也不会觉得委屈。

　　“只不过，我若是做的好了您以后可以让我做镖头吗？”

　　“你若表现得当，经验日增，自然可以一步步往上走。”

　　“那就好，那就好。”

　　傅寒渊连忙学着刘默，单膝跪地：“傅寒渊拜见总镖头。”

　　“起来起来。”

　　苏陌也将他搀扶起来，虽然说是让他来镖局做趟子手，但也毕竟不是一个寻常的趟子手。

　　该有的礼遇还是得给一些。

　　却听到风百川此时冷冷一哼。

　　众人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傅寒渊连忙说道：“对了，那个，我先前吃的那个毒药……”

　　风百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那是骗你的。”

　　“……”

　　傅寒渊呆了半天，有心想要叫骂两句，却又没敢，索性一个人转到角落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苏陌对风百川抱拳说道：“风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返回天刀门复命。”

　　风百川说道：“将悬月刀跟师叔祖的佩刀纳入万锋池。”

　　“也好。”

　　苏陌说道：“这边的事情……还请风兄酌情禀报。”

　　“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

　　苏陌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当即拉到了一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耳提面命一番。

　　末了问道：“记住了吗？”

　　风百川冷冷点头：“一字不差。”

　　“那就好。”

　　苏陌笑道：“天刀门非同一般，想来就算是有什么问题，大体而言，也不会追根究底。”

　　“不会……都没工夫。”

　　风百川点头认可。

　　“……”

　　苏陌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风百川冷冰冰的瞥了他一眼，冷声开口：

　　“苏总镖头，在下复命之后，能不能前往紫阳镖局拜访！？”

　　他声音森冷如刀，说是拜访，怎么听都像是寻仇。

　　苏陌哭笑不得：“风兄想来，苏某随时恭候大驾。”

　　“好！”

　　风百川狠狠点头：“那今日风某暂且告辞，他日定当前去拜访苏总镖头！！！”

　　“……请。”

　　苏陌勉强抱拳，一时之间也是分不清他到底是来拜访，还是想来杀人……

　　风百川却是说走就走，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迹。

　　等他走了之后，苏陌才想起来一件事情，伸手呼唤，却已经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从怀中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东西金身嵌玉，弯弯曲折，正是金玉锥。

　　昨夜晚间，杨易之交给了苏陌一些东西。

　　其中有两枚玄机扣，一柄金玉锥，还有一本鸳鸯谱。

　　两枚玄机扣，一枚本来就是玉氏一族所有，当年三绝门为此大动干戈，最后也没有找到这枚玄机扣。

　　主要是因为，这一枚一直以来都在玉灵心的手中。

　　另外一枚则是麒麟剑客在玄机谷中弄到的。

　　当时获得这一枚玄机扣的是幽泉教，可还来不及将这东西送到幽泉教总坛，事情就败露了。

　　麒麟剑客潜入玄机洞内获取了玄机扣和玉晴观山图。

　　玉晴观山图被柳随风一剑斩碎，得到了内中地图。

　　而玄机扣，则被麒麟剑客带走。

　　此时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苏陌的手里。

　　过去这些东西，苏陌是敬而远之。

　　如今杨易之他们出门在外，多有风波，生怕这些被江湖人觊觎之物有失。

　　所以昨天晚上就偷偷摸摸的全都交给了苏陌。

　　本来苏陌打算让风百川将这金玉锥带回天刀门，这会人却跑了个无影无踪。

　　叹了口气，重新将这东西收入怀中，转过身来：

　　“好了，曲终人也散，咱们也该打马归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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