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出宫了

走近之后顾依依发现这其实是座宫殿，牌匾上的题字因为掉漆早就残缺不全了，依稀还能辨认出是“月阑宫”这几个字，周遭的几根红色立柱也已经开始褪色，大概是因为年代太久也从未修葺过，没能经得起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几乎全都出现了裂纹，大门也不像其他宫殿那般是双扇的，只一道纵形窄门，无不透露出这宫殿的主人绝不受宠。

        冷宫？这是顾依依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可很快又被她否定了，这月阑宫地理位置如此偏僻，可毫无荒芜之感，门外虽破旧却不见一丝杂草蛛网，再仔细一闻还能闻见丝丝沁脾微香，顺香而见，果然见几枝素粉满瓣海棠花枝争先恐后地从那低矮的院墙上伸出，冷宫之人怎会有如此雅致之心。

        还在思索这宫里究竟住的是何人，赵如枫已经扣响了门，令顾依依没想到的是几声闷响之后，开门的竟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多岁的少年郎，玉眸盛波、乌眉若黛，清冷月辉下的少年郎一身素雅昙白长袍，半散的墨发用一根玉色的发带束在耳后，明明无一件贵重之物坠身，衣料看起来也都是些普通粗麻，清雅贵气之意却是遮不住的。

        探究戒备的目光落在顾依依身上，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淡然声音传来：“这位是十二皇弟身边新来的宫女吗。”

        “九哥，依依姐姐，好人！”赵如枫欣喜地朝门内的少年扑去，很快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拉住顾依依的手将人也推入了院内。

        看样子这小帅哥也是皇帝的儿子，这老皇帝的基因也太好了，怎么个个儿子都生得如此标致，待进门看清宫墙内那颗海棠树下坐着的青衣妙人长什么样后，这个想法就被彻底推翻了，这哪里是老皇帝的基因好，这样的大美人儿跟谁生都生不出难看的！

        柳叶黛眉如水墨，眼波流转里折射出的尽是温婉大方，淡绯的唇色在月光下照亮了微施粉泽的玉面，最是抓人的是鼻梁正中那一点玄青小痣，不像许多美人长在鼻尖那般明媚，却叫人生生移不开眼，碧青色外衣与花相争，霜白色玉簪与月相映。

        “母妃。”

        “容娘娘！”

        顾依依欣赏美人儿的兴致被打破，就见美人儿站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砚儿，快给十二皇子拿件外衣，今夜有些寒意，十二皇子其实不必来的。”

        赵如枫摇摇头，拉过顾依依：“依依姐姐，一起，小枫不冷。”

        听赵如枫叫容娘娘，顾依依微微躬身行礼道：“参见娘娘，奴婢是十二皇子身边的宫女。”

        容卿禾欣然一笑：“十二皇子一定很喜欢依依姑娘，他以前来身边可从没带过人。”

        扒开外衣领口，赵如枫从自己怀里掏出个小包袱，打开后里面东西可不少，有用手帕小心翼翼包好的糕点，是昨日云太后赏的，有这个天气还用不上的手炉，有他甚至字都不能认全的几本古籍，甚至还有一方重的要死的砚台，顾依依认的出来，那是赵如渊前些日子送给他的那枚端砚。

        站在容卿禾身侧的赵如砚看见那一堆东西时眼神先是一亮，很快又暗哑下来，像是将什么东西在心里偷偷隐藏了起来，漫不经心道：“十二皇弟以后别再拿这么多东西来了，月阑宫不该出现这些。”

        赵如枫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能感觉到赵如砚好像不高兴了，不解地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容卿禾。

        身为母亲怎会不明白自己的孩子内心所想所念，容卿禾如画的眉眼微凝，俯下身轻抚赵如枫，无奈长叹：“十二皇子，砚儿没有不高兴，不喜欢你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才是哥哥，不该总是让弟弟照顾。”

        回永乐宫的路上，赵如枫没了来时的期待和兴奋，小小的人影在漆黑的甬道上被月光拉得修长，显得格外可怜，以他现有的心智还想不明白为什么赵如砚会不高兴。

        顾依依默默跟在后面点亮那一方小天地，没有出声安慰，只是在心里默默叹息，这是她第一次与这个世界共情，明明都是在这深宫里被忽略、抛弃的可悲可怜人，哪怕是在这终日如履薄冰、举步维艰的日子里相互汲取那点微弱的温暖，都生怕半步行差踏错连累对方。

        “听说誉王府近日又开始热闹了？”坐在案边一侧手执书卷的俊秀男子微笑问。

        似是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贺澜轻笑：“七皇子果然料事如神，那帮见风使舵的，可不又上赶着去巴结人家了吗，也不想想誉王被禁足那几日自个儿是个什么嘴脸。”

        放下书卷，赵如渊起身，“那看来也不多我这一个见风使舵的了，也是时候带小枫去尝尝誉王府的大厨做的糕点了。”

        顾依依可怜兮兮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手里捧着一盅雪白的瓷盏，里面是她亲自熬了一上午的雪梨羹，还加了赵如枫最宝贝的酿蜜，她尝过了，暖心沁甜，虽然里面没什么名贵补品，但绝对败火滋肺，可面前这个冷冰冰的七皇子好像并不为所动。

        “你想出宫？”每次去誉王府赵如渊都会带上赵如枫，这次原本也是准备要连她也带上的，倒是没想到她还会贿赂讨好这一招。

        顾依依这一遭入宫本来就是被强掳的，听雨阁那些姐妹肯定都要急死了，一听赵如枫说可以出宫去誉王府她当然怕赵如渊不带上她，这不就巴巴来求人了。

        “七皇子，你就带上我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我就是想去给我听雨阁那些姐妹报个平安，你不用管我，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跑的！”

        这是真话，顾依依没想跑，虽然皇宫里挺无聊的，但她都跟赵如枫处出感情来了，暂时还真舍不得。

        跑？倒是天真，太后既然说了在谢允安跟赵意翡之间那摊子事没解决前不会放她，能跑哪去，赵如渊只笑着点点了头，就当答应了。

        见赵如渊点了头，像是生怕人反悔，顾依依将手中的白盏放于赵如渊身前的案上，笑意几乎溢出眼眸：“七皇子，你人真好，这个很好喝的，我先退下了。”

        目光在远去的欣喜身影和案上瓷盅之间来回几趟，直到连雀跃的脚步声也听不见，赵如渊不觉微绽嘴角，揭开盅盖，清甜梨香扑面，瓷器相撞之声清脆悦耳，梨羹入口时还带着极品酿蜜的醇意，沁脾的暖意流入肺腑，真甜啊，赵如渊想自己怕是这些年清苦日子过惯了，竟是连这一盏再普通不过的雪梨羹都觉得是好东西。

        虽为皇子，但赵如渊出宫随行的马车实在是只能用简陋形容，甚至比不得顾依依之前在听雨阁出行的马车来得舒适，不光小，连个地毯都没有，她带着赵如枫坐在一边，被颠得来回换位置，赵如渊端端正正地坐在车厢靠后的一边，一路上连挪都没挪。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车外的小厮道：“公子，前面就是弱水街了。”

        听到弱水街三个字，顾依依屁股也不疼了，理了理衣服就要往下跳。

        “到时会有车夫来接你，勿生事端。”赵如渊叮嘱道，他总觉得这位出来了不会消停。

        顾依依摸了摸赵如枫的头道：“我知道，不会惹事的，姐姐很快就回来，十二皇子你要听七皇子的话，知道吗。”

        见赵如枫大大地点了点头，顾依依就飞快地跳下了车，这弱水街特有的浓郁脂粉味儿她可有几日没闻着了。

        这个点儿的听雨阁还没到客流量最多的时候，顾依依进来时却发现人还挺多，看来她不在这几天大家也都没闲着啊，她正视察成果呢，突然一阵带着不正经的沙哑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那小子可终于肯把你放出来了。”

        转身望去，周温瑜肩膀上扛着个枝丫稀疏的扫帚，嘴里还叼着根破草正往她这边走来，顾依依心下疑惑，听这老头的意思好像知道些什么。

        “哎，周老头，你知道最近我在哪？”

        待走到人跟前时，周温瑜已经吐了嘴里的草，不以为意道：“哼，能不知道吗，前几日谢家那臭小子大张旗鼓地带人抬了一堆东西来，说你因为他被抢进宫了，现下正在七皇子宫里当差，特地来赔罪，那阵仗摆得，知道的他是来赔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下聘的呢。”

        这几日顾依依都快忘了谢允安这号人了，没成想这货在宫外也不忘败坏她的名声，不过这倒是间接帮了她一个大忙。

        “依依！你回来了！”王春雨看见顾依依时比见到金山还兴奋，飞快地从楼上冲过来一把推走了周温瑜，把顾依依从上到下摸了个遍，确认人是完好的才长舒了口气，“好好的怎么会被带进宫呢，宫里那些主子们没为难你吧，那七皇子人好吗，不会对你怎么样吧。”

        顾依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周温瑜抢先道：“老板娘，你可放心吧，就当今七皇子那不开窍的木头脑子，你就算想让他干点什么都不可能。”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顾依依想倒还真是这样，不由想起赵如渊整日里那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拢回思绪，安抚王春雨道：“老板娘，你放心，七皇子他人挺好的，这事吧说来就话长了，反正肯定不是像那个谢允安说的那样，太后答应过我以后会放我出宫的。”

        王春雨半信半疑，“真得？太后说话会算话的吧。”

        “当然，那可是太后啊，我出宫机会难得，今天还有正事，跟我走。”顾依依狡黠一笑，左手拽着周温瑜，右手拉着王春雨出了听雨阁的门。

        弱水街上最大的青楼当属怡红院和杨柳楼，这两家青楼地处街道正中南北两侧，地理位置和建筑风格都颇有些打擂台的样子，倒是在排挤听雨阁、欺负王春雨这事儿上变成盟友了，那月底营收翻倍的赌她可没忘。

        怡红院、杨柳楼门口，周温瑜悄声问：“顾丫头，你这招儿能行吗？”

        王春雨也连连附和道：“要不算了吧，这些日子她们也没来找麻烦，那五千两本也是欠她们的，既然还了就两清了，这道不道歉的我也不在乎。”

        “哎呀，不行，她们就是看你好欺负才一直那么肆无忌惮，这回一定要让她们知道我们听雨阁也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清了清嗓子，就见顾依依双手掐腰站在街道中央大喊道：“杨老板！李老板！出来还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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