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美人如蝎(下)

白涟看着小小的身影满脸泪水的冲向自己，下意识伸手接入怀中，也没留意到她是直接叫的自己名字。

        “怎么了？”

        白涟放软口气询问，等了又等，回答他的却依旧只有抽泣声，埋在他怀里的小人只知道一个劲的哭，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越哭越伤心。不止哭，还把眼泪鼻涕都蹭到了他衣服上，胸前衣襟早已经浸湿一片。

        这辈子衣服第一次被人拿来当手巾擦眼泪鼻涕，白涟颇有些郁闷。

        “可是有谁欺负你了？”他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可能。

        然而，怀中的小人摇了摇头。

        “那好好的怎么哭了？”

        听到他这么问，怀里的人又开始沉默下来。

        白涟叹口气，不好再急着逼问她，只得耐心等着她自己情绪缓过来，良久，怀里才终于响起闷闷的怨怪声，“如果我刚刚没有自己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不管我了？”

        莫离离开白涟，抬起哭花的脸，红肿的两只眼睛哀怨瞪着他。

        白涟没想到她哭了半日是因为这个原因，好气又好笑，“离儿，刚刚好像是你自己先丢下我拼命往前走的。”

        莫离被白涟的回答堵得语塞，自知自己理亏，然而心里不仅憋着气，还有许多委屈，她前世虽然已经十九岁，但在那个时代，作为独身女的她自小被父母宠着惯着长大，从未受过什么真正的苦，如今来到这里，再也没有父母的呵护宠爱，前路茫茫，她对自己的未来完全没有底。莫离越想越觉得被丢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很委屈，头脑一热，从小到大被惯出来的小姐脾气就上来了，“我是问你是不是打算不管我了？”

        白涟没回答她，脸上的笑容却好似结了层冰，突然生出丝丝寒意。他依旧在笑，却笑不达眼底。“为什么要管？”他冷笑看着她，右手优雅抬起。

        莫离还来不及因为他这突然的态度转变打一个寒颤，那只白皙如玉的手已经点在了她脖间，被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的霎那，不止身体，她的心似乎都颤了颤。

        “我不是你的奶妈，有义务管着你跟着你，如风和花宸，包括你以后会见到的渌澜谷的每个人都不是，无论今天还是往后，要死还是要活都取决于你自己，能照顾好你的也只有你自己。”

        白涟说完收回手，见莫离的身子还在颤抖，于是又搁下一句，“三个时辰后你的哑穴会自动解开，这是对你刚刚不敬的惩罚，再有下次，你可以去问问如风或花宸会有怎样的后果。”他平时虽惯着她，但也只是因为觉得她相比其他同龄小女孩要来得聪明早熟讨人喜欢，但不代表他能任由她这般没大没小。

        ．

        待莫离从惊吓中回过神，白涟已经丢下他自己管自己往回走。

        莫离心里委屈得紧，然而白涟这一次生气也让她彻底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白涟再宠她，也是和父母那种不计回报的宠溺不同的。何况白大美人的性格似乎要比她原先以为的要喜怒无常许多，她不是没有过心理准备，也早知道白涟其实并不如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无害，但像刚刚那般在这样一张绝美的脸上看到阴冷却是她从未想过的。

        都说美人如蛇蝎，越美就越致人命，看来不全是妄言。

        莫离望着白涟越走越远，心里反复挣扎和纠结，咬咬牙，最后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呆在白涟身边固然偶尔会有些心惊胆战，但总比在大街上当乞丐强得多。

        莫离走到白涟旁边抬头偷看他，还好，白大美人此刻脸色已经恢复正常，虽然依旧没有笑容，但至少也没有了杀气。

        想起刚刚白涟那如恶魔降临的笑容，身子竟忍不住又抖了一下。

        莫离忙低下头后退一步。

        她走在他身后，他便看不到她的恐惧，相对的，她也就此错过了他眼底那抹无奈。

        莫离不知道，她刚才那些小动作白涟其实都有清楚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刚刚是真的把她吓到了，只是他觉得，他这么做也是为她好，如果现在真让她习惯依赖他们，以后早晚会害了她。

        没有了之前的好心情，还被白涟点了哑穴，莫离到底没有心思再逛下去，只想快点回客栈，她现在突然发现还是花宸好。花宸会陪着她一起胡闹。还有如风，总是默默护着她的如风。

        想到如风，莫离便觉得不可思议。

        当初她是亲眼看着如风在她面前杀人的，至今她还可以清楚记起那两个黑衣人皆是在如风的长剑下一剑毙命，当下根本看不到一丝血迹，她甚至都没搞明白那两人怎么一眨眼就死了，直到一些时候过去，才看到深红粘稠的液体从那两人的颈间慢慢流泻出来，浓浓的血腥味开始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现在回想起那个画面她还是会觉得一阵恶心，但那时她却并未因此害怕如风，大概是因为如风哪怕杀人那一刹那眼睛都是明亮干净的，让那时的她直觉这个寡言的少年虽然杀人却并不残忍。

        ．

        两人回到客栈时如风还没回来，花宸仍在小乞丐的房间里忙活着，白涟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莫离对他还心有余悸，想说自己去花宸那看看小乞丐，开口却发不出声音，这才忆起他对自己的惩罚，只得怯怯拉住他的袖襟，另一手指指花宸的房门，希望他能看明白她的意思。

        好在白涟并没有为难她，点点头，自己推门进了房间。

        莫离松了口气，转身走到花宸房门口，抬起的手犹豫再三，最终又放下了。白涟之前的话不无道理，花宸现在正在救人，自己既然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是不要去添麻烦的好。

        自己的房间不想回，花宸那边又不能去，莫离摸摸自己的肚子，刚刚走了很多路，还大哭了一场，中午吃的东西早已经消化的差不多，本来不想倒还好，现在想起忽然觉得肚子不是一般的饿。好在她身边一直有备着一些碎银，想起客栈对面有一家包子铺，于是决定去搞几只包子垫垫饥。

        包子摊的老板是个看上去六十开外的老汉，也许实际年龄并没六十，但是以来自于现代都市的莫离的标准，古时的劳动人民要看上去显老很多。

        莫离指指蒸笼上的肉包子，朝着老汉伸手比了个五，因为不能说话，所以不得不用手势表达自己的要求。

        老汉也算见惯世面，见她一个五六岁不能说话的小女娃来买包子，也不惊讶，只是看看她的手确认，“是不是要五个肉包子？”

        莫离点头，老汉于是很快就包了五个肉包子给她。

        莫离抱紧包子，从钱袋里拿出最小的一块碎银递到老板面前。

        看到她手上的碎银，老汉原本淡定的脸上此时却露出尴尬，“小姑娘，这一个肉包子才三文钱，我这一个小小的包子摊哪里找得出你那么多零钱。”

        莫离视线落到自己手上的碎银，之前买东西吃饭都一直是如风负责付钱，以至于她对这个时代的货币制度及物价并没什么概念，就更别提货币的具体换算方式了，今天难得自己掏钱买次吃的，没想到会碰到这种问题。

        莫离想了想，决定也学着那些出手大方的有钱人摆一次阔，反正用的不是她的钱。将银子放到蒸笼旁的木板上，拿着包子打算走人。

        “小姑娘，等等。”莫离想摆阔，憨厚的老汉却不肯。这小女娃一看就是来自大户人家，身上的衣服估摸着足够他一家子吃一年，她不懂世事，他却不能赚这黑心钱。他在这条街都已经卖了十几年的包子，如果让别人知道他赚一个小哑巴的黑心钱，那他以后的生意也可以不用做了。

        “这包子不能卖。”老汉走到莫离面前，拿走她手中的包子，然后将碎银放回她手中。

        莫离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给钱赚不赚的，不得不将手里的碎银再度递到老汉面前，表示自己真的需要这几只肉包子。

        老汉却依旧不肯，“不行不行，我这肉包子不值这么多钱。”

        钱多反而吃不到包子，郁闷的事居然今天都让她给碰到了。

        莫离咬咬唇只好收回拿着银子的手，垂下头打算离开。

        老汉踌躇了会，突然又喊住了她，“等等～”边说着，从包好的那五个包子里拿出一个递到她面前，“这个送你，先吃着，觉得好吃以后有了零钱记得再来买。”

        莫离看看眼前的包子，再看看老汉，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汉见她没有伸手接，于是又将包子往前递了递，“拿着吧，一个包子我还是请得起的。”

        莫离明白过来这人是真的要送她包子，开心接过，灰暗的心情这才有了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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