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严府秘辛(下)

莫离端着汤去慕容连城的屋子时，慕容连城正斜倚在榻上看书，莫离环视一圈屋子，意外的，没看到楚言。

        看出她眼中的疑惑，慕容连城莞尔，“少棠出去买东西了。”

        “买什么？”莫离下意识接口，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冒犯，他们与她其实并没有熟到什么都能分享的地步。

        好在慕容连城没有她想的那么深，也或许有想到，只是觉得这算不得不可分享的秘密，“晴儿嘴馋，想要吃零嘴，自己嫌闷嫌热不肯出去，少棠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得做这个跑腿工作了。”

        要是花宸要出去逛街，莫说现在这天气，就是七月最毒的太阳恐怕都阻止不了唐姑娘的步伐。

        莫离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走到桌前将端盘放下，才复又看向慕容连城，“连城，我刚刚帮你炖了些汤，你喝喝看。”这段日子两人一直在唐晚晴面前装作情侣，让她已经不知不觉间习惯直唤慕容连城的名字。

        慕容连城本是疑惑的看着她端来的砂锅的，听到这是给他喝的汤，抬眼看向莫离，一脸的吃惊。

        莫离被他这表情弄得好气又好笑，“玲珑不过炖个汤想谢谢慕容公子对奴家的恩情，慕容公子至于如此惊讶？还是公子以为玲珑黄鼠狼给鸡拜年，在这汤里投了毒。要不玲珑先喝一碗给您看看？”

        早在她说出第一句话时，慕容连城其实已经收回惊讶表情，噙着笑听着她噼里啪啦一通讲完，才缓缓开口，“玲珑，我不过是有些受宠若惊而已。”边说着，将书放在榻上，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莫离本就不是真与他置气，听到他这么说，愣了愣，仔细再瞧他脸上神情，好在是无奈多过暧昧。

        “公子若真的感动，就把这些汤趁热喝了吧。”莫离似笑非笑撇撇嘴，打开锅盖，勺了一碗放到慕容连城跟前，看着他勺起一口，放到嘴前轻轻吹了吹。“真的不用我先以身试毒？”

        慕容连城本来已经要将汤送到嘴里，猝不及防她又蹦出来这么一句。拿调羹的手抖了抖，两滴汤就这么洒到了桌上。

        “玲珑姑娘。”慕容连城叹口气将调羹放回碗里，拿出帕子擦桌上的汤渍。

        莫离刚刚不过临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没想过什么后果，看到慕容连城拿自己的帕子在擦桌子，顿时生出愧疚感，“那个，这帕子，我帮你洗吧。”

        慕容连城抬眼看她，点了点头，竟没跟她客气，当真爽快将帕子递到她面前，“劳烦了。”

        莫离愣了愣，连忙接过帕子收好。

        慕容连城继续低头喝汤，这次，莫离莫说开玩笑，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玲珑好手艺。”慕容连城尝了一口，抬头莞尔夸她。

        “如果觉得好喝就多喝些。”不管当初初衷是什么，这汤到底是她花了两个半时辰煲出来的，自己的辛苦得到认可，莫离还是开心的。

        慕容连城点点头，看向一旁空着的另一只碗，以及碗里的调羹，“你也坐下来一起喝吧。”

        莫离顺着他视线看向那只空碗，“那个……本来是……”

        “这个是帮少棠准备的？”慕容连城截断她的话。

        莫离点点头，有些尴尬地解释，“我以为他这时候铁定在你屋子的，所以就多拿了个碗让他也一起尝尝。”

        “既然他没吃福，”慕容连城笑笑，伸手拿过空碗，盛了一碗放到离她最近的椅子前，“你就坐下来也喝些吧。哪有自己煲的汤自己不喝的道理。”

        “……”

        很多煲汤的人其实都是没福分喝自己煲的汤的——莫离心里笑他歪理，但还是乖乖坐到了那个椅子上，勺了一口吹了吹，喝进嘴里。

        味道竟比她预想的好。

        初次下厨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莫离心里有些沾沾自喜。

        “怎么样，确实不错吧。”慕容连城也看出了她脸上的惊喜。

        “呵呵，还好。”

        “明明很好喝。”莫容连城好笑摇摇头，再看她时，就像在看一个性格别扭的小孩，“玲珑其实上得厅堂，入得厨房，何必自谦。”

        莫离乍听到他那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一个激灵想起了自己上午对于白涟的美人计的理解，苦笑摇头，“玲珑又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当不起那种贤惠的夸奖。”

        “你还真是……”慕容连城叹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

        两人各自闷着头喝汤，就在莫离以为这种尴尬要一直持续到一锅汤被全部喝完，慕容连城突然又开了口，“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会愿意帮忙你赎身？”

        莫离抬头看他。

        他难道不是因为她当时故意的挑衅？

        慕容连城嘴角渐渐浮起笑意，接下来说出的话让莫离明白到，她真的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那时因为张秀才的案子第一次去红楼找你，你跟我说，你不是好人，让我想起了几年前无意中遇见的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也是非要说自己不是好人。”

        莫离愣住。“就为了这个？”

        慕容连城点头，“差不多。”

        “那个……”莫离看眼慕容连城嘴角温柔的笑意，“你该不是一直在想念那个小姑娘吧？”

        “她现在应该已经跟你差不多大了，不过也还算小姑娘。”慕容连城勺了一口汤进嘴里，继续笑道，“我是挺想再见见她的。”

        “没想到向来不近女色的慕容公子原来一直有个心仪的姑娘，这要被那些倾慕你的姑娘们听去，指不准得伤心成什么样子。”莫离摇头叹气，一脸惋惜之色，若不是眼中笑意太明显，看着倒真像在替那些她见都没见过的女子惋惜。

        慕容连城好笑看她一眼，摇头，“谈不上心仪，我只是对她一直印象比较深刻。”

        莫离也摇头，“非也。她能得你这么惦记，也不容易了。”

        慕容连城一脸无奈地又摇了摇头，这次是因为懒得再跟她瞎扯。

        慕容连城不再说话，莫离只好闷头继续喝汤，一碗喝到底，才想起来找慕容连城除了送汤，还有另一件正事。

        “对了，我今天在厨房炖汤时碰到了一个在严家干活了二十多年的厨娘，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慕容连城喝汤不像莫离那么快，莫离一碗见底，慕容连城的碗里却还剩了好几口，听到莫离突然提起案子，本来正要勺汤的调羹顿了顿，轻轻放回碗里，“什么？”

        莫离皱眉看一眼慕容连城碗里的汤。都说汤要趁热喝，但照慕容连城这个喝法，喝到最后一口时，汤的味道也不知道要走味成什么样。

        然而埋怨归埋怨，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二夫人其实是后来改嫁给严二爷的，而严诗诗，也是二夫人改嫁时带来的，并不是严二爷亲生的。这件事其实在严家算不得什么秘密，只是因为顾及到二夫人和严诗诗的脸面，才会所有人都闭口不提。”

        “想不到严家还有这么一段秘辛。”慕容连城笑了笑，低头继续喝汤。

        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孰料慕容连城听完反应这么冷淡，莫离瘪瘪嘴，有些不满。

        慕容连城虽然对她打听来的消息没表现出什么热情，但山药排骨汤很给面子的喝了整整两碗，这让莫离多少挽回了些面子，然而对于自己花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挖来的内幕消息，依旧有些耿耿于怀。“严诗诗既不是严二爷的亲身女儿，若两人之间存有矛盾，脑子一热生出杀意也不是没有可能。”

        慕容连城喝完汤，习惯要擦嘴，伸手想要拿帕子，才想起帕子已经不在自己这里了。

        莫离见他伸向腰间的手突然顿住，有些奇怪，待明白过来，只得取出自己的帕子，“那个，要不用我的吧。”

        慕容连城惊讶看她。

        “我用的是另一面，这一面是干净的。”莫离指指朝上的那一面，见慕容连城看着她还是不吭声，怕他以为她别有居心，只得再解释，“我没其他意思，只是你的帕子擦过桌子了，真的不能用，用了万一嘴边长个疮什么的，要破相的。”

        “我知道。”慕容连城轻笑一声拿过她手里的帕子，用她说的干净的那面擦了擦嘴，擦完递还给她，“要劳烦你再多洗一块帕子了。”

        “无事。”莫离将帕子放回袖中。她不过做个顺水人情而已，真正负责洗帕子的是翠珠那倒霉孩子。

        “其实你对严诗诗的怀疑不是无道理，只是二夫人是改嫁过来的这事既是众人皆知，没理由特地挑这个时候犯案。我们在严府这些日子，你可有听人提起过严诗诗和二老爷父女不和？”慕容连城将话题又转回到了严诗诗的嫌疑上。

        莫离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若严诗诗有嫌疑，严成出事的那天，不用他们调查，流言蜚语就该满天飞了。严府众人都没怀疑过严诗诗，说明严成生前和严诗诗的关系就算不是父慈女孝，但相处勉强也该是和睦的。

        只是，若严诗诗没有嫌疑，这案子岂不是要继续死局？

        ．

        十日期限，眼看已经只剩一日。

        莫离没想到之前的怀疑当了真，而慕容连城请来花宸，当真是请来了宝。

        那日午后，慕容连城和楚言本是在慕容连城屋子里讨论要怎么问郭知府再多讨几天查严家的两桩命案，毕竟花宸的验尸结果是严沫儿死前曾中过“离魂”，既然严沫儿可能不是自杀，前面还有严成的死摆在那里，以严家在临安的地位，衙门应该不至于真的强行结案。

        莫离因为闲来无事可干，便过来凑一份热闹，在旁陪着。

        自严沫儿出事后，慕容连城不得不改变静观其变的计划，让楚言派人盯紧有嫌疑的另外四个，然而又不能盯的太紧，怕打草惊蛇。

        “就算真的问郭台临多讨到几天，光靠派人盯着也未必就能发现什么。”楚言皱着眉头叹气，这几日连慕容连城都表现出焦虑，性格本就不淡定的他又岂止焦虑。

        “我们现在除了知道两人是中毒而死，并没有其他明显有用的线索，离魂本该已经消声觅迹许多年，如今再次出现，它的来历几乎无从下手。”慕容连城脸色也是不佳。

        “那如果现在多了条线索呢？”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莫离眼角抽了抽，就算不抬头她都能认出这个声音，会用这种语气笑成这样的除了一个人不作他想。

        慕容连城抬头看向门口，当看到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人时，浅浅笑了笑，“花公子此话怎讲？”

        花宸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先寻了窗前的位子坐下，落座时视线扫过莫离，给了她个完美的微笑。

        莫离觉得她的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此次在临安再见花宸，花宸完全把她当成陌生人，即使月黑分高杀人夜时，花宸也没来找过她。她知道这或许又是白涟的命令，也明白这样做应该是为了防止被慕容连城和楚言发现她和花宸的关系，只是，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无力感让她害怕。如今，花宸越是对她笑，她越是觉得头皮发麻。

        “我和唐姑娘刚刚回来经过花园时见到了这严家的二小姐，若我猜的没错的话，严家二小姐可能怀孕了。”

        “什么？”

        花宸此话当真如平地惊起一声雷，楚言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莫离也是吃惊得厉害，瞪大眼看着花宸，觉得不可置信，“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一时都忘了称呼他“花公子”，好在慕容连城和楚言也都沉浸在惊讶中，才没有注意到她这口误。

        “连城也比较好奇，花公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毒药也是药，要制独一无二的毒必要先有独一无二的医术，”花宸拂了拂宽袖，笑得不可一世，“我自小便开始学奇经八脉，看人气血，那严家二小姐非普通的身体虚弱，十有八九，可能怀孕了。”

        所有人都愣住，连楚言都张了张嘴，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反倒是唐晚晴先反应过来，“那严诗诗不是还待字闺中吗？”

        莫离听着唐晚晴的话有些想笑，这唐大小姐该说是单纯呢，还是反应慢一拍。

        “正因为是没嫁人的姑娘如今有了身孕，才事有蹊跷。”花宸含笑给唐晚晴解释，对她倒是比慕容连城还好脾气。

        唐晚晴这次听懂了，若有所思看一眼慕容连城，这一眼太刻意，让莫离和楚言也不禁跟着看向慕容连城。“严家人应该并不知道严诗诗已有身孕。”唐晚晴笃定地点头，随即柳眉皱起，“难道是严二爷或严沫儿知道了这事，所以她才要杀人灭口？”

        慕容连城苦笑接受三人投来的视线，对唐晚晴的怀疑并不赞同，“就算严诗诗真的怀有身孕，这也不代表她会杀人，这无凭无据的，不可妄下推断。”“

        这话其实倒是公平在理，但莫离听着觉得慕容连城更像在有意偏袒严诗诗，之前她打探出严诗诗是二夫人改嫁带过来的孩子时，慕容连城也是这般为严诗诗辩解的。莫离还来不及多想，便看见楚言在幸灾乐祸看着她笑。

        她似乎看出了楚言在幸灾乐祸什么，却又看不太明白。

        花宸也看了过来，但碍于两人如今的关系见不得光，只意味深长笑了笑。

        那一笑，莫离觉得她头皮又有些发麻了。

        见到她眼角抽搐，花大公子总算移开视线，继续跟慕容连城讨论他对严诗诗的看法，“之前不是已经打听到这位二小姐不是严二爷亲生的了嘛？现在又多了怀孕这一茬。既不是真正的严家人，便有可能因为私怨而痛下毒手，慕容公子不妨仔细留意下这个严诗诗，所谓证据，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莫离奇怪看向花宸，这话虽是大实话，但任谁听着都会觉得是在挑衅。从第一次相见，花宸似乎就一直不太待见慕容连城。

        果然楚言黑了脸，反倒是慕容连城自己，依旧维持着好脾气，莞尔点头，“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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