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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断湘弦(一)


  初时这难受还不明显,许久才来一次,渐渐的,那痛越发密集起来,催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咬着牙才能勉强忍住呻吟。

  “阿靖……”

  她方一出声,一片缓慢且迟钝的疼痛再次袭来,紊乱的呼吸扰得词句破碎。

  “夫人!”

  阿靖和产婆都立刻迎上来,产婆经验老道,一看予芙话都说不出来,心知阵痛已经开始,连忙把脉查看,又将手伸入锦被,摸了摸她高高隆起的小腹,果已发硬发紧。

  破水后最怕阵痛迟迟不至,若胞衣破久而水血干涸,会叫产道生涩,小儿难下。

  看这情形,一切都还是往好的方向去。

  “夫人莫怕,这是阵痛来了。您如今已有宫缩,是大喜事。”产婆柔声安慰道,“您再忍着痛休息会儿,小人每过一刻便替您查看,明日您定能平安诞下世子。”

  予芙提着一口气咬在牙间,等那短暂的疼痛戛然而止,便缓缓答道:“好。”

  深深呼吸两回,她方侧过头,看向窗外。

  那贴着窗花的云影纱,倒映出外头人影绰绰。有无数人在为自己的生产忙碌,唯独少了最要紧的那一个。

  遥隔千里,寂寞天涯。

  那个远在金陵的心上人,此时既无比想见,却又舍不得真让他相见。

  顾予芙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说不清是委屈或是依恋,还是紧张抑或期盼,这千万种情思猝然交织,一腔离愁幽幽,以至于不经意便催红了眼。

  害怕下人们看见,她只得忙又把头转向帷帐内,闭上眼睛假眠。

  手却下意识地摸向胸前铁焰,细细的链子牵引一颗小小的吊坠贴合肌肤,与杂呈的思绪一起,被收紧在心上一隅。

  劭哥,孩子就快要出生了。

  我们俩的孩子。

  一宿过去,深沉的夜渐渐褪去,天空先是泛起鱼肚白,然后是一线炽红,直到喷薄的朝阳冉冉升起,这世界终于又被重新点亮。

  等在外头的人忙忙碌碌,有说有笑,纷纷期待着摄政王世子降世的大喜。而屋里的顾予芙,却无暇品味孩子将至的喜悦,正经历着一场最难熬的磨难。

  阵痛越来越明显,每过片刻,那疼痛便汹涌袭来,不知为何,这样苦痛的时刻,予芙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很多年前,大潮时家乡汉阳江滩边的浊浪。

  也是这样,一阵一阵鼓动,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冷风肆虐,浩浩汤汤的长江里,翻翻黄波拍击长空,然后争先恐后地涌上岸边,发出沉闷的哀鸣,直到混着泡沫的浪花,裹挟大颗的鹅卵石汹涌而去,亘如山岳,奋如雷霆,全然不似平日里远水澄清的模样。

  而那个人,那天牵着彼时懵懂的自己,远远站在江边的矮坡上一同观潮,看向后浪推动前浪的壮阔模样。

  “予芙,你怕不怕?要是怕我们就回去。”他的白衣被江风吹动,猎猎作响,挺拔的身影形如白鹤,仿佛世间最飒踏的少年。

  转过头,英俊的脸上却是体贴的柔情。

  “不怕,有劭哥你陪着我呀。”

  “也对,我陪着你,别怕。”

  温热的掌心贴着肌肤,令人莫名安心,他那时只是淡淡地笑不再说话,手上的力度却又紧了几分。

  以至于明明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自己都还牢牢记得当时的感觉。

  那种寒冷的日子里,被一双温暖的手紧扣着,并肩走向时间尽头的感觉。

  美好回忆猝然间再次被打断,又一阵疼痛钻着脊髓侵入后腰,江滩和手都从脑中消失了,顾予芙的世界只剩下肆意苍白的钝痛。

  指尖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急促的喘息,也终于带上了浅浅呻吟。

  “嗯…啊…”她闭上眼,颤抖着身子等待这波疼痛过去。

  阿靖拿着帕子不时为予芙擦汗,两个产婆早都进来了,医女们也围在旁边,每约摸半个时辰,便有人替她查看开宫口的情况。

  “如何了?”

  这回阵痛过后,产婆又替她检查,刚直起身,王府的医女便忍不住问:“现在开几指了?”

  “夫人身量纤纤盆骨紧窄,又是头胎……”产婆面露难色道,“容一指。”

  “一夜才容一指!”医女脸上不禁流露一丝愁容,旋即又赶忙换了笑脸蹲在床前,“夫人莫担心,一切顺利,头胎可不都是这样。”

  “没事…我不怕…你们教我…怎么做就好。”顾予芙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失焦的眼神却昭示出她此时有多煎熬,看的医女都忍不住泛起心疼:“您不要说话,保持体力,属下去给您端点红糖水来。”

  说着话,门外却有一阵骚动,驻马的嘶声响起,接着便是许多凌乱的脚步声。予芙和屋内的众人不禁都将头转向门外,隐约便听一个愤懑的声音在吼叫:

  “祖宗啊,你慢点儿!”

  接着是一阵嘈杂,夹着重叠的说话声:

  “大哥,你回来得可真快。”

  “属下参见主上。”

  “小人叩见摄政王。”

  “予芙呢?在哪儿?她如何了?”

  “在里面…哎,大哥你不能进去!”

  来不及分辨谁是谁,也没容得了予芙做过多的思考,一阵熟悉的脚步步频极快,房门便迅速被推开了。

  披着墨色狐裘的男人血色苍白,风尘仆仆冲了进来,眉宇间还带着晨霜的痕迹。

  “予芙……”

  隔着一道屏风,似乎便是两重天地,屋外滴水成冰,门口围了七八个人,却没人真敢进来。透过屏风,朦胧间众多的身影簇拥在床边,杨劭只瞧了一眼,便飞速合上门,快步流星走近床头,医女们纷纷识趣地让开一个位置。

  “劭哥…你……”予芙看到来人,强忍多时的眼瞬间便红了,“不该着急赶回来的。”

  杨劭来不及解开斗篷,便半跪下来靠在床头,将脸贴上床沿,用额头去触碰她的额。同时伸出一只手,紧紧将妻子的右手贴在自己面颊上。

  他的眼里,闪着数不清的泪光:“我已经回来晚了……”

  “瘦了,你的伤……”

  他的脸苍白且冷,仿佛隆冬的霜雪凝结,予芙心中一阵难受,可话还未说完,又是一轮阵痛骤然侵袭过腰腹。

  顾予芙本试图在爱人面前控制住自己,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可千万根针贯穿般的疼痛,却令她不由自主蜷起了身形,掐着指甲抖了起来。

  “予芙,是不是又疼了?”杨劭惊慌失措地攥紧她的手,如临大敌般看向一群医女,“到底还要疼多久?不是说昨日夜里就开始了么?这都多久了!”

  “启禀主上,夫人是子时左右开始的阵痛,四个多时辰,夫人又是头胎,所以可能要久些……”医女小心翼翼答道。

  “四个时辰?你们就这样看着夫人,活生生疼了四个时辰?”杨劭心中炸裂,如寸寸刀割。

  “女子生产本就如此,没有不疼的……”为首的医女看杨劭脸色越来越难看,忙垂下头,硬生生把“要等后面更疼,才能生的出来”的话咽了下去。

  杨劭闭上眼,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有没有办法减轻些痛苦?能不能用麻药?或者怎么才能快一点?你们给我想办法,必须想办法。”

  “你别这样……”阵痛方过,予芙忙拉了拉攥紧的那只手,“我不怕疼,你快出去等着,别在这儿。”

  让他陪在这里眼看着她生产,她害怕他会发疯。

  “不行,我要在这儿。”杨劭想都不想一口回绝,红着眼似是乞求,“让我陪你,我不想走。”

  “你出去等我……”予芙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哪有男人呆在产房的,若是传出去,我会难为情……”

  “他们敢说我就!”杨劭说了一半急忙打住,垂下头道,“别多想,谁敢。”

  “王爷,您若是一直在这儿,夫人心里在意,只会更难熬。”产婆看多了女子生产,却头回见到这样执意的丈夫。她没在王府内呆过,此时反倒不似医女们畏手畏脚,见男人面露犹豫,连忙劝道:“想必是怕您担心,自您进来夫人便忍着痛,老身是替夫人着想。”

  “主上,邬先生让您出来,他说您再不出来,他就要进去了。”

  门外响起赵云青尴尬的声音,后面紧接着,还有一个男人的咆哮:“祖宗!我求你了行么!”

  “你快出去……”予芙有气无力推他一把,“别让大家为难,你还有伤,再这样,我真要生气了。”

  “我……”杨劭面对这样的妻子,底气不足,拉着她的手无话可说。

  阵痛再一回骤至,这次格外强烈,铺天盖地的疼瞬间攫取了所有语言,予芙咬紧了唇,抽出手转过去不再看他,绷紧的身子弓成了一个虾米,不住颤抖。

  产婆忙上前替她按摩后腰:“夫人,保持呼吸,快吸气,这样强忍着只会更疼。”

  杨劭不知所措地站起来,看着一群人忙前忙后,自己却无能为力。

  右肩的伤口早先在马车上时便已崩开,此时屋内温暖,狐裘下渐渐感到了热腻的湿意。他攥紧的拳在抖,气血冲上头顶又是一阵眩晕。

  几乎就要站不住,他不着声色扶住了一旁的八仙桌,缓了很久,然后才一步三回头朝门外缓缓走去:

  “我守在外面…别怕,我始终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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