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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贪污


除夕傍晚,雪花又开始飘落起来,飘飘洒洒,使得整座宫城就像是笼罩在白雪雾霭的世界里,好不美妙。

        毓华扶着左娥的手去养心殿见皇上,皇上这会儿正在案前画梅儿。

        毓华行了礼,皇上道:“过来瞧瞧,朕这幅红梅傲雪。”

        毓华上前去瞧了瞧,笑着称:“皇上原本就在书画上颇有造诣,臣妾瞧着这幅画,工笔更为进益了,臣妾过来的路上,四下皆是白雪皑皑的景象,倒是真应了皇上这幅红梅傲雪。”

        皇上往外瞧了一眼,“朕只顾着作画,一时竟没留意,当真下雪了。”

        毓华道:“可不是,这会子又下的大了些。”

        皇上道:“今儿是除夕,朕想着皇额娘喜欢梅花儿,趁着晚上春庆殿的家宴,便献给皇额娘,也是朕的一片心意。”

        毓华道:“皇上的心意,本就贵重,皇额娘自然是喜欢的,有了这幅画,更是锦上添花。”

        皇上笑着,让李玉收了,着他带去春庆殿。

        毓华福了福身道:“皇上,臣妾还有一事想要奏明皇上。”

        皇上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毛巾,擦着手道:“什么事?”

        毓华道:“延禧宫的尹贵人自从小产之后,身子总不见好,近来精神又有些不济,尹常在听闻之后便来请臣妾的示下,想要去看看尹贵人,臣妾想着,到底是姐妹一场,这点心意难以不成全,遂允了尹常在所请,今晚的家宴,她恐怕是来不了了。”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拉着毓华的手道:“皇后处事一向再周到不过的,那便让她去陪伴她姐姐吧。”

        毓华脸上起了红晕,微微垂首。

        皇上携着毓华一同到了春庆殿,太后随后也到了,皇上居于上首,左侧为太后设席,右侧为皇后设席,底下众嫔妃则在两侧一溜儿各自落了座。

        不多时,琴声悠扬入耳,舞姬舞姿曼妙,大家有说有笑,品评了一回。

        皇上敬了太后一杯酒,又叫李玉把自己刚画的丹青献给太后。

        李玉在底下把画卷展开,给太后瞧了,太后见那红梅明灿如烟霞,白雪莹莹似玉珍,倒呆了一回。

        尘菩在旁轻声唤了声“太后”,太后这才命她把画卷收了。

        太后道:“皇帝的心意哀家明白,孝心虽好,切忌不可玩物丧志,不然就成了哀家的罪过了。”

        皇上一时心里不受用,迟迟竟不知如何应答。

        毓华见势忙说道:“太后教导是为慈,皇上献画是为孝,如此便是母慈子孝,天家和乐,天家乐则诸事顺,又兼今日除夕,瑞雪兆丰年,可见我大清定能享万世太平。”

        底下众嫔妃也齐声贺道:“祝皇上太后齐福永享,祝我大清万世太平。”

        得月知道娴妃晚上是要去春庆殿吃家宴的,合宫众人理应都会去,这也便宜了自己去永和宫给姐姐拜年。

        她冒着雪,走过长街去到永和宫里给魏湘禾磕了个头,又陪她说了一回话,湘禾见外面风雪越来越大,就叫得月早早地回去了。

        得月回去之后,见众人都在小厨房里围在一起吃年夜饭,她也赶忙凑过去。

        其儿道:“你再不回来,可就要让敏行吃完了,你又跑哪儿野去了。”

        敏行委屈道:“姐姐如何又推在我身上,我哪有那么能吃。”

        众人皆笑着闹起来,得月生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忙顺着敏行的话儿说:“能吃有什么呢,没听老人家说嘛,‘能吃是福’,敏行啊,就是个有福之人。”

        敏行是个心实的,听得月这么一说,笑道:“姐姐既说我有福,可说来听听,我如何有福的,这福应在哪里呢。”

        得月道:“我亲自给你包饺子,还能没有福吗?”

        这下大家又闹起来,只备下了一桌酒菜,饺子却无人想起,于是敏行和其儿放下碗筷,和得月张罗着一起包饺子。

        待他们准备的差不多了,大家也都七手八脚的帮忙起来,各人有各人的包法,只见下锅时,形状不一的饺子都混到一起去,看着也热闹极了。

        等娴妃她们回来之后,没什么安排的,底下的人才都去歇下了。

        赫敏喝了几回酒,略有些醉意,容荼本想搀扶她去榻上歇下,她也不肯,说是身子总觉得有些不大舒坦,便在炕上坐了,要了杯茶。

        容荼刚要唤人,得月已端了一碗醒酒汤进来。

        得月福了福身道:“奴婢想着娘娘今日去吃家宴,心情好,想必要多喝几杯,今儿晚上又下了这么大的雪,冒着风雪而回,恐怕身子受不住,奴婢就做了碗醒酒汤送过来。”

        容荼端了汤送到赫敏跟前儿,赫敏端着汤,用勺子轻轻搅着,瞄了得月一眼,“难为你费心想着。”

        得月道:“这是奴婢母亲教奴婢的,这汤不仅醒酒,也有暖胃健脾的功效,娘娘此刻喝是最好不过的。”

        赫敏喝了一口,顿时觉得胃里好受了些,又慢慢将这碗汤都喝了。

        赫敏略带微醺的眼睛里,与往常的精明和温婉恭顺不同,此刻盛满了柔情,她把碗递给容荼,道:“人常说东西是其次,心意更重要,没想到你这碗醒酒汤竟如此神效,我这会儿身上确实舒坦了,手脚也暖起来了,这是你的好处。”

        得月道:“服侍娘娘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娘娘喜欢就是奴婢的福分了。”

        赫敏递了个眼色给容荼,容荼立马意会,把空碗放在得月的托盘上时,也放了一锭银子。

        赫敏道:“原本是想着明日一同赏你们的,可巧我这会儿心里高兴,就先给了你了,今日给了你也好,你的赏银比别人的多,要是叫他们瞧见,又要说我偏心,快收好了。”

        得月把银子收好,又忙跪地上给赫敏磕头道:“如此奴婢也顾不得他们了,先给娘娘磕个头,拜个年,也是占个头彩。”

        赫敏笑道:“要不说你机灵呢,只是往年这头彩都是容荼的,今年被你抢了去,当心你容姑姑心里恼你。”

        得月抬头瞧瞧容荼笑道:“容姑姑跟着娘娘日久,心意什么的,每日里一点一滴上就都有了,原不在乎这上头的,而且容姑姑私下里又极疼奴婢,哪里会与奴婢计较这个呢。”

        容荼笑着去拧得月的嘴,“瞧你这张油嘴,别说娘娘了,即便是我,也喜欢的了不得。”

        几个人又说笑一回才歇下。

        第二日,李玉急急进到养心殿报道:“皇上,尹贵人昨儿晚上没了。”

        皇上正端坐在案前看折子,听李玉来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然道:“怎么没的。”

        李玉谨慎道:“回皇上,是上吊自尽的。”

        皇上皱了皱眉:“她做了那等没脸面的事,朕念着她身怀有孕并未严惩,小产之后更是解了她的禁足,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李玉道:“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

        皇上道:“嫔妃自戕是大罪,是要牵连母族的,然她是太后荐进来的,不得不顾着太后的颜面,如此,对外就说是得了暴病没的,知道此事的人全部押下,待尹贵人的事完了再行处置。”

        “是。”

        “传朕的旨意,尹贵人的身后事宜按嫔位仪制去办,你去长春宫告诉皇后一声,她知道分寸。”

        “嗻。”

        李玉躬身退了出去,皇上则继续看他的折子,一切都云淡风轻,似乎李玉从未进来禀告过一样。

        李玉到长春宫如此这般说了一回,又把皇上的意思说明白了,毓华只说知道了,然后把李玉遣退下去。

        左娥在旁边听的清楚,道:“这尹嫔瞧着也不像是个烈性子的,怎么这样想不开,昨儿尹常在不是才去看过她的?”

        毓华叹口气道:“丧子之痛,非是亲身经历过的,哪知内里的愁苦与煎熬,点点滴滴都渗进骨髓里一般,凭她往日里那般张扬,想必慈爱起来也是旁人所不能及的,也是可怜人,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这座花城啊,又败了一朵花儿了。”

        左娥道:“娘娘如何又这般自苦,二阿哥想必早登极乐去了,娘娘千万要想开些。”

        毓华道:“想开想不开,日子总要过下去,你去趟钟粹宫,把这件事告诉给尹常在,姐妹一场,让她哭一回,也算全了她们的姐妹之情。”

        容荼答应着去了,不多久又回转来了,她道:“尹常在一听尹贵人没了,登时就唬地昏了过去,奴婢叫太医过去瞧了,说是极哀所致,不妨事的,休养休养,吃几回宁神的汤药也就好了,奴婢吩咐了延禧宫的下人好生照看,便回来了。”

        毓华点点头,“皇上既不叫外头人知道其中的缘故,咱们也只当不知,把尹嫔这件事好生办完也就是了。”

        容荼道:“奴婢知道,这尹嫔也是,真是想不开也就罢了,偏要选在这个时候,娘娘为六宫操劳,辛苦了一年,逢着年节本该好好歇息歇息,偏她又生出这桩事来,娘娘道她可怜,奴婢只觉得是个可恨的。”

        毓华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是顾念我,但是事情已经出了,皇上又叫好好办,咱们只尽心办了就是,我不想叫皇上烦心,只要皇上能安心,这点子辛苦算不得什么。”

        左娥道:“娘娘总是这般体谅皇上。”

        毓华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既是他的妻子,体谅他,为他解忧,就都是我的分内之事,哪里就值得你这样挂在嘴皮子上了,不要啰嗦了,你去差人叫舒嫔过来,她素来细心,有她帮忙,咱们也能省些力。”

        “是。”

        这个年节里,大家相互走动时,说的最多的就是尹嫔的事,到底是死后又得了一份哀荣,让那些位分低一些,又长久没晋位分的嫔妃也实实在在的羡慕了一回。

        琴笙带着五阿哥去翊坤宫给赫敏请安,赫敏见着五阿哥也好生欢喜,吃的玩的叫人准备了好些。

        琴笙瞧着李氏在旁搀扶着五阿哥教他学走路,眼睛里装满了慈母的温情,她道:“尹嫔的事,姐姐有没有听见别的风声来。”

        赫敏道:“没了的人,你提她做什么,当着永琪的面儿,你也不忌讳些。”

        琴笙道:“永琪虽年幼,可也是长在了这深宫之中,忌讳什么呢,迟早都要知道的,我呀,巴不得他早些明白这些,也好存着防人之心,没有点心眼子,在这宫中是活不长久的。”

        赫敏叫李氏道:“带五阿哥到偏殿去,得月她们都在,叫她们陪五阿哥玩,当心着别磕了碰了。”

        李氏答应着,抱了五阿哥去了偏殿。

        赫敏这才对琴笙道:“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越说越不像样子了,这还在年节中,死字就挂在嘴上了,也不防着不吉利。”

        琴笙道:“这后宫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那尹嫔还不是除夕晚上死的,我听说不是得了暴病,是自己把自己吊死的,姐姐说我狠毒,这才是真狠毒呢。”

        赫敏瞧她一眼,道:“暴病也好,吊死也好,左右在这宫中,人命到底是不值什么,你还想着她呢,我可没那闲情逸致,惦记着一个死人,有那会子功夫,我倒情愿多念一首诗。”

        琴笙道:“姐姐说的是,我再与姐姐说件罕事,景仁宫的云贵人出来了,昨儿还去了趟冷宫。”

        赫敏道:“听说那仪嫔自从被打入冷宫,整个人都变了样儿,刚开始就每日里啼哭,白日里还好,到了晚上冷宫外边的守卫都不敢靠近,后来也不哭了,总是傻笑,疯疯癫癫的,不吃也不喝,如今只剩了半条命了,云贵人去见她做什么。”

        琴笙道:“饶是她再可怜,恐怕云贵人也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好歹为自己的孩子报了仇。”

        赫敏道:“将仪嫔打入冷宫不算是报仇吗,冷宫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地,这云贵人也是个蠢货,哪日真要了仪嫔的命,那时才真的是打了皇上的脸,叫人家看笑话了。”

        琴笙笑道:“可不是,这件事是皇上亲自过问,并下了明旨诏书的,即便皇上此刻念她丧子,情有可原,若是真出了人命,恐怕也不能维护她了。”

        赫敏问道:“云贵人是纯妃宫里的人,纯妃也不管吗?”

        琴笙道:“姐姐还不知道?纯妃这会子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她呢。”

        赫敏道:“这话怎么说来,难不成宫里这两天说的贪污流弊案,她的人也牵涉其中。”

        琴笙道:“何止是牵涉其中,本就是出在她宫里的,绿玉那丫头好歹也是钱明的侄女,如何就把这些银子看在眼里的,这不是年节嘛,按理来说各宫主子都有赏银下去的,谁成想,都被那妮子扣下了,景仁宫中的下人一个子儿也没见着。”

        赫敏道:“人心不足,巴蛇吞象,贪念一起哪有满足的时候呢。”

        琴笙道:“绿玉这丫头也是个狠角色,不但扣了年节的赏银,连平日里的月银都克扣,到底下的人手里时,已经所剩无几,据说有个新来的丫头不知景仁宫里素日是怎样,这回便挺上去当面质问绿玉,谁知两人口角,那丫头一时不忿竟投了湖了,好在被人救了上来,姐姐再想不到救她的人是谁。”

        赫敏问:“是谁?”

        琴笙道:“御前侍卫福仲春,被他撞见,这事可不就捅到皇上跟前儿去了么,把皇上气的,说是在养心殿里砸了好些东西呢,立时派了福仲春去查,且不止是景仁宫,合宫都要查的,纯妃整日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没想到栽在了自己的丫头手上,这会子火烧屁股了都,她哪还有心思去管云贵人,要是云贵人真在冷宫惹出什么来,纯妃想必也脱不了干系。”

        赫敏笑笑:“没想到年节下的趣事也这么多,这两日我觉着外边儿冷,总不爱出去,没想到错过这么多好戏。”

        琴笙道:“绿玉是直接被拿下了,其他宫里陆陆续续也都查明白了,就等福仲春回了皇上,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谁能想到后宫里还能出这样子的事,连皇后都被太后叫过去,好一顿训斥,听说皇后出慈宁宫的时候,那脸黑的,就跟这兽金炭似的。”

        琴笙说完,夕瑶和容荼都捂着嘴笑起来。

        赫敏道:“你呀,胆子愈发的大了,连皇后娘娘就敢拿来打趣。”

        琴笙道:“比起绿玉,我也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她一个丫头都敢这么做,谁知道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呢,再不济也是有人帮她撑腰,姐姐觉得呢?”

        赫敏笑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道:“想必钱明的日子也不好过。”

        琴笙道:“绿玉的事情一出,他就去了养心殿请罪,皇上根本不见他,只让李玉传出话儿来说,等绿玉的事情查明白了再做定论,无论如何,钱明这回可是哑巴吃黄连了,你说他这样一个聪明人,怎么有个那么愚蠢的侄女儿,当真是家门不幸啊。”

        赫敏在心里盘算着,后宫的事,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总觉得在纯妃这件事情背后是有人布了局的,不然这么多事偏偏都和纯妃有关,她无法说服自己这些都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琴笙见赫敏沉吟半晌没有说话,轻声问道:“姐姐在想什么?”

        赫敏道:“我在想,如果此番纯妃吃罪,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琴笙道:“姐姐以为是有人在操纵这些事情么?”

        赫敏摇摇头:“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无依据。”

        赫敏不怕有人在后宫里兴风作浪,她怕的是,她不知道兴风作浪的人是谁,但凡是人,有了动作之后,就一定会留有破绽,而她像个充满耐心的猎人一样,可以一直潜伏着不动,伺机寻找捕捉猎物的最好时机,但是现在有人触动了她的陷阱,引得她范围内的猎物不安,躁动,这让她开始警惕起来,她认为,有另一个猎人在盯着自己的猎物,而且是个善于隐藏,像自己一样,或者比自己更厉害的猎人。

        赫敏灵敏的嗅觉嗅到了这些事件背后有一丝危险的味道,而这丝危险的味道让她有些兴奋,有些紧张,还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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