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起端的纸条

我赶着点去坐巴车，顺便睡了一路，只觉得身体沉重乏困。

        回家的路上一条毛色赤黄的土狗摇着尾巴迎接我，它叫小狐狸，是隔壁邻居家养的狗，只因为去年它凶我的时候喂了它一口香肠就一直眼巴巴的跟着我。

        我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笑道：“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这几天都没见到你。”

        小狐狸看了看我，叫了两声。

        我陪它玩了两分钟，捡起块石头丢远，眼看着它屁颠屁颠的追过去才转身离开。

        家里一切如常，养母在房间里休息，隔一会儿就咳一下出点声，厨房里的火炉上熬着中药，强烈的药味熏的我揉了揉鼻子。

        我在家里呆着也是难受，回自己房间拿了东西就出门。

        这两年附近开了一个小书店。虽然不大，但是很多天文地理还是有的，里面角落有一个小书桌用来用功，我待在那里的时间漫长到数也数不清。

        老板已经跟我很熟了，我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进去找好位置坐下看书，看了十几分钟后想起前段时间看的书第二本已经到了售卖期，我站起身去书柜附近挑书，才挑了一半就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已经不似十年前一样满脸稚嫩白胖，她长开了很多，脸不怎么漂亮也不怎么丑，只能算中上中下，她眼神看见我后有几分讥讽，撇了撇嘴道：“是你啊，啧，今天真倒霉。”

        我不屑理她，挑好了书就要回刚才的位置继续去看，宋慧不乐意了，她在我要走前抢声道：“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跑什么跑，不要脸的小贼！”

        我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是小贼你是什么，大嘴巴还是没脑子？”

        宋慧冷笑：“贼就是贼，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嗤笑：“扯了几年的称呼还好意思往外吐，你说我是贼就是贼？我偷你什么你也说不出来，更别说所谓的证据。怎么，我是偷了你的私房钱还是小心肝？”

        宋慧被恶心到了，一张白脸被说成了猪肝色，她‘呸呸呸’的道：“你怎么这么恶心，我看你是脸都不要了，你爸也不管管你，我呸！”

        “彼此彼此，至少我不像你，被人这么管着也托生了一个猪脑子，真替你可惜。”

        说完我就拿着书去外面柜台结账了，宋慧不服气的追出来狠狠地往我背上推了一把，手还没碰到，她的身体就控制不住的摔到了。

        她跌坐在地，摔得屁股疼的起不来，四周一些人对她和我投来了吃惊的眼神。

        宋慧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她气得咬牙切齿，指着一旁结账的我道：“程水水！你他妈真不要脸，你竟然敢推我！！？”

        “……”

        我白了她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推的？”

        宋慧慢吞吞的爬起来，她羞愤难当，看我的眼神简直想扒了我的皮，她道：“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哦。”我好意提醒，“你这句话说了很多次了。”

        两三年前的某一天，许秋池和我们告别后跟着父母搬家走了，宋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泪汪汪的和我说：“好了，现在三姐妹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你难不难过？”

        我看她一眼试图安慰道：“以后可以写信联系，秋池走了不代表不是朋友了，你别哭的那么难看。”

        “呜呜呜，你说的那么容易，我舍不得她嘛。”

        后来没过多久，宋慧和住在另一边的女生玩在一起，那个女生手脚不太干净，喜欢顺走别人家的东西，以前有一次她去我隔壁邻居家吃饭，最后被邻居王嫂轰了出去，还骂她小小年纪那么肮脏！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那个女生的名声被败坏了彻底，我不太清楚宋慧为什么和她玩，问了她也是怼我一句：“何姐姐已经不偷东西了，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你不要和那些人一样针对她。”

        我：“……你开心就行。”

        宋慧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有点过了，笑道：“何姐姐人很好的，她就是家境不好，我们一起玩吧。”

        几天后，宋慧约我去以前去过的湖里面捉鱼，我披了一个外套跟着出去，看见了宋慧身边站着的何巧巧。

        宋慧看我没什么表情，连忙介绍道：“水水，这是何姐姐，她抓鱼很厉害的，待会抓几条大的我们一人分一条带回家煲汤怎么样，你妈妈不是身体不好吗？给她吃鱼养身体。”

        我扯起一个微笑：“都可以。”

        六七月的湖面上面漂浮着很多浮萍和水葫芦，水面也是有点浑浊不清，我蹲在岸边往里面看了看，正想着把鱼网慢慢放进水里，眼角就瞥见何巧巧手插/进兜里动也不动。

        何巧巧看见我把鱼网放进水里，眉头一皱，径直走过来对我道：“程水水，你这样是不对的，鱼怎么会在这个水草里面呢，它们肯定喜欢往中心游。”

        她这么一过来说话，声音还不算小，我刚放的鱼网白放了，鱼都跑完了。

        我：“……我就喜欢躲在水草里打盹儿的鱼，这种鱼又傻又肥，有问题吗？”

        何巧巧眉头更皱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

        宋慧远在另一边放网，她隔着遥远的距离看见这边的战况，小心放下鱼网后小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何巧巧立即指着我道：“程水水她乱抓鱼，我好心提醒她，她还怪我！”

        宋慧傻眼了，她看着我用眼神示意：怎么回事？真的假的？

        我看着宋慧，莫名有点烦，冷笑道：“我抓鱼就这样，你受不了就自己去抓，我没拦着你。”

        宋慧知道我脾气，见我不耐烦了，拉着何巧巧就往她放鱼网那边走：“好了好了，何姐姐，我们去抓鱼吧，水水就喜欢在那些水草缝里面抓鱼，一直都这样。”

        何巧巧不高兴的嘟囔两句，重新开心的和宋慧抓鱼去了，她嘟囔的话语被风带过来，让我听了个清楚。

        “她脾气一点都不好，你这么会有这种朋友，还是你最好了~”

        “……”

        我们抓鱼抓到四五点，我成功抓到两条稍微大一点的鲫鱼，其它太小的小鱼全放生了，宋慧抓得最多，抓了三条稍大点的鱼，她开心极了。唯独何巧巧一直袖手旁观，还在一旁瞎指挥。

        回家的路上宋慧分了一条鱼给何巧巧，开心道：“今天第一次抓那么好的鱼，晚上回去吃鱼肉，真棒！”

        何巧巧有了鱼，脸上表情好一点了，她看也不看我一眼，道：“程水水，你能抓到鱼还不是我在旁边教了你两句，你都不谢谢我，还把那些小鱼放生了，真浪费！”

        我怀疑这个人是专门来烦我的，本来还想碍于宋慧的面子不理会她，现在我忍不住假笑道：“你是来抓鱼玩的还是来恶心我的？”

        何巧巧怀疑自己听错了，她震惊道：“你什么意思！？”

        我：“字面意思。”

        宋慧也愣了，她看气氛不对，转移话题道：“水水，你回去以后是要煮鱼汤吗？何姐姐，你回去要怎么吃那条鱼啊？”

        我直白地和宋慧道：“你以后要找我玩就不要带上她，要么就不要叫我。”

        说完我就提着鱼走了。

        何巧巧气得牙齿痒，她对着我背影道：“谁怕谁啊，我们家慧慧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朋友！”

        我回到家的时候养母气色不好的淘米煮饭，我把鱼放在一个有水的盆里面，对养母道：“今天抓了鱼，明天让爸爸煮鱼汤吃吧。”

        养母没有理我，我也懒得废话，这是我们长久以来的相处方式，便直接回房间把作业赶了。

        隔日没多久，有人在我家窗户缝里塞了一张草稿纸，我仔细辨认了半天才看清上面歪三扭四地写着：水水，上次的事情我想了想，我不该拉着你认识何姐姐，对不起，你来我家嘛，我妈买了小蛋糕，我吃草莓的，桌上那份黄桃蛋糕是你的。

        现在是下午三点，我顿了一下还是去她家找她，她家离我家不是很远，走个两三百米拐进一条巷子就到了。

        我站在他们家门口，而他们家的大门敞开，没有一个人在。

        我叫了几声宋慧的名字，没有人回应，这时一个老人从身后那条巷子进来，他没好气的看我一眼道：“你干嘛呢？”

        我：“我来找宋慧有点事。”

        老人是住在宋慧家旁边那栋小瓦房的一个亲戚，他年纪八十多岁了，精气神却很好，骂人也是厉害的很。

        他厌烦的看着我道：“你骗谁呢，宋慧一大早就跑出去玩了，你不是跟她玩得好吗，你不知道？”

        这……我的确不知道。

        所以宋慧还是做出了她的选择……

        老人眼里的狐疑越来越重，他突然道：“我知道了，你是来偷东西的吧？”

        我被气笑了，我一直都知道宋慧的这位爷爷不喜欢我，但是没想到他还能胡说八道。

        我：“你说我偷东西我就偷东西了？你有什么证据吗？”

        老人：“我就是证据，你爹天天游手好闲，你肯定也是个手爪子不干净的！”

        我还没说话，身后那条巷子又来了一个人，那个人二三十岁穿着一身碎花裙子。她是老人的孙女，听见了老人的话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凶道：“好啊你，小小年纪这么不要脸，你爹妈是谁？今天我要替他们好好管管你！”

        我甩开她的手把兜里的纸条扔在她身上怒道：“自己看！这么不分青红皂白逮着人就骂，真是泼妇！”

        然而我的怒意和情绪只升起了一瞬就恢复了如死水的平静，仿佛被什么怪物吞噬了。

        我怔住了。

        老人的孙女捡起纸条随便扫了眼不屑道：“就凭这个也证明不了什么，你敢作敢当的话就把衣服脱掉给我搜一下。”

        一股没来由的寒气从心底弥漫，周身被阴沉的寒气围绕着。我只是淡淡地道：“要是我不脱呢？”

        老人在边上冷眼看着，插嘴道：“那你就是偷东西不承认，我要让你爹妈来评评理！？”

        我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老人的孙女见状就要伸手去抓，没抓到后直接紧追着跟了出来骂脏话，

        我走出巷子，当做没听见。

        巷子外面本就是一条小街，三三两两的行人聚集在一起说笑闲聊，听见老人这跋扈的孙女张嘴骂骂咧咧，全部盯过来看热闹。

        我刚路过一个阿姨，身后那个女人就莫名被什么绊了一脚，一头磕伤在一块小石头上，划开一大个的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老人跟在后面吓得大叫，他连忙去捂孙女的额头，看见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后，一顿后怕。

        女人捂着额头瞪着我大骂道：“都是你害的，是你绊的我！你怎么那么恶毒，你怎么不去死！！！”

        我的心平静而死寂，沉默的看着那个满头鲜血的女人。

        四周的人对这一幕看得津津有味，只有刚才目睹一切的阿姨奇怪道：“小双，就算水水在你们巷子里犯了什么错，你也不至于这么诅咒她吧，更何况，刚才是你自己走路走不稳摔倒的，你怎么能怪人家小姑娘呢？”

        陈大娘一开口，周围原本听了宋双指责的一群人也纷纷道：“是啊，人家水水多乖的一个孩子，她妈妈本来就生病，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追着人家跑，自己摔了能怪谁？”

        “对啊，我们亲眼看见你自己摔倒的，怎么这也怪小姑娘呢？”

        陈大娘热心的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道：“没事了，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跟大娘说说。”

        我身边那股寒气在宋双倒地的时候就消散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心里清楚宋双应该不是自己摔的。我敛去眼底的情绪，缓了缓仰头望着她道：“大娘，他们冤枉我偷东西，可我没有。”

        我那时十四五岁岁，声音依旧带着清润的稚意，还有些微的细颤。

        陈大娘心疼的揉了揉我的头发，道：“好孩子没事，你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做出来。”

        那日的结果就是老人不服气的带着宋双去包扎伤口，陈大娘安慰了我大半天，周围的人散去的时候我看见了角落里站了不知道多久的宋慧，她乌黑的眼珠看着我没有说话。

        而宋慧身边站着满眼幸灾乐祸的何巧巧。

        我看着何巧巧的眼神知道了一切，那张纸条是她塞的。

        我皱眉解释道：“你听我说，是有人塞了一张纸条在我家窗户上让我去找你，然后你爷爷就说我偷东西，所以……”

        宋慧尖叫一声打断我，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最后说道：“程水水，你怎么能这样，我爷爷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就算他真冤枉你，那你也不该让这么多人指着他骂！”

        “所以呢？”我的心坠入谷底，升起几分失望，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就该被他冤枉被他骂是吗？”

        宋慧狠狠地道：“你嘴上说什么有人塞纸条给你，你就是骗人，难不成你说是何姐姐？她怎么可能为了你这样做？从此以后，我们绝交！”

        我看着她，陈述事实道：“自从你跟何巧巧玩了以后你就不想跟我待一块了吧，现在如你的意，你是不是很高兴？”

        宋慧眼眶都急红了，她道：“你欺人太甚，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我没再看她，转眼看向一旁装作透明人的何巧巧，她愣了一下，怕我对她做些什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我勾起唇角笑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们三个之间，本身就只是许秋池一直在做中间人维持感情。

        现在她走了，我和宋慧关系本就不和，闹翻是迟早的事情。我只是厌恶别人设计我，对我耍诈，让我在几十人面前丢脸的人。

        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我在某天半夜摸进了何巧巧家，她父母在外打工，只有奶奶养她，而她奶奶这两天外出去县城里去了，我用被子盖着她的脑袋，手一用力就打断了她其中一条腿。

        伴随着她痛苦的尖叫声，我提着棍子重新找到我特意挑好的位置翻墙走人。

        我回到家，把棍子藏在二楼一处堆杂物箱子的地方，第二天正常上学。

        那几日何巧巧经常来堵我，质问我是不是我做的，我朝她温柔一笑，道：“我不理解你的意思，都说了我没有拿过什么东西，宋慧如果还不信，自己去家里找找丢了什么。”

        何巧巧气得脸都变了色，她拖着打着石膏的腿，口不择言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翻进我家打伤我腿的，就因为我耍了你一下，你就这么对我？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我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回应她：“你这么冤枉人，逮谁说谁，要点脸吗？我那天在家待得好好的，你出事的时候我已经睡大觉了，谁稀罕你？”

        何巧巧指着我的指尖有点颤抖，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嘴角一撇，开始痛哭流涕，一边没有形象的大哭一边指责我：“呜呜……呜你怎么这样，我奶奶……为了我的腿花了那么多钱,都是你的错……”

        我心里冷笑，脸上仍旧是不在意的样子：“都说了不是我，你自己惹了多少人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一个女生大半夜怎么翻进去你家的墙，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完我就不想再看她那副委屈样了，我转身把大门关起来，爸爸在客厅坐着看电视，他从不过问我‘朋友’的事情，在我要回房间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唤我：“水水。”

        我停下来看着他。

        他眼睛看着电视，问我：“楼上那根棍子是哪里来的。”

        我淡漠地看着他道：“楼上那么多棍子，你说的是哪一根？”

        良久沉默。

        爸爸拿遥控换了电视剧，慢慢道：“没什么，你看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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