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塔

费伊像是听到什么很可怕的事，很惶恐地将一只翅膀挡着眼睛：“噢，不，主人应该又在研究了。我们不能去打扰他。嘎！”

        尤利娅并没有气馁：“那你带我上去吧，等到他不研究了我们再把吃的端给他。”她顿了顿，小声央求道：“费伊大人。”

        费伊因为“大人”一词嘎嘎笑，明显被取悦了，“卑微的人类，那我就带你去吧。”

        黑塔并不仅仅只是一座塔，它是一群塔。她们现在所处的就是黑塔中心的主塔，主塔构造十分精密复杂，通过数十处连廊和其他副塔从塔连起来。如果乱走的话，很可能会迷路。

        所以尤利娅必须要在费伊的带领下去顶楼。

        事实证明，打扰一个正沉浸研究的黑魔法师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费伊飞进去“嘎”了一声，还没说话一道绿光闪过。

        接着尤利娅就看到一个石化的费伊被扔了出来。

        石化后的费伊全身僵硬，黑豆眼珠一眨不眨，□□的羽毛泛着坚硬石头的光泽。

        尤利娅不知道它死没死，在心里替它感到抱歉。

        她把碗放下，没有进书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实验室。

        这间房，就是当初召唤她的那个场所。

        那个魔法阵还没有擦掉，旁边是几张魔法阵的印拓，尤利娅捡起一张，只看了一眼就头昏脑涨。

        魔法阵的能量不是她能承受的。她摇了摇头，选择看了部分阵法。

        魔法阵并非二维图画，在启动时，它是立体的。这个召唤魔法有三层，每一层的图像都极其繁杂，细节无数。不知名的邪恶符号在小圆圈里首尾相接，小圆圈自己本身又是一个符号，和其他无数圆圈构成一个中等圆圈。

        到中等圆圈还是有点规则变化的，但之后再往上，全无规律，好似是随机画出来的。

        尤利娅把印拓放下，这三层阵法中，一层的百分之一她都记不下来。

        她犹豫地站到阵法中心，虽然知道是徒劳，但还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回家。”

        阵法没有魔法石，也没有咒语启动，自然不可能响应。

        尤利娅从魔法阵中央跳出来，眼神黯淡。

        她无事可做，抱起石化的胖乌鸦蹲在门旁边。随手摊开的魔法书和卷轴上的字她都不认识，盯得时间久了眼睛还会痛，她干脆闭上眼。

        本就体力不佳，她渐渐打起了瞌睡。

        月色渐浓，黑塔周围影影绰绰，不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书房里的维克多从海量书籍中起身，他揉了揉眼，脸色有几分疲惫。

        跨过地上的书籍，他恍惚记得自己好像把费伊石化了。

        费伊这个家伙，烦人又聒噪。平时倒也还好，可一旦他在专注研究时，它的存在简直令人无法接受。所以他每隔几天都要把它石化，让自己清静清静。

        次数一多，他就容易忘记解除石化。有一次石化了整整五天，费伊差点死掉。

        维克多也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石化，他试着召唤一下，费伊没有回应。

        维克多知道了，那刚刚见到费伊不是错觉。他跨过门，对阵地上一指：“解除——”

        地上没有费伊。

        维克多眼睛一瞥，这才注意到门边的尤利娅。

        她抱着费伊，脑袋一点一点的，身边还放着餐盘。黄油和着土豆泥的香气飘在空中。

        维克多都不知道几年没吃过正经的饭了，虽然自诩自己不是人类，但肠胃不会骗人。

        一闻到这股香气，他本就饥饿的肚子更加抗议了。

        维克多挑了挑眉，他拿魔杖戳了戳尤利娅的脸颊，尤利娅睡得迷迷糊糊地醒来。

        一见到他，睡眼惺忪的神情就变得激动开心，仿佛见到他是多么荣誉的一件事。

        “大人，您结束工作了吗？”虽然激动，但她还是牢记自己的身份，并不敢逾越。

        维克多冷淡地“嗯”了一声。

        尤利娅小心翼翼地端起餐盘，“大人，我刚刚做了些土豆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品尝一下？”

        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尤其是在凑近别人专注地盯着他时，瞳孔里会倒映出他的身影。这时她提出的建议或要求一般没人能拒绝。她经常这么看她母亲，撒娇用。

        维克多本想拒绝，问道：“你在这等多久了？”

        尤利娅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我也不知道，我做完饭后就上来了。但是看大人您在忙，就一直等在外面。”她小幅度地踢了踢腿，显然已经麻了。

        维克多膨胀了，之前跟他缔结契约的怪物们没有一个这么贴心的。

        既然她这么努力讨好他，那他就勉强接受。

        不管心里如何想，他面上不显分毫，冷冰冰地转身进了书房。

        尤利娅开心地跟了上去。

        维克多坐到书桌上，书籍飞到一边，清出一小片空间。尤利娅把餐盘摆在中央，退到一边。

        土豆泥又滑又甜，抿一口就能入腹。维克多本来只打算尝几口，但是一尝就停不下来。

        唯一不好的，就是分量太少，几口就吃完了。

        尤利娅在一旁摸着石化的胖乌鸦，一抬手赫然发现自己手心有个类似魔法阵的印记。印记很淡，占据了半个掌心那么大。

        她不着声色的，没有张扬，在维克多几口吃完后迎上去问他：“大人，怎么样？”

        她语气忐忑，好像一个等待表扬的学生。

        “一般。”维克多点评道。

        尤利娅的神情黯淡下去，“是不好吃吗？”

        维克多不想也不会夸奖别人，“不，和我们学院的餐厅口味差不多。”

        尤利娅暂且把它当成夸奖，笑着上去收拾餐盘：“大人你以后要是想吃，我就天天做给你吃。这是我的荣幸。”

        维克多勾了勾嘴角。

        他眼尖地看到她掌心的印记，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尤利娅想把手抽回来，维克多瞪了她一眼，把手抓向自己，借着魔石发出的光芒细细观察。

        “这是契约印记。”维克多笑道，“看样子你果然是一名恶魔。”

        召唤仪式本身就是缔结契约的一个仪式。仪式一成，代表契约缔结。维克多的魔法阵是缔结恶魔的，所以这个印记就表示她真的是一名恶魔。

        他心念一动，在脑海里试着感应尤利娅。

        他和尤利娅之间的关联很淡，没有他跟别的怪物之间那么强。

        在他尝试的时候，尤利娅察觉到掌心印记的位置滚烫。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督促自己更靠近维克多一点。这股力量她无法抗拒，也不需要多解释，她就知道了一切的含义。

        不可违背主人的意念，不可拒绝主人的请求。

        不可——背叛主人。

        尤利娅扯了扯嘴角，心里浮现一丝荒谬。

        维克多今天心情不错，他发现尤利娅神情僵硬，脸上还带着一丝绯红。

        他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很大，尤利娅的小手摊在他掌心，也不过一半大。虽然无人教导他爱恨与常识，但是之前的学院学生也有女的，他见过在月色下偷偷幽会的男女。

        她这是害羞了？

        维克多很不满，明明他只把她当恶魔来看，但是她却在这想七想八。

        他不自然地放下她的手，因为想表明自己对她全无想法，还故意甩得重了一些。

        尤利娅不防，手“啪嗒”砸在桌子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手背霎时红了。

        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她回神。

        她委屈地摸着手背，眼泪几乎淌下来，虽然不太明显，但小脸上写满了对他的控诉。

        维克多神色更加不自然了。

        至于吗！这就要哭了？他又没打她。

        尤利娅慢慢收拾餐具，她的半个身子横在维克多面前，丰盈的枣红色卷发像水波一样，温柔地在他眼前飘来飘去。

        几缕还扫到了他的肩膀。

        虽然穿着黑袍，但被扫过的地方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密密麻麻的，又痒又难受。

        藏在黑袍下的肌肉绷紧了，维克多并不排斥这种感觉，但还是有点紧张。

        等到尤利娅终于收拾好离开他的身边，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在心底说自己大惊小怪，悄悄瞥了眼尤利娅。

        她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打算一句招呼都不打径直离开。

        维克多沉下了脸色。

        看来他有必要教导她要对她的主人有礼貌些。

        但是说什么呢？感觉专门去说，显得自己很奇怪。

        他还在绞尽脑汁地苦想，尤利娅已经端着餐盘离开了。

        维克多错失良机，现在再追上去教训简直莫名其妙。他气得在心底嘟嘟囔囔：“人类可真难养。”

        不就是甩了一下她的手吗！

        对了……她还会给自己烧饭吗？

        尤利娅把后厨打扫后，烧了一壶水端到自己房里。因为浴室不能用，她从床底下把衣服全找出来，选了一件最干净的把它裁成几片。一片用作擦身体的毛巾，她去厕所随便擦了几下。黑塔里有粗糙的牙刷，但是尤利娅下不了嘴。她漱了十来遍口，回到卧室。

        窗户还没修好，如果今天再感冒那可真的不好了。

        没办法，她只能把衣服全部拿出来，大概十几件，一半铺在床上，一半盖在身上。

        这群学生一定不洗衣服，尤利娅悲哀地把头露出来。

        在熏死和冻死之间，她选择了熏死。

        夜晚，维克多照例巡视黑塔。宛若一个漂浮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顶层一层一层来到一楼。再从一楼上到顶楼。

        解除石化的费伊老实了点，安安静静地蹲在他的肩头。

        突然，他们听到了一声来自五楼的尖叫。

        尤利娅的声音尖锐急促，叫声持续了足足十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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