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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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肃静。

        知识之神的虚影泛起了一阵涟漪,  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从黑暗中走出的身影。

        祂不停地自语：“不可能……怎么可能……”

        深渊之主怎么会突然苏醒过来，降临世间？

        深渊之主是死亡与不祥的存在，在预言中,  祂从创世神之死中诞生,  能够给众神带来死亡的阴霾。

        所以众神畏惧深渊,  但又对其无可奈何。

        最后,  只能用万千法则形成禁锢，将深渊之主困在深渊之中。所以,  深渊也被称之为“被众神诅咒之地”。

        千万年来，深渊之主一直都安分地待在那里,  偶有清醒，也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祂不需要信仰,  不关心信徒的发展，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那现在，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知识之神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余光瞥见了站在天坛上的黑发少年,  一个念头蹿过脑海。

        ——该不会是为了这个黑发少年而来的吧？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  知识之神直接伸手抓向了黑发少年：“还请深渊之主止步。”

        “我是无所谓这里被死亡笼罩，但……这个脆弱的人类就不一定了。”

        黑雾涌动。

        一双金灿灿的眼睛睁了开来。

        瞳孔竖起,  在看到林乔的时候，缓缓缩紧。

        黑雾停了下来,  簇拥在了祂的身侧。

        知识之神心中一松：“这里是知识的领域,  不欢迎没有被邀请的客人……”

        那位客人不为所动，目光一直锁定在林乔的身上。

        林乔感觉后颈一凉,  艰难地抬头看去。

        黑雾浓稠,  将那道身影牢牢地包裹住，只能看见大概的剪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青年,  他有着一头暗红色的发丝，犹如雄狮的鬃毛，高高地扬起。

        林乔没有看见他的脸，但从那标志性的红发就可以认出，这是阿瑟。

        他心中奇怪。

        阿瑟不是恶魔吗？

        为什么知识之神要称呼阿瑟为“深渊之主”，而且还一脸害怕的样子？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知识之神说：“你是来找他的吗？”

        林乔现在正被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包裹着，像是身处在一个泡泡里面，不由自主地来到了知识之神的身侧。

        知识之神高傲地扬起了下颌：“你来晚了，他已经选择信仰了知识，成为知识殿堂的信徒了。”

        林乔：“……？”

        等等。

        他还什么都没答应啊。

        而且，这个话题似乎是阿瑟的雷点。

        阿瑟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固执地信仰深渊之主这个邪神，还致力于让他也一起信。

        平时他多看光明神像两眼，就要闹脾气，现在知识之神简直就是在阿瑟的雷区蹦迪。

        蹦完了以后还问一句：蹦得好不好看。

        这忍得了吗？

        这忍不了啊！

        果然，四周的黑暗变得越发地粘稠，如同是一锅沸腾的水。

        知识之神还在洋洋得意。

        深渊之主不是很在意这个人类吗？

        现在这个人类已经是祂的信徒了！

        虽然神明之间为了点信仰之力互相撕逼，但还是有那么几条不成文的规定的。

        比如，一旦信徒主动信奉了某位神明，那么其他神明是不能勉强他改信的。

        如果这个黑发少年一开始就信仰深渊，那么祂是拿他没有办法的，可偏偏少年没有信仰，就不能怪祂乘虚而入了。

        知识之神火上浇油：“这已经是知识殿堂的圣子了，深渊之主还请回吧。”

        阿瑟的身影停顿了片刻，身侧的黑暗逐渐退潮。

        林乔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真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阿瑟要离开的时候，黑雾猛地缩紧，如同闪电一般甩了出去，涌上了知识之神的背后。

        嗖——

        黑暗触手破空而来。

        知识之神的虚影颤动了一下：“你……”

        祂连话都没有说话，直接就像是被戳破的泡泡，“啵”得一声消失了。

        在知识之神的投影消失了以后，所有以祂神力创造的东西也被抹去。

        林乔周围的光晕消散，措不及防地往下坠落。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被直接摔到地上。

        可是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来临。

        下坠到一半，就撞到了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里。

        林乔还没睁开眼睛，就先闻到了一股阴冷冰凉的味道。

        这让他想到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他心里闪过了一丝不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一双金光炽热的眼睛近在咫尺。

        没有往日的懵懂茫然，有的只是野兽般的本能。

        林乔的手指屈起，紧紧攥住了阿瑟的衣角：“你……”他的声音带着些颤抖，“阿瑟，你怎么才来？”

        明明是在质问。

        但阿瑟的神情莫名地软化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冷漠无情。

        林乔一直都很冷静地面对这一切，就算在知识之神面前也依旧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开一些玩笑。

        但那是在一个人的时候。

        现在在阿瑟的面前，他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委屈，吸了吸鼻子：“都怪你。”

        林乔心里知道，惹上这些破事和阿瑟没多大关系，但他现在就是控制不住。

        阿瑟低声说：“……对不起。”

        林乔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嘟囔了一声：“也不怪你，你……”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抬起头一看，天坛边上站满了知识之神的信徒。

        这些信徒很懵逼。

        庆典举行到一半，神明突然被打跑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林乔拽了一下阿瑟的衣角，低声说：“我们先走。”

        要是等这些信徒反应过来，把知识之神的真身召唤过来，那就走不了了。

        ……

        雪山茫茫，寥无人烟。

        林乔行走在了雪地里，不一会儿，头发上就积了一层薄雪。他哈了一口冷气：“好冷。”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看起来有多可怜。

        因为走得太过仓促，用来束发的发冠不知道扔在那里了，黑发凌乱地垂下，发梢还沾着雪色。

        雪山霜雾冻人。

        他的脸颊发白，唇角却透着一抹红晕，一抿唇间，让人想到烂熟透红的玫瑰。

        阿瑟一言不发，只是目光认真而偏执地盯着，一眼都不肯错过。

        林乔觉得雪地里实在是过于安静，主动出声：“你不冷吗？”

        阿瑟的回答简洁：“不冷。”

        林乔摸了摸鼻尖，有点尴尬：“哦……我忘了你是恶魔，恶魔当然不怕冷了。”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林乔再次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阿瑟低声说：“你身上，有我的印记。”

        林乔：“哪儿呢？”

        阿瑟定定地看着林乔的眉心。

        林乔伸手一摸，却又什么都没摸到。

        他开玩笑：“那不是我跑到哪里去，你都能找到我了？”

        阿瑟轻轻“嗯”了一声。

        林乔没当一回事，走了一段路后，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知识之神为什么要喊你‘深渊之主’？”

        阿瑟的脚步一顿，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足印。

        林乔犹自说着：“是不是祂认错了？”

        阿瑟没有回答。

        雪地里太过于安静，只能听见雪落下来的簌簌声响。

        林乔心里一突，对上了阿瑟的视线。

        他咽了咽口水，恍然大悟：“是不是你为了把知识之神给吓跑，才伪装成深渊之主的？”

        阿瑟轻轻点头。

        林乔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深渊之主就好。

        他推了阿瑟一下，埋怨道：“下次你早点说啊，怪吓人的。”

        阿瑟的嘴唇动了一下。

        林乔还在念叨：“我还差点以为你真的就是深渊之主了，还好不是……”

        阿瑟掀起了眼皮。

        终于找到了机会说话：“我不是深渊之主。”

        林乔眉开眼笑：“我知道你不是啦。”

        阿瑟：“我借了深渊之主的力量。”

        林乔十分理解：“哦，你是祂的信徒，借祂的力量很正常。”

        “不是。”阿瑟慢慢地说，“我不是深渊之主的信徒。”

        林乔奇怪了：“那你是怎么借到力量的？”

        阿瑟：“因为……我就是祂的一部分。”

        林乔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声音戛然而止。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说，“你说的，‘一部分’是什么意思？”

        阿瑟：“我是深渊之主的一部分。”

        阿瑟没想隐瞒这个身份。

        在他看来，乔乔既然能接受他是恶魔，自然也能接受他是深渊之主这件事。

        之前是没机会说，现在既然知识之神戳破了他的身份，自然就承认了下来。

        可没想到林乔的反应超出了以外。

        “什、什么？”他结结巴巴，“你是深渊之主的一部分，还能带分-身的？”

        阿瑟：“能。”

        林乔：“……？”

        他之前还在庆幸，能从深渊之主的手下活下来，还离开了深渊。

        结果好家伙，原来他根本没有逃出深渊之主的掌控。

        他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想到遇到阿瑟后的一举一动，林乔的脸皮一阵阵的发烫：“你、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阿瑟：“你没问。”

        林乔说不出话来了。

        阿瑟静静地等待着。

        就在无人说话的寂静中，一片雪花慢悠悠地飘落，落在了林乔的眉心上。

        他的皮肤比雪还要白，就更显得雪花刺眼。

        阿瑟伸出手，想要擦拭去那片碍眼的雪花。

        林乔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避了开来。

        阿瑟的手就停留在了半空中，指尖轻轻一颤。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垂下了手：“乔乔，你在怕我。”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林乔：“没、没有。”他努力解释，“我没有怕你，我只是……”

        只是有点不能接受。

        在他心里，深渊之主是反派，是可怕的存在。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夺取无数的生命。

        就连神明都畏惧祂。

        而阿瑟，虽然是一个恶魔，但却什么不懂，像是刚降临世间的雏鸟，让人想要保护。

        这两个，明明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林乔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他想要跳过这个话题，于是说：“阿瑟，我好冷，能不能先找个避风的地方……”

        不是装得，他确实是冷极了。

        知识殿堂的圣子装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抗寒，薄薄的一层，走动间都透着风。

        一路走下来，林乔早就被冻得瑟瑟发抖了。

        阿瑟的目光一转，似乎是在审视着林乔，过了片刻，他再次抬起手，说：“乔乔，过来。”

        林乔紧张地攥紧了手。

        阿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知道是他屡次消失的缘故，还是因为知识之神刺激的原因，他彻底撕下了平日的伪装，暴露了真实的面孔。

        深渊遍布着死亡、诅咒与痛苦，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来的，怎么可能会有天真懵懂的人？

        阿瑟是恶魔。

        比狼还要凶狠，比蛇还要残忍。

        一旦盯上了猎物，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口。

        而现在，林乔就是被盯上的猎物。

        林乔感觉到了危险。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一步一步，朝着阿瑟走了过去。

        最终，来到了阿瑟的怀里。

        他像是往常一般，抱怨：“阿瑟，你身上怎么这么冰。”

        比雪还要冰。

        他心念一动，仰起了脸，靠了过去：“你看，我都要被冻坏了。”

        阿瑟伸出了手，轻轻贴上了林乔的脸颊。

        恶魔本来就是冷血动物，就算是在冰天雪地里，也依旧感觉不到冷。

        而乔乔不一样。

        乔乔是温软的，带着清甜的方向，就算是在这里冻了这么久，对于阿瑟来说，那温度也足够称得上是炽热。

        阿瑟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柔软白皙的脸颊，带着林乔往树林深处走。

        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木屋。

        推门进去。

        柴火在壁炉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散发着橘色的暖光。

        林乔抖落了肩膀上的雪，来到了壁炉旁边。

        上面架着的板栗早就已经烤熟，壳上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可以瞧见里面软糯的果肉。

        林乔毫不客气地拿了下来，板栗滚烫，烫得手掌发红。

        他不停地吹着气，将板栗在两只手间来回倒转。

        但温度不是一下子就能降下去的。

        就在林乔想着要不要找个地方放一下的时候，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取走了板栗。

        阿瑟像是感觉不到烫，两只手指轻轻一捏，“咔嚓”一声，板栗壳裂了开来，果肉滚了出来。

        他默默地递到了林乔的面前。

        林乔眨了眨眼睛，没有去接。

        阿瑟干脆把板栗抵到了林乔的唇边。

        林乔下意识地张开了口，唇齿间顿时感受到了软糯的香气。

        这边还没吃完，阿瑟又一个个地拿起了板栗，把壳拨开，摆放在了林乔的面前。

        要是以前，林乔肯定觉得这种举动很正常，说不定他还要笑着喂阿瑟一个。

        可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这可是深渊之主诶。

        给他剥板栗，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林乔咽了一下，拿起了一枚剥了壳的板栗。

        板栗压在手心，带来一阵余温。

        他试探着开口：“你离开深渊这么久，没有关系吗？”

        阿瑟静静地坐在了壁炉边上，火光跳跃，映照在侧脸上，更显得轮廓分明。

        他说：“没关系，本体还在深渊里，我只是祂的一部分意识。”

        林乔：“那你什么时候回深渊？”

        阿瑟侧过了头，问：“乔乔，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林乔：“……”

        总感觉像是送命题。

        林乔觉得自己的头上写了一个大写的“危”。

        他问什么不好，怎么偏偏问这个问题？

        不管是哪个答案，好像都讨不了好。

        回“愿意”，说不定阿瑟就要马上带他回深渊。

        回“不愿意”……呃，看阿瑟这个样子，说不定就要当场表演一个发疯。

        林乔选择了婉拒：“我不喜欢深渊。”

        阿瑟：“为什么？”

        林乔绞尽脑汁地想着理由：“深渊里都是恶魔，它们长得这么恐怖，又喜欢吃人，我怕一不小心就被它们一口吃了。”

        阿瑟：“不会的。”他的目光沉沉，“在深渊，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林乔：……可是你就是那个最有可能伤害我的人啊！

        他憋住了，没敢说这句话。

        “可是……”他又想出了一个借口，“深渊太黑了，连太阳都没有，我不喜欢。”

        阿瑟找不出反驳的话了。

        林乔再接再厉：“而且深渊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没有河流和能够种植的土壤，我吃什么喝什么？”

        阿瑟看起来像是被说服了。

        他问：“乔乔喜欢哪里？”

        林乔：“啊？”

        阿瑟：“光明圣庭的天堂？还是丰饶女神的沃土？”

        林乔有点不太妙的感觉：“等等……”

        阿瑟：“乔乔喜欢吗？”

        林乔：“？”

        阿瑟说得很认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光明天堂很温暖，只有白昼，没有黑夜，乔乔不用害怕。”

        “丰饶沃土能栽种各种各样的植物，甜的、好吃的。”

        “只要乔乔喜欢，我都可以取来。”

        林乔：“可是……这些都是神明居住的地方。”

        阿瑟的语气轻松，说得就像是在谈论今天晚上吃什么：“把祂们杀了就好了。”

        光明神：？

        丰饶女神：？

        林乔默默地捂住了脸：“不、不用了……真不用……”他努力地劝说阿瑟放弃这个危险的念头，“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阿瑟一脸可惜的样子：“那算了。”

        林乔为了防止他再发表一些吓人的言论，连忙塞了一枚栗子到他的口中。

        阿瑟慢慢地咀嚼着，淡淡的甜味充斥着口腔。但他的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林乔，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跟我回深渊吗？”

        林乔想了想，反问：“如果我说不呢？”

        阿瑟周身气息沉了下来，眼中黑暗涌动，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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