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间月影清

今早传来急报，南阳负黍二县发生灾情。韩王于早朝后宣姬无夜、张开地入室商讨，询问二人储君一事，观察权臣与公子之间的站队。

        韩王安虽然对外昏庸，但对内权力之道倒是颇为精通。

        前脚刚踏进长华宫，后脚白亦非就传消息过来，让我出宫去一趟大将军府。

        真会折腾人，我堂堂一国公主整天被呼来喝去。乔装改扮完，我无可奈何的从密道再次偷溜出了王宫。

        正午当头，白亦非的马车停在将军府外的角落等我。

        虽然众所周知白亦非和姬无夜一派，但他还没张狂到光明正大带着我进将军府。

        走了一条隐蔽的小路，进入偏厅。

        偏厅内，翡翠虎和姬无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白亦非让我出宫是临时的决定，是以他们二人见我都很出乎意料。

        翡翠虎讨好的冲我弯了弯腰：“殿下，您来了。”

        偏厅里没有我坐的地方，翡翠虎非常客气的给我多拖了把座椅，让下人给我倒上一盏冰火百年红。

        一大早被韩非气得心情不好的姬无夜看看白亦非，又看看我：“昭义殿下，你怎么来了？”

        “是我叫她来的。”

        白亦非还是坐在老位置，翡翠虎同样让人上了一盏酒。

        冰火百年红由雪山戈壁中种植的冰红葡萄酿成，不同于烈酒伤身，冰火百年红对身体有益。我伤重未愈，这酒喝几口正巧有助于活血化瘀。

        “现在是非常时期，长公主贸然出宫，恐怕…”

        姬无夜欲言又止。

        我饮下一口尝了尝，的确是好酒：“最近的消息又多又杂，局势也波澜诡谲。现下娘娘不能出宫，这有了事总不能只让你们三个商议吧？”

        这话让姬无夜来了兴趣，沟壑纵横的老脸扬起：“哦？长公主有何见教？”

        “今早王兄召将军和张相国入室，可是讨论储君一事？”

        闻言，姬无夜皱起眉，他长得并不好看，皱眉就显得老且更不好看：“殿下如何得知？”

        忽略他的长相，我好脾气的同他笑笑：“夜幕里混进了老鼠，将军不去抓一抓？”

        紫女今天说韩王召见二人之后讨论的内容时，我也在场，将她那句“从夜幕中打探来的消息”听了个清清楚楚。

        姬无夜怒不可遏的摔了一枚酒盏，也不知是他摔碎的第几个了，恨声道：“居然还敢往我眼皮子底下塞人！让我逮到一定要他好看！”

        “不仅如此，韩非正在准备着手对付夜幕。第一个目标就是要——”我指指坐在姬无夜对面的膀大腰圆的人，“拿你开刀呢，老虎。”

        翡翠虎满不在乎的露出笑容来，抚了抚拟比三个水桶的肚子：“拿我开刀？韩非既然有这个胆子，那我就不怕让他输得血本无归。”

        我很想按按额头，他这莫名的自信是怎么回事，太小看流沙了吧。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就凭白亦非和明珠夫人颜值，怎么看都不该和对比惨烈的翡翠虎姬无夜站到同一梯队。白亦非同我说是基于合作和利用的关系，实际姬无夜只占了个合作的名头，白亦非对姬无夜的态度才是真正的利用。

        “对了，韩非派红莲在宫中调查潮女妖，这件事我会提醒娘娘的。”我挥手让下人继续给我续杯。

        角落里红纱拂过，白亦非靠在软榻上慢悠悠道：“韩非这次是打算两头并进，查办南阳案情的同时，入宫打探潮女妖。想要对付他，入手点在于赈灾一事。”

        “韩非已接下灾情的调查赈灾任务，你准备好了没有。”姬无夜瞥向翡翠虎，后者一脸成竹在胸：“将军放心，一切已准备妥当。”

        ·

        姬无夜此人虽是个莽夫，但对于合作伙伴还是比较有共事之情，让我们三个人留下用他将军府的午膳。我统共没吃几口就觉得无趣，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去将军府里转了转。

        然后墨鸦跟白凤从天而降。

        对，就是字面上的从天而降，还自带出场姿势的辣种。

        忽略墨鸦风骚的站姿，我歪头看向他身后的白凤，慈祥之情溢于言表，招招手：“呀，小凤凰，好久不见了啊。”

        请原谅我看见白凤这娃子就想上去捏捏他的脸。

        因为他小时候实在是太可爱了啊啊啊啊！！！

        我对白凤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当年墨鸦顺手把我带去鬼山时，那个脸蛋圆圆萌萌奶奶的小男孩。灰蒙蒙的天地中，只有他的眼神是唯一无二的纯净、清澈。

        白凤很久没见过我了，看到我也挺高兴：“朝陵。”

        我立马化身为慈母跑过去，拉着他左看右看：“这里这里这里，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是不是姬无夜克扣你们月钱啊？瞧把我家小凤凰饿的…”

        墨鸦无情打断我：“我们以轻功见长的杀手，重要条件之一就是身材要纤细。谁跟你一样啊，马上吃得跟…”他低头思考片刻，抬头坚定的看我：“某种动物一样。”

        猪吧，他想说的是猪吧。

        我露出每次偷溜回宫被抓包，夭夭对我露出的那种笑容，把指骨摁得咔哒作响：“墨鸦，欠削了？”

        墨鸦熟稔的往后窜出几丈，防止我突然扑过去大开杀戒。

        “朝陵，你最近过得怎么样？”白凤适时挡在中间，阻止了我跟墨鸦即将开展的战争，“我听墨鸦说你受伤了，好些了吗？”

        看看！还是小凤凰有良心！我瞪了一眼远处在大树底下乘凉、自得其乐的墨鸦，拍拍白凤：“放心我没事，只是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很快就好了。”

        白凤深知我是个能作的性子，不放心的看了我一会儿，“那你这段时间好好养伤，不要到处跑了。”

        娘哎，这关切的语气差点让我以为我才是那个年纪小的。

        “嗯嗯嗯，不跑不跑…”

        大树底下的墨鸦见我俩还有畅聊下去的意思，看看时间，脚底一滑飞过来，笑眯眯的赶人：

        “好啦，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侯爷应该要让人来找你了，赶紧回去吧。”

        我忍了忍他那副欠揍的笑，要不是这是姬无夜的地盘，我真的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疾苦。

        被墨鸦强行拉走的白凤，努力的在墨鸦的臂弯里拗过头跟我叭叭：“朝陵，注意身体！”

        “好嘞好嘞。”

        我挥手告别。

        回到偏厅，白亦非正在门口等我，见我来了便让我跟他回去。

        刚才席间姬无夜和翡翠虎拉他喝了点酒，因此他上马车后比平时懒散了些，单手支颐倚在车窗口。

        “四公子提出大办寿宴，且要禁卫军协助，你怎么看？”

        我摸了摸下巴，娓娓分析：“他是想攫姬无夜的军权吧。禁卫军在手，他从此做事便会有底气，不过禁军大权谁又不想要呢？否则姬无夜也不会护鸡崽似的，这么多年不肯松手。”

        “那你认为四公子此人如何？”

        “投机者。精于左右逢源，城府颇深，也是一只狐狸。不同的是，他比韩非更危险。”

        韩非虽聪明做事却不够狠，是只没有利牙的狐狸；而韩宇不同，无毒不丈夫，他心肠可比韩非要硬。

        我继续分析：“从太子之死一事看，韩宇是个有野心有主意的。夜幕如果要扶他上位，难保日后不会过河拆桥。”

        听完我的分析，白亦非阖上眼睛闭目养神，过了半天才道：“韩宇前段时间找到我，有合作的意向。”

        “你答应了？”

        “没有，我跟你想的一样。只不过大将军和四公子走得越来越近了…”他眉目显出少有的愁云，一瞬消散。

        唉，韩宇那边似乎给姬无夜开出了很诱人的条件呢，真是烦人。

        瞧着他眼下的乌青，我忍不住出声：“哥，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吧。南阳那边，老虎的事情我来盯住。”

        他不信任的眯起红得似血的眼眸：“你办事我不放心。”

        什么嘛。

        我耸拉下脑袋。

        白亦非见我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解释道：“这些时日你跟流沙——尤其是那个鬼谷传人走得很近，让你下死手只怕你做不到。”

        “……”

        他说的对。不论是流沙其他人还是卫庄，我都下不了手——至少无法直接下手。

        “朝陵，你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他补上这一句，“这不会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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