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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却不必非要到白头


  夏溪南患上了妇科病,陆森山在晚上也不肯放过她,除了沈澄笠,男人们见了她一模一样的德性。她不敢去看医生,每年参加体检,轮到妇科检查时都要接受有无婚育的询问,她大抵能估摸出看妇科病的流程,医生问起缘由的话,要怎么给出答案,从原生家庭获得的观念不允许如实告知,但倘若撒谎,那看医生的意义在哪。于是这个观念守旧,又观念开放的女人只吃非处方药,病时好时坏,滴滴答答的。

                  也只有沈澄笠会在不需要她付出的前提下,源源不断地输送来钱财,那两个故事似一笔存放在他那里的巨款,他不定期地支付利息。她想了想,戴上他送的手链,怀疑手链的质量优劣是对她自个的亵渎,粒粒滚圆的黄豆大小的珍珠,挂着一个心形的粉宝石坠子,美到足以在公司里胡扯海吹一通。

                  她每回把沈澄笠做的食物含在口中,化在心里,犹豫着问他要不要听她的故事,关于她的真实的故事,以忏悔的方式,毫无保留地展示灵魂的褴褛和不堪。她要表达她的情非得已和走投无路,心气不高和命比纸薄,犹如古代被迫流入到烟花柳巷的女子,一介弱女子能有多大的坏心事呢。

                  然后再问问他,她的故事是否值得他相陪走一程,不必非要到白头,只走一程。

                  可她放弃了,她觉得邱采薇的故事才能征服他,她的故事只会令他同情。而她又没有新的故事去进一步吸引他,直到彻底将他征服。她和邱采薇目前的关系之下,邱采薇绝不可能再向她提私事,连寻常话语里也隔着一层撕不开的膜,现在是陆森沁巴着邱采薇,死咬着舍不得松口。

                  离邱采薇的公司还有三四站路,陆森山发来信息问到哪了,他们约好了在那见面。夏溪南从他的问话里听出催促,这在她此刻焉哒的情绪上增添了不悦,如果是沈澄笠,至少会说:“看样子快下雨了,要来接你吗?”

                  他曾冒着倾盆大雨来接她,她远远地隔着前车窗望向他的脸庞,在紧密的关注下,他的眉头微蹙清晰可见,雨刷器刮动,疯狂打在她疯狂跳动的心脏上,促使她去变得冷静。她寡味地回复陆森山快到了,把手举到灯光下,每一颗珠子都散发着温柔的黄光,像旧黄历、旧事、流在脸上无人擦的眼泪,很久远很久远的。

                  邱采薇坐在车上一言不发。这场他们导演好的戏,由陆森山两口子先出面,再由陆森沁来接,冒着雨下车给邱采薇开副驾驶座的门。陆森沁几乎不接送她上下班,邱采薇难得有机会坐这辆车,他开车时自然而然地来握她的手,她甩掉后,他的眼神里满是惭意和柔软,于是她在生气之外又产生了不受控制的激动,有整个局势受她控制的错觉。为避免太激动而轻易就原谅了陆森沁,她强迫着去想后座上还坐着两个外人呢,一想到这两个外人定然熟知了来龙去脉,又尴尬又窘迫。

                  邱采薇排斥夏溪南,纯属气场不和,是一类女人对另一类女人的排斥。夏溪南锥子脸,五官细小,薄嘴唇、小俏鼻、枝条眉,组合在一起美归美,可丹凤眼扑闪时,总似有一页页刀片从里面划过,加上走路时刻意扭捏妖精身段,整个人道不尽的矫揉造作。

                  邱采薇的公婆陆横夫妇早年下岗,费天大的劲才将两个儿子供出来,没让父债子偿已非常不易,在他们娶媳妇这事上哪还有力。而媳妇和准媳妇对待贫穷男方家的态度完全不同,邱采薇将两性中的物质成分看得有多低,就有多看不惯夏溪南。

                  夏溪南和陆森山相处也快两年了吧,陆横夫妇明说暗意过好几次结婚,夏溪南铁打的理由是还没房,等买了房再议,这一句话直接将陆横夫妇堵回去了。而陆森山靠什么来购置固定资产,一个普通公司职员的收入普通,夏溪南吃喝玩乐的开销一样少不得,有时看夏溪南全身的珠光宝气,甚至让人感觉他单为奉供夏溪南的日常开支,说不定还借了高利贷。

                  这样的女人算什么本事,邱采薇想着想着,脸阴沉下来。陆森沁一直在静观她的神情,刚才还万里无云,眼看快变得像今天的天气,赶紧打开话匣子,以防努力付之东流。

                  他先说自己昨晚一夜未睡,特担心邱采薇住得不好,担心的不得了,讲了好些细节,暗示他昨晚是一个人,并适时打起哈欠来捧场,接着趁热打铁:“妈收到取暖器了吗?”

                  一环扣一环,问完这个问题后,他适当沉默着。

                  陆森沁将邱采薇,或者说把女人摸得透透的,自我表彰的话说一遍就够了,再说第二遍就讨嫌了。邱采薇默默点了下头,这一下点头又消减了几分刚生出的愤怒,说穿了,她也不知道在此情此景下流露出怎样的情绪才为合适。

                  陆森沁趁热打铁:“我存了些钱,过段时间再借一点,换套大点的房子,我想和你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好不好?以后我在外打拼赚钱,你别上班了,把家里照顾好,有经济能力了再请个保姆,我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

                  陆森沁的表达能力并不出色,讲不出惊艳的情话,但其具备的高情商,使他拥有一个许多年轻男人未掌握的技能:身边的女人想听什么,他就能说出什么,先现实道歉再构画蓝图,层层递进,加上直白到底即坦诚,邱采薇快被俘虏了。

                  她很吃这套,对完整家庭的憧憬程度比普通女人要深重,一个容易感情用事的女人,很难也惰于理性思考问题。不工作的陆森沁哪来的存款,再说他工作都没有,向谁借钱去,就他家的那帮穷亲戚,谁有这个条件,如果向邱娜借,那是借么,明摆着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邱采薇不傻,当初在房产证上写陆森沁的名字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是清醒着干傻事。

                  无业的陆森沁到底在忙什么,她傻傻地弄不明白,他每晚上独自关在房里用电脑,不是声称在帮接私活的兄弟做项目,就是说他在研发小程序,反正她一次也没见过成果。而且他非挑晚上的时间忙,道歉归道歉,调情归调情,不碰她,不陪她入眠,他们同居时有同居之名,却没有同居之实,结婚后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而夏溪南和陆森山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真是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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