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第484章 落叶

前朝留下的那豪华宫殿并未使用，凌清羽及其亲信以及官员，是在宫殿旁边一个宽大府邸改成的议事厅里面议事。

        没有台阶，没有龙椅，几百平方的大厅四周摆放着椅子，坐在最靠近主座的，一边是朱炜离韩枔等人，一边是一些遗留下来的官员和那些号称名家大儒之人。

        看着范傅张卫那些老头子大谈礼仪道义仁孝廉耻，凌清羽再是好性情也不觉带上了冷笑，问道：“各位先生，你们说这些已经说了好几日了，我想问问，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智站了起身，很是不屑的扫了她一眼，道：“我等只是想说，自古就没有女子当政之说，何况荒淫无耻之人？”

        这可就是当面骂人了，凌清羽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张先生，请慎言！”朱炜离不由怒道，凌清羽不愿意现在登基，或者说她心里其实根本没有为帝的概念，弄的这个政事堂很是没有上下之分，让这些老迂腐钻了空子，这是打算今天一起来算账嘛？

        韩枔的眼光也冷了起来，外面的流言他听到但是并未放在心上，凌清羽和何离什么关系他清楚得很，想挑拨何离和凌清羽或者叶十一的关系，那就是做梦，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就这么大胆，将这些事情居然拿到议事厅这里来说，学子清流的声音的确很重要，君王的仁义名声也很重要，但是，张老先生，你弄错了吧？你有见过那个开国君王手上不是满手血腥的？秦王嬴政屠了百家学派又怎样？

        “朱先生！老夫才是劝你们认清楚这人！品行有失之人怎能担当大任？”张智冷哼一声道。

        “请问凌当家的，你可有个叫影十三的面首？”傅容站起身来，袖手在后，很是倨傲的问道。

        “无礼！”韩枔大声怒喝，愤而起身。

        “影十三，是我的男人。”对韩枔挥手示意一下，凌清羽缓缓道。

        她居然就这么直接承认，朱炜离等人是一脸惊异，另外一边却是鄙视。

        “你总算承认了嘛？”傅容很是愤懑不屑的道。

        “我从来也没否认过。”凌清羽淡淡的笑了起来。

        “那你可知那人做了何事？”范老太爷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手搭在了范二太爷的手臂上，沉声道：“那个人是十恶不赦大逆之人！身为人子，居然弑父弑母！此等应该千刀万剐之人，你居然不仅不给予严惩，居然还大言不惭无耻之极的说……，老夫没你那么下流！”

        弑父弑母！朱炜离沉了脸色，抚须的手不觉拽了几根胡子下来，别的都好说，唯独孝道，百善孝为先，善事父母为孝，这是最基本的行为准则，一般的不孝都要为世人唾弃，何况弑父弑母这种大逆！

        凌清羽一怒而起，怒道：“范老先生，我敬重你们年长学识，可并不是给予你们权利胡说八道的！”

        “我等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去查查就知道，汴京城破之时，汴京顾家被杀了个干净，只留下了一座藏书楼，可是苍天有眼，不叫罪人可逃，当时顾家有下人躲在了池塘里逃过一劫，他清楚的听到，那影十三就是顾家女婿段文瑞之子，可是那影十三却下令杀了段文瑞不说，还将在后院的亲身母亲也杀了！”傅容冷冷的道。

        “果然有漏网之鱼嘛？”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让本就已经紧张到极点的厅内众人猛的一震，然后转头看向了那大门之处。

        已经是深秋时节，秋霜染红了堂外的大树，瑟瑟秋风卷着落叶起舞，阳光如同带了鲜血一般从外面照在了那人身上，将他修长的身形在地上拉出了一道亮丽的垂影。

        那人一身玄衣，腰间系着镶了金边的腰带，轻拂去掉落在肩头的落叶，在满厅上百人的注视下，衣襟翻飞，腰带上绣着的凌字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迈过门槛，如同闲庭信步一般的走了进来。

        十三……，呼唤声压在了喉头，凌清羽本能的觉得不对，影十三不该来这里，为了表示对这些官员的尊重，议事厅周围五十米并没有设置任何守卫，只有夜魄或者夜霏一人隐身在暗处而已，为何影十三要这么堂而皇之的来？在这些人对他提出这么严厉的指控之时？

        那指控是真实的……，影十三刚才的那句话已经将自己的罪行落定，那样严重的罪……

        “你这是承认了？”范三太爷微微退了一步，看了眼大哥，开声道。

        “我承认了什么？”那男子一笑，一双眼睛便如同秋水泛起了涟漪一般，带了脉脉之情，只是转眼，那水便泛起了凛然冷意，让范太爷脊背一冷不觉又退后一步。

        “你们是说那段文瑞？不错，人是我杀的，”影十三眼波一转，在为头的那几人身上扫了一眼，道：“他们当年为攀富贵做顾家女婿，将幼子残杀，那时候，便已经断了父子之情谊了吧？”

        厅内众人又是一愣，朱炜离和韩枔几人对视一眼，面上都是凝重之色，时人重孝，父母可以杀儿，儿却不能弑父，这是天理伦常，万不可推翻的道理，无论如何，影十三今日认了这事，就是大逆不道之罪，凌家如果不做出反应，那就真是会令天下民心尽失了。

        张智仰天大笑三声，满是阴谋得逞的猖狂，转头对凌清羽道：“如何？如此罪人，你若如何？”

        “当年段文瑞既然已经杀了我，那么今日，我的命便是自个的，罪？”影十三声音拔高，也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冷笑，道：“你们这些人有何资格定我的罪？大儒？名士？”

        秋日的阳光依然灿烂，从门口窗户打了几道光束进来，细小的灰尘在那光里清晰可见般的舞动，然后被一道凌厉的剑光斩开。

        “啊！”第一声惨叫发出之时，众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当范家三个老太爷都捂着脖子上鲜血飞溅的伤口倒地之时，傅容发出了一声惊叫，还未来得及退后，胸口便是一凉，怔怔的看着那从胸口快速抽出的剑刃，脑中忽然想起来之前梅若雪那哭泣的脸庞。

        “十三！”凌清羽惊叫出声之时，张智也大睁着眼睛捂着胸口看向正挥剑刺向另外一人的影十三，手指着他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转眼之间，刚才还口若悬河只差没指着凌清羽鼻子骂的文人们就横倒在了地上，鲜血在地板上漫流，随着那些身体的痉挛抖动，画出一块块惊心的图案。

        影十三转身，看着凌清羽再度惊叫一声，然后向自己扑了过来。

        “十三！”凌清羽叫了一声，向影十三扑去，不能再杀人了！再杀人，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救他，不！不论如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今日的事情都不会传出去！一定不能！

        似乎是那阳光太耀眼，她清楚的看见影十三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然后向自己迎了上来，手中滴着血的长剑指向她的方向，在剑尖将要到达之时，他侧过了身，一股劲风托起了自己的手臂，然后那剑尖就倒转了过去，让自己的手抓住了他的手，然后他的身体继续前扑。

        噗的一声，那熟悉的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让凌清羽茫然看着已经近到咫尺的面容，那面容如此熟悉，从青涩的少年一日日的成长，十几年才长成现在这模样，一对会说话般的眼睛，俊秀的面容上老是带着似笑非笑调侃般的神情，我的十三啊……

        剑刃从那男人的后心刺出，厅内众人能看见的，只是凌清羽扑向了那男人，那男人挥剑相向，然后凌清羽夺过了他的剑，反手刺进了他的胸口。

        她杀了他……

        十三……，无声的唤了一声，松开了握住他手的手，接住了他无力倒下的身体，凌清羽脑中依然一片茫然，望着他痉挛起来的身体，望着那正正刺进心脏的剑刃，望着他那带笑的眼睛。

        “可以……进攻江……南了……”身体倒入她怀里之时，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影十三便再也出不了声，剧痛让他眼睛都模糊起来，被刺穿的心脏已经无力跳动，身体痉挛着，影十三努力的握住了她的手，一滴炙热的泪滴落在了脸颊上，让他又露出了惯常的笑容。

        背负了如此罪恶，我只怕无法进入轮回，主子，下辈子，十三只怕无法去找你，但如若我能脱离地狱，进入轮回，那么主子，你还愿意要十三嘛？

        那如同星空一般的眼睛里似乎说着话，伴随着他身体的颤抖，一点点的进入凌清羽的脑中，将他的头颈抱起，凌清羽低声在影十三耳边道：“好，我等你来找我，十三，一定要来找我！”

        那眼中如同宇宙爆炸一般碎裂开了璀璨的星光，在那嘴角绽放出安心微笑之时，缓缓合拢了起来。

        “夜魄……”抱紧了怀里沉寂下去的身体，凌清羽轻唤了一声。

        “在！”一道黑色的身影在她身后闪现出来，低声应了一声。

        视线扫过地上的尸体，然后从那些已经退后到角落里的文人身上一转，凌清羽声线成了一条直线般的道：“关闭城门！召叶十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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