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武城夜行

“怨气难消，阴体不散，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自己清楚，如果以前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及早给他烧点纸钱。”

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谁知道那保安登时面色惨白，一双眼睛瞪直了看着那团灰烬，居然一下子就转身跑开了。

果然，他见过刚才那个人。

“哥哥，他好可怜啊。”我们见那保安离开，就径直走了出去，明灿却忽然说道。

路灯是明亮的橘黄色，我看着手腕脚腕上那清晰的黑色手印，忽然疲惫不已。

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明灿的脑袋。

我们两个手里都提着购物袋，心情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愉悦。

这是一个历经了几千年风霜的历史悠久的城市，更有着无数的故事，我也只是这座城市无数的普通人之一，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旅人，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拯救别人呢。

大街上行人已经不多了，车辆来来往往碾过这座古城深处埋葬的过去，就像是新时代的战车狠狠的抛弃了它曾经经历的一切。

是的，有些东西，确实是不必那么挂念的，因为新的时代终将到来，我们所能够做的也只有过好当下，至少，无愧于心。

一位旗袍女郎擦过我的肩膀走到了前头，尖细的高跟鞋踩在地砖上，足下生莲，摇曳生姿，美艳不可方物，可是我却装作是没有看到的样子。

我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白天的时候我或许还能稍微放松一些，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我还怎么去分辨眼前看到的一切是真还是假呢。

白色的蛆虫在地上蠕动，绛紫的锦缎片片腐朽成灰，我看着刚才走到了我们面前的女人忽然回过头来，这让我也停下了步子。

虽然我们之间只有两三米，也不算是太近的距离，可我却退却了，不敢像她那样越过她所在的那条线走到前面去。

“你们能看到我。”肯定的语气，却带出了丝丝媚意。

那眼角的一抹红晕就像是毒蝎的尾巴，轻轻地向上划出一道曲线，可那从她脸上破开的半拳大的洞口处，却能看到那森白的牙齿，还有那腐烂的咬肌和皮肤的边缘，白色的蛆虫就在那洞中爬出爬进，或是一直钻到那空荡荡的眼睛里。

我看到鲜血不断的顺着那截露在外面的白净的小腿流在地面上，伴随着鲜血的还有绿色的脓液，在灯光的映射下，就像是毒蛇吐出的毒液，带着绿色的荧光。

我没有回答她，一旁的笑笑习以为然，也没有搭理她。

“这么可爱的孩子，可要看好了，丢了可就要心疼死了。”那女人说着，竟然凑上前来，弯腰仔细端详着明灿，“真像我的阿玉，真像啊。”

明灿一向冷静，只是盯着她凑上前来，我知道她现在只是无形之体，根本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所以，也就任由她凑过来没有动作，想看一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那女人伸出手来，一只手快要触到了明灿的脸上。

我现在已经看的清清楚楚，她手指纤细白净，就像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户小姐，可是那样的一双手上，一根根手指的指甲却都青紫发黑，片片剥离开来，只有根部还勉强连着手指，可动作间，那指甲摇摇欲坠，露出指甲下面原本粉嫩现在却已经结成血痂的软肉来。

那手背上五指的指跟钉着五棵钉子，直直穿过骨头，她甚至无法让自己的手指自如的弯曲，因为那手掌如果做出抓握的动作，穿过了手指关节的长钉，就会直直的穿进手掌的软肉里。

那双手没有半点血色，钉子尖端却深红到发黑，让人不知道那究竟是铁锈还是血液沁出来的颜色。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我和明灿每每遇到的都是这样的东西。

这样的恐怖，这样的残忍，又是这样的可怜。

她想要做出一个抚摸明灿脸颊的动作，可她这样的动作，却忽然停住了。

那腐朽的裙摆已经渐渐不只是裙摆的部分了，忽然分崩离析的，还有她胸前的盘扣和那周边的锦缎。

暴露在空气中的却不是一般女性白净美好的身体。

孢疹，一片一片的孢疹，连成片的覆盖了白色肌肤的孢疹，还有大大小小的水泡覆盖在皮肤的表面。

“不要，不要看！”女人疯了一般用手去遮掩自己的身体。

我早就捂住了明灿的眼睛，即使我知道，他可能并不只是依靠眼睛去看这个世界，我仍然不想让这样的画面出现在明灿面前。

女人空洞的眼睛仿佛能看到我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恶心，她不再试图去遮掩自己的身体，反而挺直了腰，放下了那双手。

碎裂的锦缎已经蔓延到了小腹，仍然是一样的画面，可我却看到了一个突兀的洞口，就像是她脸上的那样，只是扩大了许多倍。

就好像，是有人从她肚子里取出了什么东西一般。路旁的绿化做的不错，所以路灯的光线虽然明亮，却无法透过树荫让我看清所有的东西，所以那个洞也只是一个洞，黑漆漆的，我看不清楚那里面有什么，更看不清楚里面没有什么。

“带着孩子出门，可要小心人贩子呀。”这次，女人开口的一瞬间，口中吐出了一团伴随着什么凝块的血红色液体。接着，在短短的几秒内，她的身体忽然像是被拆开的积木一般，胳膊，腿，身子，全都分离开来，坠落在了地面上。

最后掉下去的，是那仍然能从骨相看出来美艳无双的头颅，红唇微翘，像是在笑着一般。那梳的光亮的发髻上的檀木簪子，忽然就变成了一条褐色的小蛇，向我们扑来，却在我身前一米的地方忽然撞上了一道火墙，在火墙熄灭的瞬间化为灰烬撒落在了地面上。

“要小心呀。”那女人的声音极轻极远，仿佛是从远方飘然而至，让人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道声音传过来。

我小心翼翼的绕过了那女人的肢体消失的那块地方，接着往前走去。

明灿小心翼翼的拉了拉我，脸色虽然平静却隐约有些不安：“那哥哥，咋们以后，还是不在晚上出门好了。”

“没事。”我回道，“小事而已，咋们装作看不到就好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我自己也知道有些时候人本能的反应是做不了假的，只能再谨慎一些。

但最让我心有余悸的，不是刚才的画面，那样的画面我在过去看过更恶心的，但即使是这样的程度，我过去看到的频率也并没有这么高。仅仅是一晚上而已，而且路上还有来去的行人，怎么就会连续遇到两次呢。

我害怕的，是她的话，也算不上是害怕，只是微微的慌乱。

那种来自内心的不祥的预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让我的心慌乱不已。

右臂的花纹微微灼热着，手腕和小腿的黑色手印却传来彻骨的冰凉，花纹的灼热渐渐流出温热的暖流，抵消了那种冰凉，可是两者在我体内相博弈的感觉实在是有点不好受，我几乎要撑不住了。

但骷髅花纹渐渐地发烫，简直像是有热油溅在了上面，可是却让那两个手印所在的地方好受多了，除了那黑色的手印部分，几乎不再能感觉到不适。

这种感觉是从刚才走到大街上就开始有的，那女人出现的时候我不动声色就是怕她再给我搞出什么乱子，还好，她好像只是为了吓唬吓唬我们而已。

但这也让我生出了另一个疑问，像我们那样的饭店，其实不止一个，每个地区都有那样的饭店，如果城市太大，还会有两个，三个，甚至更多。

就连辽城那样的小地方以前也不止有我们一家饭店，以前做个饭还要考虑到竞争问题，只不过老板两年前有告诉我，那家店已经黄了，据说是招不到大师傅。

但是，武城这样的地方，显然就是那种不止有一家饭店的城市，一般来说客人们为了让自己的形态和以前尽量相近，都会花点钱去吃饭的，刚才的乞丐就是那样，我和笑笑给了他吃的给了他钱，他就能够让自己改换一个样子，这样一来情绪和力量也能稳定很多，以免自己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即使有阴差来带走他们，也能够在下面说明自己在阳世的时候没有做坏事。

即使是没有钱，饭店也会定期的将食材处理好放到野外去，让没有亲人供奉的人也能够得到食物，这也算是行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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