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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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安瑭的妈妈也在。
他妈妈留给我唯一的印象太深刻,导致我看到他妈妈以后头皮一痛。
“阿姨也在啊……”我站在门口磨蹭着不敢进去,何安瑭的妈妈朝门口看过来,我只好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
比起上次见面,我感觉何安瑭的妈妈又瘦了许多,脸颊微微凹陷显得颧骨有些突兀,手指上的骨节都暴突出来,像老树的指节。
“咕咚。”我咽了下口水,考虑要不要先回去,等何安瑭的妈妈走了再过来。
唐时不知道何安瑭妈妈的厉害,不等我内心天人交战完毕,他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冲何安瑭和阿姨打起招呼。
何安瑭的妈妈点点头,示意他在旁边坐。
咦……我试探着进门,结果又接收到阿姨不太友好的注视。
我懂了,阿姨的敌意都是冲我来的,上次她也只揍我不揍闫鹤。
什么嘛!只有我看起来像个同性恋是吗!凭什么只打我!
我一肚子不满不敢发泄,缩着脖子拖了个凳子过来,特地绕到唐时另一边坐下,确保我跟阿姨之间隔着一个唐时。
“你怎么样了。”个子高就是有一点不好,普通的塑料凳坐起来不太舒服。凳子有些矮了,唐时叠起腿坐在凳子上,态度熟稔的像跟何安瑭相交多年的老友。
“还好,医生说伤口恢复得不错。”
何安瑭说着看了我一眼,朝我报以安抚性的微笑。
他妈妈一直盯着我呢,我连忙低下头,感觉自己头皮快炸了。
由于他妈妈在场,我什么话都不敢说,基本上都是何安瑭跟唐时在说话,我坐在旁边认真地听。
他们聊了有一会儿,唐时要去趟洗手间,我也想跟着出去,还不等我起身,何安瑭的妈妈突然开口:“你的手怎么样?”
她看我的目光还是带着审视,不过比上次好很多了。
“我,”我乖乖坐在凳子上,两只蚕宝宝似的手搭在腿上,仿佛小学时代背课文一样语气板正地说:“我没事,医生说其实不严重,就是伤在手上日常不太方便。”
“嗯……”
又没话了,我明明没有犯错,面对何安瑭妈妈时还是有些紧张。
沉默了三五秒,她又问我:“脸上的伤呢?你脸上的伤也是那个小畜生打的?”
小畜生当然是说周聿,我点点头,她又不说话了。
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唐时已经在洗手了。在他从洗手间出来之前,阿姨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句:“我听小塘他姑姑说你喜欢吃草莓,我那里有一些,晚点让小塘给你送过去。”
“啊,”我震惊,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阿姨,“谢,谢谢阿姨。”
洗手间的门开了,唐时甩了甩手从里面走出来,说:“烘干机坏了。”
何阿姨不再跟我说话,从椅子上起身要走,就这样,我和何阿姨的对话被终止了。
唐时送何阿姨出去,他们一走我就惊呼:“你妈刚才跟我说话我好紧张。”
“噗,”何安瑭被我逗笑了,“也没有那么吓人吧,她其实……知道你受伤以后挺想谢谢的,但是拉不下面子。”
“说的什么话,”何阿姨一走我整个人都活泼了许多,跟何安瑭玩笑道:“你跟阿姨说我不要她感谢我,以后见了面不揍我就行了。”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唐时很快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盒草莓,“阿姨给的。”
我霸占了刚才何阿姨坐的那把椅子,支使唐时去洗草莓。
唐时洗完草莓出来,今天的重点话题才正式开始。
我满脸愁容,张开嘴要说周聿的事,唐时突然把一颗大草莓塞进我嘴里。
嗯?
人只有一张嘴巴,吃东西就没办法说话,我只能吃下草莓再开口。没等我把口里这颗草莓咽干净,唐时又塞了一颗给我。
接连吃了四五颗草莓,我终于反应过来了,唐时这个王八蛋根本就是要堵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
干嘛不让我说话!
我瞪他,却见他慢条斯理地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擦手,神色平常地跟何安瑭说些有的没的。
谁要说这个了,我悄悄踢了唐时一脚,提醒他言归正传。
唐时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又塞了一个草莓给我,“草莓就这么好吃吗?”
他这么一说,何安瑭也以为我是想吃草莓了,于是笑着说:“都是你的,我们又不抢。”
我相当郁闷,垂下脑袋不说话。
唐时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就算我想说什么他也有本事让我憋在肚子里。
他跟何安瑭扯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话,听得我都有些烦了,最后才提了一嘴周聿。
他说他跟周聿其实很早就见过面,两人有相同的朋友,曾一起打过篮球。
何安瑭轻轻皱了下眉头,忍着不悦说:“嗯,不过我不想提他。”
唐时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好吧,我懂了。
从何安瑭的病房出来唐时在我头顶敲了一下,说那些事会有人告诉何安瑭的,反正不该是我。
我捂着头,心里有些不服,可他说的也没错,我没法反驳他。
那就只能转移话题了,我问唐时:“你跟周聿真的打过篮球吗?”
“嗯,”唐时比我腿长,步子比我大一些,即便是刻意放缓脚步还是走在我前面一点,“很稀奇吗?”
“好像也不稀奇……”我眨眨眼,好奇地问他周聿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时觉得他挺好相处的,好像跟谁都能做朋友。”
唐时皱了皱眉,看向我抱着纱布的手,“谁知道是个神经病。”
唐时一语成谶,周聿真的是个神经病。
作为受害者之一二,这个案子开庭那天我和闫鹤也去了。
前面双方律师打的难分你我,就在我们这边的律师抓到对方的漏洞准备将对方一举拿下时,对面突然甩出一份精神障碍证明。
法官有些不悦,问对方律师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
这还用问吗,我拆了石膏的右手捏在身下椅子的边缘上,用力到指尖都有些发白。
要不是对面出了错,他们肯定不会把精神障碍证明拿出来的,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承认自己是神经病呢。
周聿。
作为被告人,周聿今天也出席了,他穿着宽松的卫衣,原本温和无害的面容以为神情显得很是阴郁,眼尾,嘴角处都还带着明显的淤青。
从开庭到现在,除了其他必要时刻,他的眼睛一直都紧盯在何安瑭脸上。
大概是实在反胃,何安瑭连半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唯有在法官要求检查被告方提供的精神障碍证明时蹙眉看了他一眼。
仅是这一眼,被周聿捕捉到了。
“你求我啊。”他看着何安瑭,削薄的嘴唇一张一合,“你求求我,我就认罪。”
闫鹤用肩膀轻轻碰了我一下,低声说:“他看起来真的挺不正常的。”
“他这是杀人未遂!”何安瑭的妈妈被周聿刺激到,直接站了起来,“杀人未遂!他应该被抓起来坐牢!”
“啪!”
法官敲了一下桌子,威严的声音在圆形的厅内回荡:“肃静!”
第一场庭审结束后我出门,我爸妈还有唐阿姨他们都在外面,唐时也在,我一出来他们就围上来问我怎么样了。
看我脸上的表情他们也猜得到了,因为身份特殊的原因唐叔叔不能到场,我妈朝四周看看,小声说:“唐大哥出面也没办法吗?”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懂这个,忿忿不平地说:“周聿就是个神经病,他们居然早就准备好了证明!”
“怎么会这样,”我妈急了,“我儿子的伤就这么白受了?人家那个谁,那个何安瑭,肚子上被捅了那么多刀就这么完了?”
我不懂这些,可也知道精神病人不用负刑事责任,如果周聿的精神障碍证明是真的,最后的判决大概率是让他们家赔一笔钱。
怎么可以这样啊,现在什么人都能当神经病了吗?
我也想越气,有些口无遮拦道:“是不是我现在去扎他两刀,回头医院给我开个证明我也唔唔唔……”
话说到一半身后有人捂住我的嘴,是唐时,他低声训斥我:“你在法院门口瞎嚷嚷什么呢!”
……对不起嘛,情绪太激动了。
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干不出拿刀捅人的事情来啊。
另一边何安瑭的妈妈情绪也有些激动,不少人都围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凑热闹,我妈朝那边看了一眼,摸摸我的头,看了我爸一眼,“要是被人骗了感情又拿刀捅的人是我们儿子,我估计也会和她一样。”
许是母亲之前产生了共鸣,我妈说她要去安抚一下何阿姨的情绪。
“你也去。”
眼看我妈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面色自如地挤进人群,我爸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指指站在何阿姨旁边很沉默的何安瑭。
明明是在吵闹的人群里,何安瑭却安静的像是周围有一层透明的玻璃壳子把他和身边的一切全部隔离开了一样。
我爸说:“你去陪陪他。”
那边不知道我妈过去说了什么,何阿姨已经扑到我妈怀里大哭一起,做母亲的人总是很容易崩溃的,很快我妈也红着眼眶抹起了眼泪。
我穿过人群走到何安瑭身边,用拆了石膏的右手去握他的左手。
何安瑭的手比我大一些,很轻松地把我的手反握住。
“凭什么呢。”
他说话,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说:“凭什么永远都是我。”
我心里一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如果坏人得不到惩罚,所有的伤害都要由何安瑭自己来买单。
优等生被迫退学,转校后还要面临新同学们异样的目光和越传越离谱的流言飞语。
这一切还不算什么,咬咬牙就挺过来了。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在何安瑭的生活逐步回归正轨的时候周聿还在阴魂不散呢?
凭什么。
他像一块被人咀嚼过的口香糖,死死地黏在何安瑭身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被何安瑭的情绪感染,当晚回家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
我妈被我吓到了,也顾不上自己多不喜欢唐时,吩咐我爸去隔壁喊了唐时过来安慰我。
她有些发愁,问我爸:“儿子是不是太黏唐时了一些?是我给他的陪伴不够吗?”
“……哈哈,年轻人,”我爸顿了顿,“可能共同话题比较多,相处起来也舒服。”
他甚至举例子:“在法院门口你不是跟人家抱在一起哭的挺动情吗。”
我妈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要抽他。
唐时来了以后我情绪安稳了很多,不用他特地出声安慰我,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能感觉很安心。
哭累了,我伸手抓着他的衣服打起瞌睡。
我爸妈去楼下谈话去了,唐时抓起我刚拆石膏没多久的右手,因为有段时间没有用手,我的手腕看起来比平时更细了一点。
唐时握着我的手,从手腕开始,沿着手心一直吻到指尖。
我轻轻动了下指尖,眼皮也有些发颤。
好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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