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转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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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九月。
暑气连天,空气里含着闷热的躁动。
坐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感受着头顶风扇的微弱凉意,尤琪有些恹恹地趴在桌上,听讲台上的张大嘴滔滔不绝讲述文艺复兴的起末。
从一二排同学的表情来看,唾沫星子绝对没少沾。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11”的位置,离下课铃响仅有毫厘之差。
但以大嘴现在的讲题速度看,试卷上最后一题八成讲不完。
看样子又得拖堂。
尤琪忍不住撇撇嘴,模样有些不高兴。
自从教室的空调坏了之后,成日里也没见人来修,再碰上六月这样的热天,班上同学哪个不是怨声载道,被夏日炎炎闹得没了学习动力。
大嘴这节课再拖下去,小卖部又去不成了。
想起时琛跟她炫耀自己课少,翘课买到了桃子汽水的事,尤琪心中就忍不住生气。
……可恶!
时琛这家伙,亏他还比自己早出生十分钟呢……一点没有做哥哥的自觉,也不知道给她带一瓶!
尤琪胸口热得直发闷,趴在桌上半阖眼睛,下半张脸埋在臂弯中,眼睫不自觉微微颤动,模样看起来有些娇气。
余光瞥到这幕后,坐她旁边的李宴忍不住微怔。
他下意识想到,这天有这么热吗……?
看着尤琪苍白的脸颊,李宴心中稍有些犹豫,但在踌躇片刻后,他还是放下笔,从桌兜里拿出了个小风扇。
淡蓝色的,电量满格。
小风扇是在班上空调坏了后,他妈特地去商场给他买的。
就是怕李宴上课听不进课,被天气热得耽误了学业。
但是这玩意儿吧……
班上几乎都是女生在用,男生甚至没人买它。
李宴一个男高中生,又正值敏感的青春期,还是挺在意面子的,不想太“标新立异”,索性一直把它扔在桌兜,平时也没人看见。
现在见尤琪热成这样,他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
正想出声叫对方,可在下一秒,李宴又有些犹豫。
‘……要主动给她吗?’
带着点莫名的心虚和紧张,少年甚至还左右张望了下,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他才抿唇松了口气,转过头,轻轻将小风扇放到尤琪桌上。
动静小得几不可闻,女孩趴在桌上没听见。
李宴嘶了一声,有些失落。
‘……索性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也不差之后的步骤了。’
他在心里鼓励自己,要勇于帮助同学。
沉寂片刻后,李宴抿了抿唇,余光瞥了眼尤琪,见她仍是那副趴在桌上恹恹的模样,便干脆用笔敲了敲桌面,动作发出轻微声响。
?
听到身侧传来的声音后,尤琪抬起头,有些懒懒地掀起眼皮,目光朝自己的同桌望去。
“班长?”她的声音带着困惑,“有事吗?”
“那个……”
李宴咳嗽一声,面上有些尴尬,话到嘴边,突然又有些说不出口。
但他看了眼讲台上的历史老师,确认对方的板书一时半会还写不完后,心中顿时又生出了些勇气来。
“尤琪。”
他抿唇叫了她一声,指着桌上的风扇,小声道:“要不,你用这个吧。”
“……?”
瞥见桌上放着的东西,尤琪微微一愣,表情稍许有些意外。
她问:“给我的?”
“……嗯。”
不知怎么回事,李宴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烧。
由于近视原因,李宴戴着的眼镜阻挡了部分视角,所以他没有看见的是,尤琪正在边打哈欠边揉她睡眼惺忪的脸颊。
真困啊,尤琪心道。
心里这样想着,她慢慢伸出右手,拿起了由同桌友情提供的风扇。
高高兴兴按下开关,美滋滋吹起了风的同时,尤琪还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她这学期的班长兼同桌,可真是个大好人!
-
直到风扇簌簌运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李宴才终于回过了神。
下意识地,他松了口气。
还没等他将注意力放回课本,肩膀便又被尤琪轻拍了拍。
他下意识转过头,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女孩朝自己弯了弯眸,笑容明媚道:“谢了啊,李宴同学。”
“……没、没事!”
李宴这下是真有些受宠若惊了。
这还是和尤琪成为同桌后,第一次听对方叫自己的名字。
平日的交流中她一直叫自己班长,时间久了李宴甚至还怀疑过,尤琪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而在道完谢后,尤琪也没打算打扰同桌学习,埋下头去便不再说话。
趁大嘴还在台上讲题,李宴悄悄转头看了眼尤琪,却发现少女正低头看着手机,小心翼翼在桌底下回复消息,白皙姣好的侧脸在灯照下泛着光,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真好看,李宴忍不住想。
……他感觉自己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
其实新学期刚分班没多久,李宴与尤琪也并不是很熟。
但作为学校广播台的台柱人物,加上那张漂亮娇俏的脸,尤琪在校内确是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一开始听说他成了尤琪的新同桌后,甚至还有别班的朋友笑着打趣他“近水楼台先得月”,话里话外都是调侃他有够幸运的,能和年级里出名漂亮的女孩做同桌。
虽然对尤琪并没什么别样心思,但在身边朋友耳濡目染的熏陶下,李宴对尤琪也多少有了些了解——
譬如说,尤琪怕热。
每到夏天就喜欢喝冰镇桃子汽水,还得是小卖部限量发售的那款,去晚了就只能买不到。
再譬如,尤琪跳舞很好。
虽然成绩在年级里不算拔尖,但尤琪在文娱方面尤为擅长。
无论是唱歌跳舞还是主持节目,只要学校举办艺术类的大型活动,尤琪总是当仁不让的演出嘉宾,永远都是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焦点,引得无数人瞩目的那种亮眼。
再有就是……
尤琪有个很出名的哥哥,名字叫时琛。
关于时琛,李宴知道的并不多。
虽然都是高三年级的学生,但两人之前并不是同班同学,加上时琛在拿到竞赛保送名额后,这学期起已经不来学校了,李宴对他的了解也只停留在表面。
青阳二中的表彰墙上挂有时琛的照片。
高高瘦瘦的黑发少年,五官清俊笑起来好看,简单来说就是干净清爽的学长模样,堪称优等生标准楷模。
难怪学校里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李宴心中不由腹诽。
尤琪和时琛这对兄妹在全校都很有名。长得好是一方面,受欢迎又是另一方面。
从这点来说,自己能和尤琪做同桌倒也不是件坏事。
至少……最近托自己帮忙递情书的人显然变多了。
嗯,存在感略微上升了些。
-
收到时琛发来的短信时,下课铃正好准时响起。
台上的张大嘴正讲到兴起,听到下课铃也只是微顿,仍旧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充耳不闻地讲了下去。
底下有胆大的同学发出嘘声。
张大嘴见他们这样,忙愤怒地拍拍黑板,让这些人闭嘴安静。
从走廊上飞奔而过的脚步声就能判断,其他班的大部队绝对已经奔往了食堂。
那么事已至此,今天中午的排骨怕是没戏了。
尤琪不无可惜地撇了撇嘴。
这么一来,她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时琛身上了。
如果这家伙有良心的话……她今天中午应该不至于饿肚子。
正当尤琪这样想着时,静音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赶忙低下头,偷偷从桌兜里摸出手机翻看。
是时琛发来的短信。
上面写着:【可乐还是牛奶?】
尤琪的眼睛亮了亮,迅速秒回他:【牛奶!】
趁张大嘴在黑板上写字的空隙,她又飞快给时琛补发了一条,讯息简单明了——
【拖堂,饭,速来。】
过了半分钟,时琛回了她个ok。
尤琪终于放下心来。
等大嘴终于宣布下课的时候,其他班教室已经人去楼空了。班上同学也都扔了书,陆续出发往食堂方向走去。
从座位上起身准备离开时,李宴突然注意到——尤琪仍趴在位置上纹丝不动。
‘她是热得不想走了吗……?’
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李宴犹豫了下,还是选择问她:“尤琪,要我帮你带点吃的回来吗?”
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其实还有点忐忑。
毕竟李宴也有听说过,女孩子即便再瘦,也永远都有颗想减肥的心。
虽然尤琪已经很苗条了,但说不定……她也是为了减肥才不去食堂的呢?
李宴担心她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不过好在,尤琪并没那么说。
礼貌向他道谢婉拒后,她说会有人给自己送饭来,就不麻烦他帮忙带了。
李宴听了,赶忙朝她摆手说没事,称自己也是随口一问,不是什么需要麻烦的事。
这样耽搁一出,时间又过去了几分钟。
直到朋友们在教室门口喊他时,李宴才露出有些慌张的表情,跟尤琪道别后,他急急往门口跑去。
尽管走得飞快,这一幕还是被人看到了。
走出教室后,朋友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笑着朝他打趣:“跟尤琪说什么呢?耽搁了这么久。”
“什——”李宴被呛得咳嗽一声,连连慌张地辩解说“没事”。
“噫,骗子!”
从朋友们揶揄的表情看,这两人显然是不信。
“真没什么。”李宴又强调了一遍。
“……算了算了,不提这个。”见问不出什么来,心中又知李宴是个倔的,朋友干脆摆摆手,主动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们听说没?”
巴树边走边道:“据小道消息说,教务处好像来了个新老师?”
“哦哦,新老师我见过!”开口的是冯杰,李宴另一位好友。
“听说是教语文的,好像是副校长的亲戚。”
“亲戚?那怪不得了!”
巴树砸吧了下嘴,又道:“我听他们说,新老师要去教尖子班。”
“尖子班啊……”
提起这三个字,冯杰突然有些惆怅:“感觉自从时琛不来学校后,他们班门口都冷清了不少,我还突然有点不习惯呢。”
“嗐,正常正常。”
巴树摆了摆手,语气调侃:“你想想,你要是年级第一拿到保送了,这学期还会来学校吗?”
“哎……倒也是。”冯杰不无羡慕地附议。
由于班上已经拖堂了,时间上占不到优势,三人也就不急着去食堂,在走廊上打打闹闹说笑着,海阔天空地闲聊八卦。
“你们说,隔壁班这事还能不能好了?”
“哈哈,这谁说得准啊!我要是他,作弊了也不敢来学校啊哈哈!”
“谁说不是呢,胆子可真大。”
“不过说起胆子大,你们有没有听说,之前那个转学生好像又有传闻了……”
“转学生?是那个谁吗?”巴树像是听到什么关键词,突然兴奋了起来,“靠,我听说了!”
李宴:“?”
冯杰嘿嘿一笑:“讲讲呗?”
巴树心领神会:“就是……”
当几人在路上越聊越嗨,正好谈起某个新话题时,一道人影恰从旁边擦肩而过。
冷飕飕的,带起一阵风。
来人模样挺飒,身形高挑,肩宽腿长,外在气质尤为突出,李宴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旁边的巴树和冯杰见到那人,表情明显一愣,尴尬咳嗽一声后,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与他们相比,男生的表现可谓冷淡,经过几人时眼皮抬也不抬,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过。
他手里还拎着小卖部的塑料袋,里头东西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少年脊背挺得笔直,行路匆匆,走路像带风。
与他擦肩而过时,自己身旁原本还在叽叽喳喳的两人,这一刻却像是突然噤了声,颇有默契地在此刻保持了宁静。
?
李宴心中莫名感到古怪。
等与对方拉开了数米距离,确认他听不到这里的对话后,李宴忍不住戳戳两位友人的肩,语气带点疑惑地问他们:“那是谁?”
朋友:“……啥??”
话一出口,李宴就发现自己犯了个错。
巴树原本还沉浸在背后议论被本人听到的懊悔中,听了李宴这话后,他却突然瞪大了眼,语气抬高了些,带着丝不敢置信问:“你不认识他?”
李宴被问得一愣,不禁露出窘迫表情。
但基于事实如此,他还是点了头:“……不认识。”
不仅不认识,而且从没见过。
那人把校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额前的黑色碎发有些凌乱,模样长得倒是挺帅,就是气质稍稍有些冷,还带了点说不出的乖戾,让人莫名有些生惧。
……他也是高三年级的学生?
可按理来说,以对方这样的外表,自己怎么着也不会没听过啊?
李宴心道:难道真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而另一边,听说李宴不认识他,周围的二位也都奇了。
冯杰夸张地跺着脚,第一个忍不住开口:“卧槽,你不认识他?!他是黎冰啊!这学期新来的转学生!”
“……黎冰?”
李宴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直觉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最近学校里传的八卦,确实大都提到了这两个字。
回想起那人冷冰冰的气质,他又觉得这名字起得贴切。
想了想,李宴中肯评价了句:“嗯,气场确实挺冰的。”
“……操,这不是重点!”
巴树闻言抽抽嘴角,有些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朋友,你难道不觉得——他看起来有哪里不一样吗?”
?
谁,黎冰吗?
内心思索片刻后,李宴斟酌着答:“长得比一般人帅?”
巴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没说错。
“咳。”他嘴角往下重重一撇,朝李宴递了个“你不懂”的眼神,接着又摇头,一脸高深莫测地开口:“不止。”
李宴:“?”
什么不止?
不止长得帅?
等到了食堂打好饭,占了个角落里的空位后,巴树与冯杰不约而同坐在了李宴对面,清了清嗓子,打算给自己的小伙伴好好科普一下——黎冰究竟是谁。
“那个,宴子啊。”
巴树敲敲桌面,首先打开话题:“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前段时间启泽出了起斗殴事件?”
李宴略一思索,然后点头:“嗯,听说过。”
这事传得挺广的,市里几乎人尽皆知。
斗殴事件可不是小事。
由于启泽是所重点私立,里面的学生大都非富即贵,打人的和被打的来头都不小,听说光为了处理这事,就曾闹出不少矛盾来。
不过李宴平日里都在学校,对这些事关注也不多,对此也就只知道个大概,细节部分并不是很清楚。
但巴树和冯杰显然对此了解颇深。
得知李宴听说过此事,对面二人像是一下打开了话茬,表情眉飞色舞的,赶紧给他科普起来。
“既然听说过,那就好办了!”
巴树一拍桌子,语气激动道:“诶诶,你知道不?之前那件斗殴事件,据说启泽一开始是想保人的!”
李宴闻言愣了愣,摇头表示不知道。
“没事。”冯杰安慰他,“等咱讲完你就知道了!”
巴树点点头,又道:“因为其中被打的学生家长不服,大张旗鼓闹到了外头去,结果连新闻媒体都开始报道了,事情刹不住车,所以启泽才会给出留校察看的处分。”
“这下懂了吧?”他问李宴。
“……”
李宴犹豫了下,皱眉开口:“懂是懂了,但……”
这跟黎冰又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他把问题问出口,对面两人便又继续了:“虽说处分是给了,但启泽这事儿却没完。”
李宴怔了怔神,问:“什么意思?”
“哎,就是……”
说起这个,巴树忍不住挠挠头,语气变得微妙起来。
“是这样,”他说,“传言打人那位来头不小,沉寂两周后不仅没接受处分,还主动找启泽办了转学手续,大摇大摆拿了推荐书走人。”
“没错。”
冯杰在一旁啧声,点头表示赞同,“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同学们之间口口相传,学校里几乎都传遍了。”
李宴:“……”
所以说,只有他不知道吗?
这样的念头在脑内一闪而过,他忽然愣了愣,隐约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
只听巴树叹了口气,又道:“然后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学校突然来了个转学生。”
冯杰继续补充:“人还和传闻中一样,高高瘦瘦长得挺帅。”
“你说……”
巴树伸出右手食指,在李宴面前晃了一晃:“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这两位活宝一唱一和间,俨然像是已经拼凑出“真相”,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就连说出口的话,几乎都是异口同声:“啧,肯定错不了。”
李宴:“……?”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等下。
想起几人先前正讨论着的黎冰,李宴很快生出了种不妙的猜测。
他看了两人一眼,迟疑道:“你们不会是说……”
巴树拍拍李宴的肩,给他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李宴:“……”
“我们怀疑——黎冰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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