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李绫的痨瘵

对痨瘵的惧怕，让李豫在听到爱女的激烈咳嗽声时，心疼却也诚实的退避开了几步。

        郭连城站在寝房入门处，远远的行了个吊儿郎当的礼：

        “见过殿下。”

        回应他的只有咳嗽声，李绫已咳到说话都困难的地步，身旁连个搀扶的都没有。

        好几次瞧见她孱弱的身姿，咳的摇摇欲坠，犹如枯叶般渺小飘零。

        郭连城抬起脚步，径自走向李绫身旁，抬手搀扶她入座。

        已许久无人敢接近她了，李绫对小臂上传来的触碰而感到心情复杂。

        “殿下请坐，本员外对痨瘵有些见解，所以想替你瞧瞧。”

        李绫的身子已然弱不禁风，染疾四五年来，病痛的折磨她全盘承受着。

        激烈的咳嗽使她连吃完一顿饭都要近一个时辰，喝口水也怕呛着。

        夜里更是总被咳意惊醒，一醒就是连续的咳嗽，几乎没法睡哪怕一个好觉。

        眼前男子初进来时，她便觉得有些熟悉。

        一听到他自称“员外”，她也浅浅想起了多年前的波折旧事。

        原来是那时候救了阿父的人。

        这自称让她感到有趣，心情略微轻松了些，连咳意都没那么强了。

        “绫儿啊，你可还记得这位恩公？”李豫犹犹豫豫的，终是未敢走近些，而是远远的笑着温声说道：

        “四年多前，阿父与你于途中几番遇险，幸得恩公出手相助，这才有惊无险的避难之后回到长安。”

        “嗯，阿父，我记得。”李绫说话间抬眸，初次近距离的去看这个敢亲近自己的人。

        郭连城察觉目光投来，心头竟扬起一丝慌乱，仿若尘封已久的心底，荡起微妙波澜。

        “那就……”

        “陛下！！”

        忽然间，李豫还未来及说完想说的话，门外就忽然传来厉声的大喝。

        未几，五名从太医局闻讯而来的御医，便出现在门口。

        但他们也不敢进来。

        “陛下，痨瘵凶险！请您快点出来！”

        李绫习惯了被直言避讳，此前早已习惯，今儿不知为何，或是因有人亲近在旁。

        御医避讳的叫喊，也让她心头微微失落。

        “哎呀，你们真是，大喊大叫什么呢，”郭连城皱眉道：

        “痨瘵凶险不假，但传播路径只有飞沫，掩住口鼻就不会被传染的。”

        作为太医局御令的孙济，察觉眼前人不听劝阻便罢了，竟还口出缪言，顿时怒上心头：

        “尔等匹夫染疾事小，陛下可是大唐天子！若有差池！斩你一千回都不足以赎罪！”

        “嘁，”郭连城本就有恃无恐，面对叫嚣，他只会嗓门更大：

        “若是斩我千回，殿下的痨瘵能痊愈，你尽管来斩。”

        “你！”孙济气的语塞。

        语无伦次间，他选择先把李豫一把拉了出去。

        尔后吩咐随行医官，将未关好的门窗都给关上，以免污浊的空气溢出：

        “吾乃药王孙思邈二世孙，孙济，数百年医学世家，我孙济为殿下医治多年，无人比我更了解殿下的病况。”

        郭连城抬眸瞧了一眼没有主心骨的李豫，不由地暗叹一口气。

        “亏你还是医学世家，孙思邈的后人。”

        “竟然不知心情也能左右病情？”

        “若殿下心情好些，病能好的快一些，你瞧瞧你，当着殿下的面儿就如此避讳，你叫殿下心中如何想？”

        “又如何保持好心情？”

        此言一出，众人都微微错愕。

        毕竟这言论属实破天荒，世人向来认为只有药石能左右病情。

        还从来没听说过心情也能左右病情的。

        “一派胡言，哪来的谬论！”孙济反应过来后，反口就又是一声训斥。

        “好了，”此时，李绫开腔了：

        “我倒是不觉得郭员外说的是谬论。”

        方才内心的失落，他居然也知道，这让李绫心头微暖。

        心头温暖后，咳意竟也消散了许多。

        这让她切身觉得郭连城说的很有道理。

        郭连城毫不避讳的堆着满脸微笑，抬手径自搭在李绫肩旁。

        就在李绫因触碰而错愕时，郭连城无所畏惧的说道：

        “竟然把痨瘵说的如此骇人，本员外还真就不信了。”

        “本员外就亲身向你证明，如此近身接触之下，也不会被传染。”

        “若本员外十日内毫无差池，这位御医，你这官位是否该换人来赴任了？”

        “所谓在其位谋其事，有为者事之，庸医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不是草菅人命嘛？”

        孙济主掌太医局多年，官职除署令之外，还是太医署的医学博士官，门下学子遍布天下。

        从来没人敢对他如此无礼的。

        “十日后若是性命有虞，全是尔这粗鄙之徒自找的！”

        李豫也不说话，就任由他们互相呛声，孙济感到伤了面子。

        愤愤撂下狠话后，便要带人转身离开。

        “诶，慢着，”郭连城见人要走，这便开腔留人道：

        “堂堂御医，居然如此幼稚。”

        “难道对御医而言，与我这种粗鄙之徒的对赌，比殿下的健康还重要？”

        “十日后结果如何自有分晓，又不妨碍眼下为殿下医病。”

        “你们若是走了，我叫谁找药去？”

        郭连城直接把他们当成可差使的下人了，孙济的火气几乎要压不住。

        而郭连城不仅没理会孙济那乌云遍布的黑脸，反而悠哉般走到窗前。

        将窗户一扇一扇的推开。

        凉风习习拂入窗内，李绫遇了风，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通风方能叫房内的浊气散出去，适应之后，便会好受些了。”

        李绫不明白其中道理，但总觉得郭连城说的有道理。

        她点头应了一下，一阵咳意在咳嗽一会儿后，竟真的开始渐渐消退了。

        她刚想开心的说话，余光这才发现，因为郭连城冒然开窗，连阿父在内的几人都远远的躲到外间去了。

        “咳咳咳！”

        忽然，一阵更猛烈的咳意袭来，李绫被激烈的咳嗽给咳弯了腰。

        郭连城适时的将人扶坐到床上。

        咳嗽持续了许久仍咳意汹涌，咳到体力透支虚脱的李绫，因强忍咳意而连连感到窒息。

        最后，窒息的恐惧下，她“噗”的一声，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刺眼的鲜红，让众人大惊，李豫惊吓叫喊道：

        “绫儿！孙御医！你快去瞧瞧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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