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变异的时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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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时疫乃是春疫,本就是因为人畜杂居的病情,后因村民之间口鼻相传,好在没有到不能挽救的后期。在薛素鸣大手笔地分居、熏药消毒、逐个医治后,很快最严重的那一批村民也只是轻微的咳嗽了。
忙了一周,之之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她随手拔弄着竹编簸箕里的生地、黄连、甘草等清瘟解毒的药草,目光幽怨地瞟着木窗里的薛素鸣。
薛素鸣坐在窗边下棋,手边放着一套崭新的茶具,棋盘和茶具都是村长搜罗送过来的。他不喜生人,青山村人虽然都对他感激不尽,不过却没有一个人敢打扰他的清静。
于是,从上到下无论什么人想要找薛素鸣,都是先找她的。一周下来,之之已经和大家混熟了。就没几个人是她不认识的。
之之幽怨的视线,想让人不留意都难。薛素鸣落下黑子,淡淡地说:“有什么事?”
这七天后,两人之间比过去熟了些,当然,只是熟了些。之之抓住机会,抱怨道:“哥哥,你就不打算出一下屋子?”
薛素鸣喝了一口茶,眉尖微蹙,这茶只能说一般,能入口。他看向屋外斜阳里的女孩,语气凉薄。“出去做什么?”
之之绝倒。“不出就不出吧。”她小声地嘀咕。
薛素鸣指尖落下白子,他看着棋盘,两人再也多的言语。
“之之,之之……”落霞时,女孩子们结群来到静僻的小屋外,笑着呼唤她。
之之站在落霞里,朝他们招手。“在这。”
正是晚春,百花甜美如蜜,她们手里各自捧着花,鲜妍亮丽的百花,一朵叠一朵,编了一顶五颜六色的花冠戴在之之的头上。
女孩子们簇拥着她,走到溪边玩闹。
她们笑,她们踏歌,歌声清甜,随风散入小屋。
薛素鸣收回视线,莹润纤长的指尖执着黑棋,重重落下。
村里人为了感谢他们,在春夜里举办了一个篝火大会,美酒佳肴,载歌载舞,可惜薛素鸣这尊大神请不动,之之只好代劳了。
村长的女儿把她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淑姑敲门,“薛大夫,我送之之姑娘回来。”
门开了,开门的薛素鸣眸光冷得如冰,淑姑吓得连他神仙般的姿容都不敢细看,把之之放在屋里的椅子上,就匆匆跑了。
薛素鸣面无表情,重重地合上门。
走到路口的淑姑被震得后背一凉,她擦擦汗,心想,薛大夫是不是生气了?
喝得烂醉的之之嘟囔:“我还能喝……”
她伸出一只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离之之。”
薛素鸣冷冷地喊。
之之嘿嘿一笑,颤巍地站着,杏眼里弥着水雾,眺望着他。
“哥哥,我在的。”
薛素鸣看着这个醉鬼,疏离地启唇:“回房睡觉。”
之之噘嘴,“之之不要。之之还没喝够。”
“之之还要……”她颠簸着脚步,倒向他。薛素鸣下意识地接住她,手里身躯温软浅香如玉,娇声软语的嘀咕在耳边逗留,一刹那,丝丝电流划过他的心间,他素来冷寂的心中生了乱绪。
薛素鸣松开手,没了依靠的女孩坠到地上。
他看着地上因疼意皱起眉毛的女孩,冷淡疏离地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当阳光温暖地弥漫在脸上时,之之睁开了眼睛,就发觉头疼得厉害,全身都酸得离开。
一看自己躺在地上,她就乐了。在地上躺了一晚,她不腰酸背痛才怪。
喝醉了以后发生的事,都像断片了一样。她只知道,昨晚是淑姑把烂醉的她给送回来的。
之之坐起,活动了一下筋骨,视线落在薛素鸣紧闭的房门,冷哼一声。
“嘎吱——”
薛素鸣推门而出,雅致的凤眼微微下挑,冷嘲热讽地说:“地上睡得舒服吗?”
之之:“……”
气死人了。居然还说风凉话。不过,她仰头,朝他露齿一笑,“哥哥也想试试吗?”
薛素鸣沉默。
他走到窗下,提起水壶浇花,语气浅淡:“你笑着照照镜子。”
之之摸摸自己鸡窝似的头发,朝他的后背竖起大拇指。厉害,还是你厉害。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之之在心里骂骂咧咧地起来梳洗,待薛素鸣的花浇完以后,她已经焕然一新。之之起火熬粥,心里思绪很绵,青山村的时疫已经弱了下来,以薛素鸣的性子,过不了几天他应该就会离开吧。
她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呢。
风炉上的小米粥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她收起心思,切了一盘时蔬,浇了香油、盐醋,并打了两碗粥端到饭桌上。
“哥哥,吃早饭啦。”她下意识地朝他说,嘴皮边泛着些许笑。
窗前桌案上,薛素鸣搁笔,行如流水的字迹中,之之只看到了时疫、春疫几个字,再想看时,他已经收起了医案,走到饭桌边坐下。
薛素鸣看了她一眼。
之之顺手把筷子递给他。
用膳时,两人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交谈的,只有咀嚼细碎如沙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之之漫不经心地夹了凉拌的野菜放在嘴里,苦涩,微冲,再咀嚼时,是轻微的腥甜。
薛素鸣眸光错落,落在她心绪不宁的脸上,问:“舍不得离开了?”
之之愣住了,乐了,“哥哥,你怎么这么问呢?”
薛素鸣搁下筷子,冷淡地说:“不想离开就住下,别跟着我。”
之之忽然笑得声来,肩膀抖啊抖的,山花乱颤。她仰头,笃定地向他说:“哥哥,你舍不得我!”
薛素鸣好像听到了最大的笑话,冷笑一声,看着这个天真的孩子。“离之之,你不欠我,以后别跟着我了。”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离开,白衣如素雪般扫过地上,身姿孤傲如高不可攀的月亮。
她低声说:“哥哥,我不是为了报恩,我只是……没有地方去了。”
白衣少年走到窗边,继续写起了那写了大半的医案。
他什么都没说。
之之望着他的背影,吃完碗里的粥。
她叹了一声气。
原来下一个决定是这么难。可是一旦决定好了,才发现原来也不是多难的事嘛。
薛素鸣的病来如山倒,等到他发觉不对劲时,才发觉自己是染了青山村的时疫。
可是最后一个病人都好了,他身体里潜藏的时疫才开始爆发。难道说,这是青山村时疫的变异体?
这场变异的时疫来势汹汹,他本来并不当一回事,寻常治之,凶残的病情冲垮了素来清明的头脑,他咳得严重,连气力也不支。
“哥哥——”之之看着他,手足无措,想要上前扶住他。
“滚。”薛素鸣容颜苍白,十分憔悴,可是那双凤眼仍然锐亮冷淡。
之之焦急:“哥哥,你生病了,让我来照顾你吧。”
薛素鸣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我染了疫,不想死就滚。”
说完,甚至不给之之机会,就把门给关上了。
之之拍门,“哥哥……”
屋内,薛素鸣掀开袖口,看着手臂上绵密如鳞的红斑,他闭了闭眼睛,耳边仍然是女孩鲜嫩的一声声呼唤。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平息了心中的郁气,取出了玉蟾净水,饮了半杯涤荡昏沉的头脑。
可笑,他居然在这栽了跟头。
门外,女孩的呼喊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薛素鸣稳定心神,走到药案前,手指捻起案上收集一罐罐的不同草药,开始给自己写药方。
他脸色苍白,不过却兴致勃勃,变异的时疫,也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么厉害。
十八岁的薛素鸣,还是一个侵淫奇淫技巧的年轻人。正如他这趟出谷,山有多高,他的野心就有多高。
这个,之之当然知道。
她嘴角弯出一个嘲笑。他不是男主嘛,如果在这场时疫里死了,就不是了。
之之哭红的眼睛很快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当得知了薛大夫染了比之前还要凶残的时疫时,震惊了所有人。
“之之姑娘,薛大夫没事吧?”村民担心地问。
之之难过地道:“哥哥把我赶了出来,我不知道。”
村民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情。女孩子们纷纷安慰之之,“之之你别担心了,薛大夫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但是,青山村的人们都知道,不久之前的那场时疫有多么凶残。薛素鸣是止住了青山村的疫情,可是还是有很多病重的村民死在了时疫里。如今,这种变化了,连薛素鸣都没有办法的时疫他们怎能不怕。
在安慰之之的村民中,不是所有人都对薛素鸣感恩戴德。之之红着眼角倒在淑姑的怀里时,视线飘到了一边几个村民的脸上。
她嘴角微翘,冷冷笑。
薛素鸣,人心的恶意,你经受不经受得起呢。
当差役找到青山村里要烧了木屋时,整个青山村都震了一震。
差役没好气地找到村长,“老村长,时疫可不是说笑话的,我看你们还是尽早把他给烧了。别惦记着那点恩情,否则等时疫漫开,你青山村就得一起烧了。”
“马大人,薛大夫可是咱们青山村的救命恩情,什么时疫,你别听人瞎说。不然你和我一起去见薛大夫,人家精神得很咧。”
差役疑心惯了,不过是照例过来查看,一扯到时疫这种一听就触目惊心的东西,哪怕没有,他都不肯过去,小命要紧。
“话已至此,你自己思量。”
村长好不容易送走了差役时,一脸树皮般的老脸上都起了冲天的怒火。他提着拐杖,指着门外聚集的村民,“是哪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告的状,今天我不给你剥了皮。”
平地上村民们群声愤怒,声讨着,有人眸光跳闪,很快也加入了声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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