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心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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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的傅青荣, 听着魏公公的话,很不快, 说不出来是近来白忙活一场不高兴,还是她没有问题不高兴。
不过一次,狐狸狡猾没露出尾巴不算什么,可是此后又有意无意试探了几次,之之都蒙着一双涟涟清澈的杏眼望着他,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还因为熟了, 她根本无惧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咯咯地笑着。
什么探子、什么奸细, 和她好似根本就扯不上关系。傅青荣头一次在之之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以挥去的郁闷。
在他母妃亡故的忌日时, 他总是心情很差,差到想以嗜血来挥散这种郁闷的情绪。特别是近来,又抓到了城中一户和北翟密报的商户,差点城中密防图就出了城。若是没有内奸又怎么可能拿到最新的城中密防图。
他一身暗纹黑衣走进了提审房,两个时辰出来后, 身上都沾染着腥血、刑具的锈气。陪侍在一侧的文书和魏公公一眼就看出了主子暴虐的情绪, 他们都知道原因, 当年万般宠爱的月妃殿下为陛下抛弃, 郁闷而终,三皇子殿下虽有陛下照拂, 可宫中逢高踩低, 有那么一段日子, 过得实在艰辛。
也养成了殿下喜怒难辨的性情, 陪侍在身边的他们都时时警惕, 怕一言不当刺激到了殿下。
走到上苑时, 忽有女子娇俏甜美的声音传来:“殿下。”
文书和魏公公一看,是花枝姑娘,瞅了一眼自家冷煞煞的主子,这一时间都有些怜惜这位就要撞上枪口的娇姑娘。
“你们先下去。”傅青荣面无表情地说。
“是。”他们俩巴不得早点滚开呢。
只是文书和魏公公回头时,居然发现那姑娘如乳燕投林般依着自家殿下,殿下居然没有推开她,没什么情绪地聆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话语,仔细一听,都是些小儿女的事,让关系军国大事的殿下来听,太污染耳朵了。
之之总算是发觉自己的这个玩伴情绪很不对劲了。微微抬起脑袋,娇声娇气地问:“殿下,你怎么一身都是腥味啊,心情不好吗?”
少女那纤细的、柔软的颈项落入他的眼中,那种暴虐的心绪很使他又一种想要捏断那脆白颈子的恶劣。
“殿下。”她还什么也不知道,对他笑着,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心情好起来的。”
甚至不等他拒绝,她就已经大胆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往上苑里面走去。
若是他想,她又怎么可能拉得动她一步呢,在那一刻,他却有一种郁气,想要看她还想耍什么花招的薄戾。
穿过上苑,又穿过假山池塘,少女机敏地带着他避开城主府中所有的奴仆将士,裙摆随风,青丝扬扬。终于在接近城外的城墙处停了下来,走得太急,喘气了好一会儿,她才指着城下那条护城河里的河灯,昨夜是佛家的盂兰盆节,也是俗称的七月半中元鬼节。过去一年漠北深受北翟奴役,城中百姓为了祭奠那些死去的家人和将士,纷纷在护城河中放下了一盏盏的荷灯。
浅白淡红,仿若水中莲花。随着河水东流,到了现在,也落入了之之和他的眼中。
“你带我来,就是看这个?”某人声音阴冷冷地,有些薄凉。
之之脸一红,娇声细气地道:“殿下,我早上见了很美,所以也想让你来看看。”
傅青荣一怔,视线落在少女的脸上,她眼尾漫着淡红,有些羞怯,又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眸光,那双流水潋滟般的杏眼笑弯弯的。
多少年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她真是大胆,也一点不怕死啊。
那样不顾一切地握着他的手,带着他穿越了雕梁画栋的城主府,就只为了看这盏盏褪色的荷灯。
可是蓦然地,他心头积压的那些沉闷暴戾的情绪仿佛也被这流水荷灯涤荡,随之而去。
“殿下,我娘说,若是不开心的时候,就更要忘记了,人生不长,人总不能沉溺在那些过往。”少女在他耳畔说着。
傅青荣对这些说教的话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可是当少女轻声细气、小心翼翼地好似安慰他一样地在他身边说着的时候,他倒是觉得蛮有趣的。
“花枝,你觉得我可以忘记那些过去?”他逗小猫一样地开口,沉磁沙哑的声音携着些笑意,有几分惑人的性感。
“当然可以。殿下,你看现在,是你和哥哥攻打下漠北三城,是你们拯救了万千百姓,大家都对你感激不尽呢。要是殿下你这样的人还怏怏不乐的,大家岂不是要伤心死。”之之努力地拍马屁。
傅青荣眸子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你这套阿谀奉承的词哪学来的?”
之之咬着唇瓣,唔了一声,羞怯地道:“我就是实话实说啊。”
“殿下,我们是朋友吧,逗你开心,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少女挠头,郁闷地说着。
忽有一双修长、骨节很大的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那个不可一世的三皇子殿下也终于裸/露出属于凡人那一丝脆弱。
“花枝,难怪叶宵对你这个妹妹百般宠爱,你啊,实在太会哄人了。”他那双鹰目里噙着些淡淡的笑意。
城墙上吹来初秋清爽的风,吹得她发丝飞扬,白皙小巧的脸蛋微微一红,也像是有些难为情。“殿下,花枝只是实话实说啊。”
全然毫无矫饰地眸子如水地仰头望着他。
她耳际的发丝是那样柔黑,衬着耳垂小巧可爱,叮当的玉坠子如一滴流碧,让他有一种想要把玩爱怜的躁动。
可是,玉面将军叶宵的小妹可不是那些妓馆的花娘子,也不是随便能动的。他压积下那些骚动的情绪,眸子里黯黑深沉。“实话实说啊,很有意思。”
或许,她真的不是什么奸细。只是他仍然忘记那些年少时的不平,想要捉弄于她,想要折断她的翅膀,敲断她的腿,让她只能向他哀求。这些恶劣的心情注定是不能告诉别人。所以,傅青荣阴阳怪气地笑了。
渐渐地,被她打动,习惯了一个爱娇的少女找他闲玩,不知不觉地消融一个人的心,她做得很好。
他也当做之前的所有试探都不存在。
漠北城中,说起第一美人,那必定是城主府中的花枝姑娘,说起最尊贵的女子,也必定是备受督军殿下和叶宵将军宠爱的花枝姑娘。她性子温柔娇俏,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看待。当三皇子殿下暴怒时,只要她到了,一场危机必然能够无痕地消失。叶宵将军也因她的到来,多了些人烟气,活泼了许多。
其实,叶宵于小妹对殿下的亲近,很是在意,也曾小心翼翼地在旁劝慰,毕竟三皇子殿下在女子中的名声实在太差,他喜怒无常,好时可以把你捧上天,不好时亲眼见你坠地狱。绝非是小妹的良配。
叶宵无奈地叹了叹气,就连在宴会中也是心事重重的,搞得那些将领们还以为北翟又有什么骚动作,也变得谨慎多疑起来。
傅青荣当然看得出他这位爱将是在想些什么,他不缺女人,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和一员猛将生了间隙。
他赐酒给叶宵,随口说了些国家大事,又在叶宵的配合下敲打了一下席上的将领,许久,宴酣之际,全魔乱舞,他和叶宵说起过往的事,也对这位年轻的臣子说:“不知不觉,咱们已经在这人烟疏荒的漠北呆了近一年了,过不了多久,北翟割地和平后,也该回到盛京洗一下被这风沙吹久了的眼睛。”
“漠北什么都好,就是缺些笙歌夜弦、佳人美酒。”上座的贵人语气漫不经心地说着,且轻佻,且放荡。
叶宵不由脱口而出,“我家小妹……”
傅青荣笑着道:“本宫待花枝姑娘如家中的妹子,怎能和那些浮花浪蕊相提并论。”
叶宵总算是松下了一口气。
“小妹年虽小,不知轻重,若是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莫……今夜不说这些,陪本宫多饮些美酒。”
宾主皆欢。
叶宵回到房中,也是几分醉意,却发现对面房里的之之未曾休憩,是等了他许久,捧着一碗醒酒汤。“哥哥,听说你陪殿下宴会了,想着你倒是必定少不了多饮几杯,所以备上醒酒汤。喏,哥哥赶紧喝完便沐浴休息吧。”
之之笑嘻嘻的,身形窈窕,披着头发,白色衫子,如月下仙子般出尘脱俗。在灯下,且说且笑,温柔和善。那是一种久违了多年,让他总是在心中想起的,有关家人的温馨。
小妹。
若不是小妹该多好。
无人懂他心底的这点叹息和痴念。而他也很快清醒过来,在心头唾骂自己,是多么的无耻和乱了伦常。
傅青荣是想端正心态,拿之之妹妹处着,可惜之之怎么会给他收心的机会。戏台子她已经搭起,就准备看好戏了,又怎么容忍主角戏中退场呢。
她这段时间变得有些沉默,仿佛心里揣着比天掉下来还要大的事情,闷闷不乐的,总是笑着的那双清澈杏眼都肉眼可见地耸拉着,唇瓣抿起,老是在出声。偶尔傅青荣传她陪着用膳、看戏,她虽然是笑着,可是眉眼却是怏怏不乐。
傅青荣说是看不出这点敷衍,也就活不到今天了。他也没有直接问之之是怎么一回事,吩咐了身边的魏公公查着。
魏公公回来得很快,也只是摇了摇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好好的一个美人,日渐憔悴,强颜欢笑。任谁看了都是心疼。傅青荣不心疼,却颇为好奇,仿佛总算是抓住了她的狐狸尾巴了,她越是不说,这件事就越不简单。金锁之事未曾解决之前,他的心头那颗刺就永远挑不出来。
两人围猎马场,马儿在草场吃着草儿,蓝天绿地,这块绿洲是漠北贵族最爱来的地方。叶宵训练将士,没来,其他的将领倒是来了,当然,也只是远远地跟在外围,把内围最肥美的草林子留给了督军殿下。
“带你来这里,还是高兴不起来?”傅青荣走在她身侧,问。
之之脸上挤出一个笑意,声音细细的,“殿下,我……”她叹了口气,鼓着嘴,有千般事情想要和他说,终究又在唇瓣中逗留,消化了下去。
傅青荣很不喜欢她这种将说不说的隐瞒,“你若是不说,本宫怎么给你参详,还是说,你想憋死自己。”
男人强势地揽住她的肩膀,那双近看居然有些褐色的眼瞳睥睨倒映着她纤细的身影。
“殿下……”之之吃疼地喊了一声。
她生气地想要摆脱的他的桎梏,可是他却一点也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声音且冷漠,“别闹了。”
之之平静了下来,低垂着眼帘,如蝶般靡长。而草甸子里飘荡来一阵子冷风,青草幽幽淡涩的气味也吹醒了她。
“殿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若是和你说了,你肯定会治我欺君之罪。”
“哦。”傅青荣听出了她话语中很不寻常的意思。
下一刻,少女都抛弃了那些忧愁,没事人一样地朝他笑:“殿下,我哄你的啊,咱们不是来这草场赛马的嘛。”
“我最近的骑术精进了不少,不然咱们比试一番如何?”
少女笑得花枝乱颤地,话一落,纤细的手指就提起马鞭啪了一声,马儿吃痛迈开马蹄得得跑在马场上。
她仿佛自己排挤出了那些不快,发泄出所有的情绪。
傅青荣难以捉摸到她的情绪,看似是娇弱软糯的小姑娘,可有些时候,连他也怀疑是不是连自己都没有看透她的本性。
他策马跟了上去。当一个男人觉得一个女子神秘且看不透的时候,往往就坠入了她的圈套,傅青荣心知肚明,却难以逃脱。
回到城主府中,他招来了暗探,面无表情地说:“这一次,继续查,花家一家人当初是如何出海,花枝又是如何回来,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花枝?三天之内,若是查不到,你也不用回来了。”
暗探躬身道:“卑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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