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哭

十八年前——在那人烟罕见的偏远山林中，一场荒诞的戏剧在冰冷凄凉的月色注视下拉开了序幕——

        癫狂激动神的色几乎要冲破那一双双浑浊的双眼，那群村民失去理智的模样宛如一只只狂欢中的猴子，他们举着火把将这压抑阴森的山林点亮，火光跃动间将这群奇怪物种的影子拉伸扭曲着交杂出诡异的形状，哔啵的火星作响刺激着村民失去理智的神经

        这是一场一群人的狂欢也是一场一个人的私刑——

        干瘪瘦弱的男孩被捆绑着被迫跪在人群中央，破烂不堪的衣物包裹着遍体鳞伤的身躯，他瞪大着眼睛含着无措惊恐祈求和绝望的泪水看着眼前一张张曾经熟悉的面孔，他试图发出濒死幼兽般的悲鸣去质问那顶着厌恶眼神解恨的盯着他的张张面孔——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扣枷磨破了嘴角唇舌吞咽间都是铁锈的腥甜将男孩祈求的哭喊束缚在了心中，恐慌的泪水从男孩渐渐转向死灰的双眼留下，无声的质问着村民。

        可没有人来救他，在那一声声‘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激动憎恨的吼叫中什么都不知道的他被拎起扔进了深渊，男孩挣扎蠕动着翻身仰面躺在深渊中，他能望见当空的圆月撒下柔和似絮的月辉倒映在他眼中，今夜满月当空应当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月色却被那一张张低垂的狰狞狂暴狠毒的丑陋面容遮挡，那一瞬间无尽的恨意在男孩干瘦的胸腔中爆发！

        他不顾一点点撒下的黑影死死的瞪着双眼，仇恨的刀锋刮过一张张令人作呕的脸面，他要永远记住这些群人，他要把这群人刻入他死后的灵魂中——死亡比想象中来的更快，痛苦也比想象中更加猛烈，逐渐涣散的瞳孔中倒映着条条扭曲的黑影，黑暗终于来袭。

        好恨，好恨，真的好恨啊——恨他们的愚昧无知残忍狠毒、恨自己的弱小无能天真善良；恨他们是人类，也恨自己也是人类！

        可是，好想活下去——想继续呼吸春天清香的空气、想感受夏天烈日照射皮肤、想咬一口秋日酸涩微甜的野果、想苦恼着思考如何熬过寒冷的冬季。

        男孩明确的肯定，自己已经在不甘和绝望中死去了，但是那脑海中浮现的声音是谁？

        那突然袭来宛如来自于深渊的低语一声声刺入男孩的脑海，在灵魂上蔓延出剧烈的刺痛——

        “给我吧——给我吧——”

        “把你的憎恨和绝望都献给我吧——我将带你获得新生——”

        我不要新生，我只想活着——男孩的脑海中祈求

        “接受我——选择我——你将成为深渊中至高无上的王——你将以永生降临于世界——你将重新触摸万物——”

        那愈发剧烈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刺痛让男孩渐渐模糊了神志，如果能让我活下去，那你就都拿走吧，把我的一切都拿走——

        “臣服我——成为我——你可将那些伤害你的人化为烟灰——你踏过的路将变成熔岩——你呼出的空气将散播着瘟疫——你的脚下将寸草不生埋骨千里——你的指向将战火连天山崩地裂——你目光所及的地方都将臣服于你——来吧、来吧——”

        “不要挣扎——不要抵抗——沉睡吧——”

        不要挣扎、不要抵抗、沉睡吧——男孩的灵魂在剧痛中渐渐分裂，飘散。

        放弃吧，他想、就这样吧——如果能活下去，就按魔鬼说的做吧。

        你要做个好人——

        是谁！谁在和我说话！

        脑海中突然涌现了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它的出现拼命拉扯着男孩破碎的思绪——“你要做个好孩子、要当个好人。”

        “如果你不能去帮助别人、那就不要去伤害别人”

        “你要学会做一个最简单的好人。”

        “做个好人——”

        分裂的灵魂渐渐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老人孤寂佝偻的背影渐渐渲染在灵魂的幕布上——老人背对他坐在桌前，微弱的烛光跳动着照亮了那熟悉的小小天地，男孩蜷缩在老人怀里汲取着温暖，饱经风霜的苍老手掌伸出，轻轻的覆盖在男孩的头顶，那颤抖着的干枯触感直击灵魂，老人固执执拗的开口——“你要做个好人啊——”

        那一瞬间，老人的叹息凝成狂风呼啸着卷起男孩破裂的灵魂将它们从深渊中撕拉出来试图凝成一团！

        不要随他一起沉沦下去！！战胜它！驯服它！驾驭它！成为你！！

        深渊的低语发出愤怒的嚎叫！两股针锋相对的力量在互不相让的撕扯下爆发出猛烈的撞击！男孩猛然醒悟——失去自我的活着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那种刮骨抽筋的剧痛让男孩发出无声的嘶吼！

        “我要做个好人！！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我要你——成为我！！！”

        “混账——！！”在深渊的怒吼中，灵魂碎片渐渐汇聚成男孩完整的模样。

        “唉——”伴着一声长叹，所有的疼痛瞬和深渊的低语一同消失无踪，隐约耳边传来一声嘹亮悦耳的龙吟，男孩猛地睁开眼睛，他‘看见了’——

        他看见自己蜷缩着趴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中，但下一秒他身下绽开了耀眼的光芒，如突然盛开的昙花，如绽放的烟火——成千上万条散发着夺目光芒的‘经脉’顺着他的身下疯狂的延伸向四面八方，向远方拼命的生长、那些脉络中流淌着动人的光点；光明将黑暗驱逐，龙吟再次响起，他望向光脉伸向的远方，看到了奇迹——世间万物的光影顺着四散的脉络汇集而来——

        飞鸟游鱼走兽啼鸣着跳跃着咆哮着冲向他；眼花缭乱的植物自光脉上按着播种、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枯萎的生长速度向他前行；还有人类，他看见自光脉上凝成婴儿的光影，婴儿坚定的向他爬行而来，再变成活泼奔跑的孩童，变成沉稳行走的青年，变成拄拐蹒跚的老人——他看见万物的光影顺着光脉而来融入他爬伏的身下，当最后一头雄狮光影冲着不存在的他点了点头消失在男孩身下后，那成千上万条光脉自远方瞬间收回进他的身体。

        黑暗再次袭来，但这次却没有丝毫的不安和恐惧，只有归于安稳的宁静。

        “睡吧——睡吧——”

        他听到了来自亘古的呼唤，来自远古的威严肃穆安抚着他的灵魂

        “你将做一个漫长的梦——再次醒来——便是一切终结之时”

        “我将等你呼唤我——”

        男孩平静的合上双眼，等待着被被唤醒的那天——齿轮由此静止，时钟安静的不在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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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几千公里外的昆仑神山异变突生——

        山下村落深夜的宁静被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撕裂，牲畜惊慌的嘶吼伴着人们不安的喊叫如同安宁的水面狠狠砸入了一群群碎石。

        逃亡中的人类没人看到那让人毕生难忘的一幕——

        初春的星空离山顶触手可及，仿佛是昆仑山支撑起了这一片星空。

        星光闪烁，莹莹星辉如雨幕一样飘落，一片银河落在山上。

        一点点小小的柔和的星光从神山的各个山谷中溪流中草木中升起，慢慢的，成千上万的光点亮起，飘飞，和散落的星辉交缠。

        像夏天湖面上的萤火虫，像少女颈上串联的宝石，像日光透过山涧溪流被顽石打碎的水珠，像世间的一切美好飘散在这里。

        莹莹的光点在山巅汇合，它们看似没有规则的飘散，但却慢慢凝出形状。

        阿依汗曾经在图腾中看过，大大说那是华夏最古老的奇迹。

        龙——

        光点凝结成光脉，光脉汇聚成神龙。

        这景色美丽到可灼伤双眼，可这如烟若梦的景象却显得那么悲伤。光龙哀鸣长吟，一声龙啸响彻山巅，下一瞬间，伴着点点荧光，龙向着远方离去。

        昆仑山重回巍然不动的姿态，但夜晚却不能归于宁静，受惊的家人邻里站在空地上平复着刚才的惊慌；只是没人和阿依汗一样看到刚才那美到要灼伤双眼的神龙，没人听到那一声饱含悲伤与痛苦的长吟。

        同样的夜晚在远离村子三百多公里外的深山中，一座军事禁区于几十年前在这里悄然建立，重重关卡重兵把守。

        第九研究院的军官与科研人员今夜必然无法入眠。

        被紧急召来的中年男人身躯凛凛，鬓边虽有白发，却掩盖不住一身肃杀之气，肩顶金枝三星。阔步向前，眉眼中却是掩盖不住的焦虑。

        男人带着身后的军官来到研究院中心研究室，铁门前把守的士兵挺直身姿抬手敬礼。

        “陈总参！”随后为男人打开铁门。

        铁门后的研究室如有三个篮球场大，一排排电脑上显示着复杂的数据，而中心屏幕中则显示着整个昆仑山的脉络图，无数蓝色、红色、绿色的数据、折线在屏幕中疯狂波动，而另一边的沙盘上用立体影像绘制出了整个实体山脉的缩小版，冰冷的红绿信息线上线贯穿着影像。

        实验室中十多个外披白色研究服内穿绿色军装的人全部楞然的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甚至没有发现陈总参的到来。

        陈总参大步走向屏幕最下方扬头眉头紧皱目光锁着屏幕，众位研究员这才发现他的到来。

        众人连忙立正行礼。

        中年男人抬了下手“直接汇报情况！”

        闻人老院长站了出来，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十多年了，发丝由斑驳变成了全白，但就在今晚，发生了他们曾经无论如何都觉得不会出现的，最坏的局面。

        老人叹了一口气，曾经精明的双眼此时被震惊和忧虑染上了浑浊。

        “总参，我们监控了四十三年年的s01级污染源，就在今夜，它离开了昆仑山，消失了。”

        陈总参面色凝重，眉头紧锁，s01级污染源‘龙脉’那是华国目前可监测的唯一一个达到s级别的污染源，并不是华国技术多高，而是它存在的时间太长，几乎贯穿了整个华国的历史，它又过于庞大且危险，只是在沉睡，就能让人感受到它的存在；而就在今晚，这个曾经在所有历史记载的灾难中都能找到它身影存在的污染源，它醒过来了，然后失踪了。

        不过好在觉醒造成的只是等于5级有感地震的震动，有震感但无破坏性，未出现人员伤亡、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仅仅是一次觉醒，就能让整个昆仑山脉震动，带来如同一声恸哭万山惊的震撼。

        “继续汇报，能确定龙脉消失的最小范围吗。”如果无法监测到龙脉的去向，最起码也要知道它消失在哪里，绝对不能，让龙脉消失在国境外，那无法预计的变数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给这片土地带来无法想象的灾难。

        研究员将沙盘推来，调动上面山脉的影像，将其放大，在无数电子线条上下贯穿其中的射线中有一道劈开这些射线的红光“这是我们监控到龙脉汇集完成后最后一刻监控的影像，我们根据最后捕捉的轨迹及在消失最后几秒它的运动速度，推测龙脉最后会落在这里”

        研究员敲打着操控台，沙盘上的山脉影像消失，转而出现的是立体地图，随后将地图放大，指着地图上的一处。

        “西南山区，这是我们通过龙脉的行动轨迹、方向及速度推测到最有可能消失的地方”

        “西南山区，距离那里最近的是猎鹰特种部队，马上派猎鹰特种部队开始紧急侦查！我要求精英中队全部出动！立刻进入备战准备，给我搜山！”

        参谋长身后的军官皱眉道“总参，西南山区地广人稀，地形复杂，搜这一趟下来，少说也要几个月；而且，怎么搜？搜人还是搜山？”

        “都给搜！我将向上级要求启动阻龙行动，如果有可疑的人，宁可错抓不可漏抓！如果有可疑的非人类以外的一切生物，就地格杀！”陈参谋眼中厉色闪过，龙脉的消失，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这东方巨龙的脖颈，随时会劈下狠狠的一剑。

        阻龙行动！军官脸色一变，脚跟碰紧抬手行礼“是！总参！”随后向外跑去。

        陈总参深吸一口气，这片土地好不容易得来安宁还不到百年，用无数英雄烈士鲜血换来的盛世难道又要变得遍地疮痍吗？

        不！现在要做最坏的打算，但是还没到最坏的时候，谁都不知道龙脉最终会以什么形式呈现在这个世界，但是还有那么万分一分，亿万分之一的可能，龙脉它

        “各位”陈总参看向惊惶不安的研究员“接下来你们的任务更加艰巨，请你们继续追查龙脉的动向，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也是巨大的收获，如果这里离西南山区太远，我会上报将第九研究员秘密转移到西南山区，同时我将申请更多的资金和技术力量的支持，如果你们需要污染物作为力量帮助，那么我会安排部队、警方加大搜索及捕捉力度，请你们坚守岗位！现在更是国家需要你们的时候！”

        惶惶不安的研究员们在总参坚毅的目光挺拔的身影中得到了力量支撑一般，不再迷茫，像是有了目标一般，响亮的回复了总参后转身投入各自的岗位善后，他们都知道，龙脉消失后他们身上的担子将更加沉重。

        见众位研究员均投入工作中，闻人老院长走到陈总参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苦笑道“老兄弟，谢谢你了，幸好你来了，给大家打了一剂定心剂。”

        陈总参看着他这满头银丝的朋友，他只比他大了几岁，但是在这几十年的监视，追踪，研究中已经消磨了他所有的年华，家人，爱人，朋友都被抛在了身后。

        “看来你没法退休回去陪文秀了”陈总参道

        老院长笑了笑：“没事。我那个天才孙子马上就回国了，我打算让他立刻加入研究院把他作为我的正式接班人培养，同时我还想让他加入你的部队，我希望培养出既充分了解污染物，能针对其弱点出手，同时又有极高的战斗素质，能将那些‘信息’运用到实战中去的高素质专业人员来带领今后的战斗。”

        “嗯”陈总参点点头：“没问题，交给我吧，‘长明’计划即将开始进行人员筛选，这是一场关乎人类未来的硬战，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

        早就布下的棋子到了走动的时刻，隐藏于黑暗中的异端之物终于开始蠢蠢欲动，邪恶的欲望窥探着世界觊觎着人类，一场黎明前的战役即将打响——

        这一年，距离龙脉被唤醒还有八年，距离他们带着各自的坚持和信仰在人性的恶意中相遇也还有八年，在命运的指引下他们将纠缠不清藕断丝连的互相碰撞、摩擦，用爱与恨交织出属于他们的故事——

        而此时污染物已经渐渐开始侵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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