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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美女画家


  任烟生、毛浅禾和李洋离开市中心医院时正遇上早高峰,宾利车慢腾腾的前进,原本在车后面的行人很快就超越了他们。三个人用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到达海潭市第一中等专业学校,这里是吕珂润女朋友刘娇娇所就读的学校。

  一行人在便利店里见到了正在囤泡面的刘娇娇。

  刘娇娇并不“娇”,相反的,粗犷豪放,不仅个子高、体脂高,音量也高。听说了几人的来意后,她将肩上的开叉黄头发猛一甩,“他妈死了,你们找我嘎哈呀?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人了?”

  唾沫星从她的口中喷出,像散开的烟花般向四周飞散。任烟生:“刘娇娇,还没吃早饭吧?今天警察叔叔请客,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在校外的奶茶店里,刘娇娇接受了警方的询问。

  她喝下一大杯雪霜奶盖后,将3月1日的出行轨迹和盘托出,并坚称自己与吕珂润是打算结婚的,即使有不满也不会杀害未来的婆婆。

  刘娇娇的口供与吕珂润的近乎一致。在询问的最后,她向警方提供了一则信息,孔丽梅有记小账的习惯。所谓的“小账”,就是把当日发生的一些不开心的事情记下来,那些曾经惹过她的人的名字都在纸上出现过,孔丽梅经常用这一方法发泄情绪。

  任烟生又为她点了一份肉松小贝,问道:“你知道那本记事本放在了哪里吗?”

  刘娇娇在甜点上咬了一大口,两腮鼓着,摇摇头,“这件事是吕珂润告诉我的,不过,我们俩都不知道那东西放在哪了,也不知道那本子长啥样,他只见他妈写过。”

  毛浅禾将纸巾递给她,“刘娇娇,我们现在要录入你的指纹和DNA,你先把手擦擦。”

  刘娇娇照做,十分配合,“反正我没做坏事,你们随便验呗。吕珂润那天和我在一起,他也没做坏事,我敢保证。这些甜点非常好吃,谢谢你们这么早就请我吃午饭。任警官,你的年纪和我父亲的差不多,我猜你也有孩子,而且是女儿,这些口味一定是她平时最爱的。”

  任烟生微笑着,“是我身旁的这位女警推荐的,这两款甜点是她平时最喜欢的。”

  刘娇娇从任烟生的眼神中看出了宠溺,他的面部线条很硬朗,唯独眼神和唇角是温柔的,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欢,有包容,也有保护欲,唇角轻轻上扬,弧度很美,亦如清隽的少年郎。刘娇娇平时很喜欢看偶像剧,男主角虽然没有对女主角说很多的话,只那一个眼神,身边的人便都能很容易的看出他喜欢她。

  刘娇娇目光流转,偏向毛浅禾的精致面庞,过后,不自觉的又看了一眼,她希望这二人能有一个完满结局。

  目前,案件的性质未定,情杀、仇杀和激情杀人皆有可能。吕珂润的女友刘娇娇方才提供的信息很重要,那本记事本很有可能会帮助侦查员找到案件的突破口。凌瀚涛在摔伤之前曾经与孔丽梅共同生活过相当长的时间,他或许会知道本子放在了哪里。

  张哲和小涛虽然是第二大队的老侦查员,做事却远远不如毛浅禾细致认真,遇事毛躁,任烟生不放心将这件事交给他们做。于是,从第一中专离开后,将宾利车留给李洋和毛浅禾,叫上一辆计程车前往安康养老院,与张哲、小涛会合。

  李洋驾驶着任烟生的车,和毛浅禾前往刘娇娇所住的小区调取案发前的监控录像。同一时间,另一组侦查员文佳和洪见宁的询问工作刚刚开始。

  凌泳沂,女,1994年出生,海潭市人,插画师。询问的地点在凌泳沂的画室。

  画室在居民楼的第一层,院里种了不少青菜,也有专为流浪猫准备的小窝和食物,角落里放着一把藤椅,几本水彩本随意的放在上面,窗沿上摆放着一排多肉植物。南向的窗外种有一株海棠树,北向窗外种的是杏树,还没有到结果实的季节,树叶苍翠,树龄看起来都已过10年,画室掩藏在果树之下,风吹叶动,看起来清凉恣意。

  凌泳沂的美丽清新脱俗,也带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未经妆饰的面庞清丽动人,灿如春华,姣如秋月。文佳与她同为女子,也忍不住对她多看几眼。

  她知悉了二人的来意后,用手腕上的发圈拢好深棕色的长卷发,只清冷说道:“呵,孔丽梅就这样死了?真是便宜了她。”

  洪见宁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即将迈入老年人的行列,想法和年轻人的不同,自然而然的以老人家的口吻对她说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继母也是妈,和小猫小狗生活久了都会对它有感情,何况是人?”

  凌泳沂凛冽嘲谑道:“孔丽梅不是人,她连畜生都不如。”

  洪见宁将现场照片递给她,“小姑娘,积口德对你没坏处。”

  凌泳沂将照片拿在手里,全然没有因为尸体的可怖而将视线移开,逐一看过后,奚哂着,“说真的,我以为孔丽梅会死得很惨,她生前做了那么多坏事,应该遭到报应的。冻死的人会出现苦面假笑,你看,她连微笑的样子都那么刻薄。”

  文佳:“凌小姐,你平时不和孔丽梅生活在一块,见面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对她为什么这么刻薄?”

  凌泳沂:“关于孔丽梅女士的‘光辉事迹’,也许在你们来我的画室之前已经了解了一些,我相信如果换作是你的话,也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奇葩的女人。”

  文佳的眼睛如同一台照相机般,随时准备捕捉她的微表情,“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在案发前,你曾和孔丽梅闹过不愉快,是哪天的事情?因为什么?”

  凌泳沂的双眸幽冷,与她对视着,“这是我的私事,有权不对你们说出。”

  她的清冷高傲令文佳顿时觉得不大舒服。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你虽然很不喜欢孔丽梅,但因为你父亲的这层关系,有些时候也不得不与她有一些来往。凌小姐,你最后一次见到孔丽梅是在哪天?哪里?”

  凌泳沂在画架旁边坐下,从盒里抽出两张湿纸巾,慢悠悠地擦拭着小指上的铅笔屑,“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绕来绕去的,多没劲。没错,我在孔丽梅遇害前见过她。在3月1日的晚上8点50分左右,我去孔丽梅家送我父亲接下来一个月的治疗费用,那时她在家,还活着,正在织毛衣。在晚上9点30分之前,我从孔丽梅家离开,同样的,她那时还没死。”

  文佳:“你很讨厌孔丽梅,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能在她的家里待半个小时?”

  凌泳沂扬起眉毛,“文警官,如果我对你说,在那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我正在孔丽梅的家里和她叙旧,你信吗?”

  文佳正打算说话,又被凌泳沂以一声讥笑打断了,“接下来应该采我的指纹和DNA了吧?我配合,你们也尽快,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不要耽误对方的时间。别误会,我之所以配合你们的调查,是因为我希望从今往后‘凌泳沂’这三个字再也不和孔丽梅连系在一起。”

  文佳从警五年,这是第一次在询问工作刚开始没多久后就被人下逐客令,很无奈,稍有尴尬,却没有心存不满。凌泳沂目前还不是犯罪嫌疑人,无法将其带入审讯室继续问下去,索性结束工作,提前离开。

  在警车里,文佳对方才的情况向任烟生做了汇报。

  任烟生和张哲、小涛刚刚到达安康养老院。向当值的工作人员出示了警察证件后,被一名养老院的护工带到孔丽梅的男友凌瀚涛的房间。

  房间在一楼的角落,不大,10平方米左右,墙上挂着一幅油画,色彩鲜艳,画中有三个人,右下角写着作者的名字,作画时间是2019年1月15日。一张单人床贴墙放置,床边是窗,窗前放着一张桌子,窗外是一个小花园,几个老大爷围坐在花园的小桌边上下象棋。

  凌瀚涛在昨天上午就从吕珂润那里听说了孔丽梅遇害的消息。他躺在床上,面对侦查员,脸上并没有太明显的悲伤容色,“人这一辈子会遭哪些难,老天爷已经安排好了,是祸躲不掉。”说着话,他将手臂放进毛毯中,望向任烟生,“任队长,能不能告诉我丽梅的遗体什么时候可以火化?我现在只想让她早一点入土为安。丽梅的老公和父母都不在了,珂润的年纪还小,家里只剩下我这一个主事的人了,我想送她最后一程。”

  任烟生:“结案后,事主家属可以接回遗体。凌先生,你节哀。”

  凌瀚涛点头,“任队长,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任烟生将椅子放到床边,坐下,朝他露在毛毯外面的那两条长度、粗细并不相同的腿望去,问道:“是什么时候伤的?”

  凌瀚涛:“几年前不小心从37米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了,伤了腰和胯,从此卧床不起。”

  一声长叹后,凌瀚涛偏过头,将视线移到身侧的白墙上,隐下了一波接着一波漾在心底的愁闷,恹恹道:“住在养老院比住医院划算。我没有医保,一进医院,钱就不是钱了,是纸片子,我既然是穷人,就得按照穷人的活法生活下去。丽梅嫌弃我有时候把屎拉在床上,尿也控制不住,所以把我送到这里。闺女每个月托她的朋友从美国邮寄治疗腰伤的药,定期送到我这里,住在养老院的各项费用也是她缴。任队长,我不是在和你吹嘘,泳沂真的很优秀,也特别孝顺。她从无人问津的小画手熬到了如今的有一些知名度的插画师,靠作画来养活自己和不争气的我,拿到的那些薪酬有多半都花在了我的身上。泳沂比丽梅强,能容忍,能容人。”

  挂在墙上的油画就是凌泳沂的作品。任烟生侧身,将画作细看着,问道:“画中的三个人,有你和凌泳沂,第三个人是……凌泳沂的母亲?”

  凌瀚涛明显不愿去聊这一话题,只点了点头。

  任烟生:“凌先生,平时通常是谁在照顾你?”

  凌瀚涛:“护工。泳沂比较忙,一个星期来看我一次,26号的晚上来过。丽梅和珂润一个月来一回,珂润有时候会从外面买一些卤味,我们一起吃,吃完我再把钱转给他。”

  任烟生:“3月1号的晚上9点到11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凌瀚涛用鼻尖朝隔壁指了下,“老李头找我下棋,下完棋,我去他的房间喝了一会儿茶,不到11点就睡觉了。2号早上8点多醒来,没多久就接到了珂润打来的电话。”

  任烟生能够从凌瀚涛方才的回应中感觉得到他与孔丽梅的关系非常一般,或许曾经的感情很好。在他的腰部受伤以后,抱怨和争吵占据了每天的多数时间,贫贱夫妻百事哀,矛盾越积越多,难以解决,避开对方成为了两个人的唯一选择。

  既然长久不住在一起,那么,凌瀚涛或许对孔丽梅遇害前的生活是不了解的。于是,任烟生问道:“凌先生,你和孔丽梅曾经在同一间房里生活过多年,那些年孔丽梅是否有通过书写来记录生活的习惯?”

  凌瀚涛很快回答道:“有。在衣柜的抽屉里放着一本棕色的硬面记事本,挺厚的,封皮上印着一支银色的鹅毛笔,丽梅喜欢在那上面写一些东西,我没看过,不知道里面写了些啥。”

  任烟生拨弄着烟灰缸中积下的烟灰,“孔丽梅和你母亲的关系怎么样?”

  凌瀚涛叹气,“婆媳关系是亘古难题,我们家也不例外。其实许多事情怪我,没有斡旋。”

  任烟生:“老人家平时一个人住在莲花县吗?”

  凌瀚涛点头,“我妈不大合群,不愿意和别人一起生活,我爸走了以后,她独自在莲花县住,卖点自己编织的小玩意。泳沂是奶奶看大的,性子和她非常像,很孤傲。”

  话赶话,在这之后,凌瀚涛主动说起了发生在2月23日的那起车祸,“只能说生死由命吧。我妈几乎不会在晚上6点以后出门,23号那天已经10点了还偏要出去一趟,她在电话里对我说有一个从加拿大回来的男孩想买她编好的小竹筐,出价非常高。因为有钱赚,我妈那晚挺开心,结果刚出门就被车撞了。10点多,县派出所把电话打给了我,我和泳沂赶过去送了母亲最后一程。”

  任烟生皱眉,“竹筐平时卖多少钱?买家那天出价多少?”

  凌瀚涛:“小玩意,不值钱,平时大多是5块钱一个,有时10块钱3个。买家那天出价20,要买50个,打算送给加拿大的朋友。正好家里编好的竹筐还剩下不少,卖掉50个能赚1000块,所以我妈那晚迫不及待的出门了。”

  任烟生:“买家是如何找到你母亲的?”

  凌瀚涛:“这就不知道了,我妈只说对方在晚上10点给她打了电话,约在10点半见面,她当时根本就没有多想,提前半小时出门。”

  任烟生:“在车祸发生之前,你母亲有没有和买家见过面?”

  凌瀚涛:“没有。”

  听完这番话,刑警的本能反应让任烟生生出疑惑,不过,他没有将心中所想对事主家属说出,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吩咐张哲为凌瀚涛录入指纹和DNA后,结束了询问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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