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佳慧

柳佳慧是威远侯杨远的姑表妹，如今虽然寄居在侯府，却也是世家出身。她母亲是老威远侯唯一的嫡亲妹妹，当年嫁与了苏州世族柳家的柳二郎，成亲后多年只生了柳佳慧一个女儿。

        柳佳慧十二岁时，由父母做主和同为苏州大族的王家少爷定亲。

        这本是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可是哪知亲事定下不久，柳二郎竟急病去世，柳佳慧为父亲守孝三年。在她孝期将满时柳家正要和王家商议婚期时，王家少爷的父亲竟又醉酒失足落湖身亡。

        柳佳慧那时已将及笄。时下也有在热孝里成亲的人家，柳母的意思是想让女儿和王家少爷在热孝成亲，免得守孝日久耽误了女儿。可是商量王家时，王家却说他家自有家规父丧子女必须守制，不得热孝中娶亲。

        柳母既不能硬逼着王家成亲，又不能以此为理由退亲，怕坏了女儿名声。只好答应等王家三年，想着王家少爷孝期满时，柳佳慧也还未满十八岁，算不得太晚。

        可是谁知世事难料。王家孝期还未结束，柳母竟又身染恶疾，前后不过几个月，竟就离世。

        柳佳慧父母皆丧，本就悲痛欲绝。却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丧事还未办完，王家就让人送还了婚书来。言说自家子侄年龄已长，经不起耽搁，要和柳家退婚。

        柳伯父气得赶走来人，大骂王家背信弃义。自家侄女为等他家耽误了三年，如今弟妹刚刚过世，他家却要退亲。柳伯父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去王家说理。

        柳佳慧却站出来拦住了伯父：“他家既要退亲，便由他去！这等背信弃义的人家，侄女也不想嫁！”

        柳伯母想着她如今年龄已长，若再得了被人退亲之名，以后怕再难找到好亲事，想要劝她。

        柳佳慧却说道：“伯母不必担心，佳慧命该如此，也怨不得谁。”

        王家逼得紧，柳佳慧自己也坚持要退婚。柳伯父无奈，只好和王家退了亲事。

        柳佳慧自那时起便闭门守孝，一心扑在音律诗画金石中，少与外人交往。

        京城里，老威远侯夫人说起这个外甥女时满是痛惜：“……品格才情都是极好的，命却忒苦了点！”

        威远侯夫人道：“那王家也是无情，生生耽误了表妹！”

        “谁说不是！”老侯夫人说道，“老侯爷在世时最疼他妹子，若是知道她唯一的女儿现今这般境地，不知该如何伤心。”说着想起自己刚进侯府时，小姑不过才七八岁。婆母身体不好，小姑几乎就是她亲手带大的，姑嫂感情非同一般。如今小姑早逝，外甥女又落得如此，她想起来心里也极为不好过。

        威远侯夫人开解她道：“表妹年纪虽然略大了些，人才却是拔尖的，若细细打听，未必就再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只是杨王两家在苏州都是大族，退亲的事又闹得众人皆知……”

        “对呀，我怎么竟没有想到这层！”老侯夫人拍手道，“佳慧心气儿高，宁可退亲也不愿委曲求全。难怪她这些年闭门谢客，除服后也轻易不肯见人。她是不想留在苏州了啊！”

        “娘的意思是……”

        “接她来京城！再留心给她找个好人家，也就好了。”

        “可是……也不知表妹愿不愿意来京城？”威远侯夫人说道。她虽然只见过柳家表妹两次，却也看出那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儿，心里极有主见。

        “那就先写信问问。”

        老侯夫人说做就做，立即叫来威远侯杨远，让他当面写了信，派人送往苏州。

        去苏州的人回来时带了柳佳慧的信来，信中她表示愿意来京。

        老侯夫人十分高兴，觉得自己猜中了外甥女的心思：“原本怕她就此寒了心，还肯嫁人就好！”

        即刻安排了人去苏州接柳佳慧。

        其实她却不知，经王家退亲之事后，柳佳慧虽然没有彻底对男子寒心，却也越发的不愿将就，暗下决心：此生若遇不到相知之人，便就孤独终老也罢。

        但孝期中时她虽然可以借守孝之名闭门谢客，除服后却总归是要出门的。她不愿时时生活在别人怜悯的目光中，才答应老侯夫人到京城暂居，心里却也有些别的打算。

        柳佳慧到侯府后，老侯夫人虽然碍着侯夫人为皇后守制未满，不便在府中操办宴会。却也绞尽脑汁地小规模聚会了几次，请世交相好的夫人们来侯府做客，不遗余力的推销柳佳慧。

        只是相对于大部分适婚的公子少爷来讲，柳佳慧年龄实在太大了些，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碰到合适的人选。但柳家姑娘温婉贤淑，书画双绝的名声却渐渐传了出去。到得后来，谁家若举办谈诗论画的风雅聚会，总不忘送她一份帖子。

        柳佳慧本性不大喜欢热闹，但碍于舅母和表嫂的面子，盛情难却时也会应酬一二，渐渐的和京中的夫人小姐们也熟识起来。所以这次侯夫人寿辰，她便也出面帮忙接待女客。

        先前也是在大花厅应酬得有些累了，才想来园子里来散散。在湖边遇到杨雅云，便约她一起。

        莫少璃刚看到柳佳慧时，见她容貌秀美，气质淡雅，正是自己喜欢的那类女子，已十分有好感。又听韩明兰喊她表姑，就想起原来眼前这位女子，正是她前世里，京城声名极高的书法大家柳大家柳佳慧。

        那时她虽幽居梨香苑，却也知道柳大家名讳，因为莫家姑娘们后来都练柳大家的字。姑母为此还送了柳佳慧的字帖给她，她极是喜欢，后来抄经时一直在用。写到后来竟几乎能以假乱真，但除了韩嬷嬷，别人却不知道。

        她死时柳佳慧虽仍未嫁人，在京城却已声名鹊起，京中女子皆以能写柳字为荣。

        只是前世她却从来没有机会见到柳佳慧，不想今日却在这里遇到。

        莫少璃想到这里，不由又去瞄她。

        柳佳慧对她微微一笑，柔声问道：“你是莫府的七姑娘？”

        莫少璃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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