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装病

嘉善堂。

        待人都离开，房中只剩下吴氏和丫鬟红绣，莫老太太对地上跪着侯嬷嬷二人：“且起来吧，也跪了半天了，你也多少年没有这般跪过了。”

        侯嬷嬷眼睛一热，腿脚发软，便有些站不稳。

        红绣忙过去扶住她。

        莫老太太对吴氏道：“你现在做事也是越来越没章法！打发了秦婆子后不拘让谁去凤仪苑接手了便是，难道老四回来还会把人撵走不成？你却偏偏让自己屋里的人去，赶着这个时节给七丫头闹腾。接下来却要如何？”

        这事当初你不是也同意的么？如今吃了老四的落挂，便倒迁怒于我来？吴氏心里对莫老太太不满，却不敢当面顶撞：“娘训斥得对，是媳妇大意了。”

        她年龄四十岁左右，身材略有些驼背，消瘦矮小，面皮枯黄，塌鼻梁，招风耳，唇厚嘴方，一双三角眼看人时眼白多，垂下眼帘时却竟有一种和相貌不搭的奇异的温婉。

        莫老太太见她答得柔顺，气消了些：“如今也别说这些没用的，只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府里可有合适的人选去凤仪苑？”

        吴氏却和她打起来太极：“刚才四叔说的对，媳妇虽管着内宅，却也万指派人去管他院子里的事的道理。倒是娘指了人去名正言顺。”

        她虽不甘心就此把凤仪苑交给莫老太太，但眼下形势也只能徐徐图之了。管事妈妈去不得，塞几个丫头进凤仪苑却容易。况且老太太手里除了侯嬷嬷，也没有什么可以信得过的人，她倒也不怕莫老太太会先她之前找到那些东西。

        莫老太太立时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人来，只好说道：“这件事先放着罢。今日这一闹，一时半刻老四怕也不会让谁进去。倒是要想法子让七丫头先搬离凤仪苑，免得今天的事再有下次。”

        吴氏目光闪了闪，道：“媳妇原本想着明日就让七丫头搬去梨香苑的，只是看今日这情形，怕也难了，老四那里恐怕就不会同意。”

        莫老太太道：“七丫头这次回来看着似乎温顺了许多，其实却变得越发难缠起来。她那么丁点大，如果没有人教怎么会……回头让人去打听了，她这次去湖州路上和谁走得亲近。”

        吴氏也正有此打算，点头答应道：“原本以为弄走那姓秦的老货，她身边便没有了做奸使坏的人，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大意了。”

        莫老太太不耐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查出是谁后寻了错打发掉便是！她不过几岁的娃娃，没有了人在身边教唆，也翻腾不出什么来！搬去梨香苑的事我对老四去说罢！”

        凤仪苑。

        莫少璃在床上打了个喷嚏，哼了一声道：“谁背后说我呢？”

        青橙从外面走进来：“姑娘，奴婢在嘉善堂门外看到墨言，他说四老爷还在里面。”

        莫少璃闻言长吐了一口气道：“如此这便好，有爹爹在雪鸢必定无忧。不用启动B计划了！”

        紫萱和青橙听了对视一眼，：“姑娘，‘比击画’是什么？”

        “不是比击画……”莫少璃差正不知该如何对她们俩解释。

        “四老爷来了！”绿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莫少璃忙收了声，翻身朝里。

        装睡。

        紫萱看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七七现在如何？”莫四老爷走进东次间，见紫萱从卧室出来，问道。

        “姑娘……喝过药……睡着了。”紫萱还不习惯对莫四老爷撒谎，说话磕绊，目光躲闪。

        莫骏很容易便看出她在撒谎，然而他理解出了另外的意思，七七定是怕自己担心，让丫鬟们帮着瞒住呢，忙走进稍间，看见小小的楠木拔步床上，青色纱帐帐沉沉的垂着，帐子里悄然无声。

        室内窗帘帐幔都有些暗旧，散发着灰暗潮湿的气息。

        莫骏心里越发的不舒服起来，对着帐子看了一会儿，转身出来到次间，问跟着出来的紫萱：“怎么不给七姑娘换些新的帐幔？”

        紫萱低声道：“大太太没有帐幔窗帘来，奴婢便拿了姑娘船上用的先挂上，改日再开库房去找。”

        莫骏压住心里的怒气，说道：“你是照顾姑娘久了的，有些姑娘想不到事需要你提点照应，有事就找墨言报给我知道。”

        紫萱忙答应下来。

        莫骏环视了一下屋里的陈设，又叮嘱了些让紫萱几个好好照看姑娘的话，沉着脸走了出去。

        雪鸢忙跟上去送到院门，莫骏又交代了她几句。

        莫少璃在床上听见莫四老爷离开，翻身撩开被子：“走了？”

        “走了。”紫萱挂着帐子，低声嗔道，“四老爷专门来看姑娘，姑娘也不起身见一见。”

        莫少璃伸脚去勾脚踏上的绣花拖鞋：“做戏做全套，不这样能赚到爹爹的同情和愧疚么？我全指着这出挽救咱们在凤仪苑的居住权和营救秦嬷嬷呢！”

        紫萱喜道：“姑娘的意思是说，姑娘装病能把秦嬷嬷接回来？”

        莫少璃瞟她一眼：“不然呢？当姑娘我没事做，喜欢装神弄鬼呢？”

        莫骏回到外院后，让墨言去嘉善堂对莫老太太禀道：“七姑娘受了惊吓，晚上便不来嘉善堂了。”

        如此一来，莫少璃便也有了不去接风宴理由，在凤仪苑清清静静的吃了晚饭，安安稳稳入睡。

        次日，莫少璃醒来后对着帐顶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叫来雪鸢问道：“有没有那种涂在脸上可以让人看起来像生病了的东西？”

        雪鸢被问住，她知道脂粉可以用来遮掩病容，让人颜色好。

        让人看起来像生病的是什么东西？

        绿珠正端着温水从外面走进来，闻言笑道：“那东西奴婢有。”

        “拿来！拿来！”莫少璃一下子弹坐起来，“快来给我涂上，爹爹应该快来了！”

        绿珠忙用温水给她净了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物事在手上抹均匀，细细的给她拍在脸上：“这是奴婢爹爹以前给奴婢的，奴婢逃跑时曾用来假装生病的男子。”

        紫萱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刚刚收拾妥当，青橙走进来禀道：“四老爷来了！”

        莫少璃忙重新钻回床上，对青橙说道：“对爹爹说我已经醒了。”

        莫骏进来后便看到莫少璃脸色蜡黄，气若游丝的蜷缩在青绫被里，不由心疼起来，紧走几步到床边，弯腰问道：“七七现在觉得如何？”

        “爹爹，我……”莫少璃挣扎着想要起身。

        莫骏忙扶住她：“不要动，爹爹就是来看看你。”

        “可是祖母那里，我……”莫少璃又想要坐起来。

        却被莫骏按住，帮她掖了掖被角道：“等身子好了再去向祖母请安也一样的，祖母不会计较的。”

        莫少璃仿佛这才安下心来：“请爹爹替我向祖母告罪。”

        莫骏答应下来，又叮嘱了她半天，方起身离开。

        莫老太太为了平息莫骏的怒火，到底还是罚了侯王二嬷嬷，各罚了半年的月例，侯嬷嬷那份她又私下给贴补了上。

        虽然只是做表面文章给莫骏看，但侯嬷嬷的面子终究是被扫了。对莫老太太来讲，扫侯嬷嬷的面子就是扫她的面子。因而她心里对莫少璃的火蹭蹭的，本想在接风宴上寻莫少璃的错，可偏偏莫骏出面给请了假。

        莫老太太只好忍耐了一夜。

        不信她明早不来请安！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人却又没出现。

        倒是墨言来说：“四老爷说七姑娘生性胆小，如今受了惊吓需要静养，不能来向老太太请安。”

        她生性胆小？！

        全府也只有她敢这么公然装病了！

        上次装疯卖傻还没有够么？才好几天？就又病了？

        莫老太太十分抓狂，但碍于身份，她却也不能冲到凤仪苑把莫少璃从床上揪来。

        于是，她又忍了一天。

        可是到了晚上，莫少璃的人影仍没有在嘉善堂出现。

        莫老太太终于忍无可忍，让人把莫骏找了来。

        “……梨香苑清静，日头又好，七丫头身子不好，正好可以在那里慢慢将养……再说，凤仪苑是按着公主规制修缮，如今四媳妇不在了，七丫头再住在那里可就不妥……”老太太强压心里的怒火，语重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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