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府

莫府位于东城区的柳树胡同，离皇城极近，周围居住者非富即贵，是京城上好的高级住宅区，可谓寸土寸金。

        以莫家如今的财势，自然买不起也买不到这样的府邸。这宅子却是莫家先祖做尚书时购置，历经数代人变迁，虽然气势已不复当年豪门的富贵，占地却仍有着深宅大院的宽阔。

        莫少璃望着面前敞开的黑漆铁环大门，暗自吐了口气。

        大宅门里从来生活不易，从此刻走进这个大门开始，乃至以后许多年，这里便是她生存的战场了。是会拼出花团锦簇的前程，还是会如前世般一败涂地，单看自己今后如何做了。

        府里下人站在府门前迎接。

        进门后，小厮抬着轿子迎上来，莫四老爷却挥了挥手，拉着莫少璃向内院走去。

        大少爷莫少松见莫少璃虽然人小腿短，却腰背挺直，有规有矩的走着，不由说道：“七妹妹，记得你走时还是昏睡着被人抬到船上的，如今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居然可以走路了！”

        莫少璃：“……”

        什么意思啊？会不会聊天？

        不过她知道莫少松从来就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她不用和他计较。

        莫少璃调整了一下表情，淡淡的说道：“大哥哥记性真好！那时我糊涂得人都不认得了，不知闹了多少笑话，难为大哥哥竟都记得。”

        莫少松呵呵笑道：“七妹妹那时候真像个傻子！不过如今好了还是很可爱的。”

        “我什么时候……”好吧，莫少璃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扭回头走自己的路。

        四少爷莫少桦走在她身后，见她傲娇的小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头上的丫髻：“就是，七妹妹什么时候不可爱了？”

        莫少璃晃着脑袋躲开他的魔爪，点头道：“就是，四哥哥说得对！”

        莫少桦一愣，摇头失声而笑。

        三少爷莫少柏侧头看了莫少桦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五少爷莫少枫低头看着脚尖，似乎对周围的事情毫不关心。

        大约走了半刻多钟，到垂花门。

        进垂花门，走过穿堂，绕过画屏，迎面三间花厅，花厅后便是内宅正院嘉善堂，

        在正房廊下向外张望的丫鬟红绣看到众人进来，忙挑起帘子对屋里禀道：“老太太，来了！来了！四老爷回来了！”

        莫少璃跟在莫老四身旁，闻言抽了抽嘴角。

        我是多么没有存在感！

        她正自感叹，忽见一群老中青妇人从正房门内涌了出来。

        真正是：入目满是珠翠罗绮，耳中全是环佩叮当。

        为首穿着褚石色团花薄绸夏衫的正是莫老太太，她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肤色白皙，眼神凌厉，头发虽然已有花白，秀丽五官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模样。

        莫四老爷拉着莫少璃快走几步，跪倒在莫老太太面前：“儿子不孝，累母亲忧心！”

        莫老太太忙拉住他，泣声道：“我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莫少璃今天是打着敌在明我在的主意来的，而要想不被人注意，首先不能让自己打眼。

        所以她紧跟着莫四老爷的节奏，他跪她便跪，他起她便起，听他忧声，她露出戚容，见他高兴，她展现微笑，行动表情都争当绿叶，力求降低存在感。

        一番亲人久别重逢所必须的喜极而泣后，众人簇拥着老太太和莫四老爷回房。

        刚才的戚声顿时便翻作了笑语，莫少璃适时调换表情，脸上露出端庄而不失天真的笑容。

        演戏嘛，谁不会？

        进屋后分次坐下。

        大老爷上衙了，二老爷出门了，三老爷在凉州，因而左侧的一溜梨木高背椅上，只有莫四老爷和几位少爷依次而坐。

        右边就比较壮观了。从大太太吴氏起，二太太黄氏，三太太薛氏，抱着儿子的姑太太莫骃，抱着女儿的大奶奶何氏，二姑娘莫少琬，三姑娘莫少珊，四姑娘莫少琼，五姑娘莫少珍，六姑娘莫少琪，乌压压的坐满了人。

        莫少璃坐最末端处，莫少琪下首。

        大房嫡长女大姑娘莫少瑾四年前嫁到了青州，常年不在京城。

        莫少琪是长房嫡幼女，不但深得大老爷莫骄夫妇宠爱，在老太太面前也是姑娘中最受宠的那个，素日最是眼中无人，目下无尘，对莫少璃更是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当然，莫少璃也不稀罕她的什么好脸色。

        前世莫少琪看上许子昊的人才，吴氏看上长宁侯家的门第，母女煞费心机的害死了她。

        这么大的仇恨，傻子才会想要和她交好！

        所以在莫少琪抬手扶着头上的赤金镶宝珠花，用轻蔑的眼神打量她时，莫少璃连睫毛都没有对她抬一下。她神情安静，看上去似乎是在认真地听莫老太太絮絮的问莫四老爷路上的情形，其实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屋里的众生相。

        “七丫头竟能起身了？累了这半天可还受得住？一段日子没见，这丫头倒越发水灵了，过来让大伯母看看！”在莫老太太和莫四老爷说话的间隙中，吴氏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落在莫少璃身上的目光才霎时由偷偷打量变作了光明正大，仿佛刚刚发现屋里还有个七姑娘。

        再次面对吴氏，莫少璃心底的恨意喷涌而出，若不是用指甲死命掐着掌心，她早已经扑过去抓花了她的脸，而不是坐在椅中微笑以对。

        二太太黄氏的声音也跟着扬起：“可不是！看这白嫩的小脸，精致的眉眼，越发的像死去弟妹了！江南的水果然是养人哪！”

        X你个X的！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莫少璃很想掐住黄氏的喉咙不让她发声。

        我长得像我娘关江南的水什么事？明明是想要借着老太太对我娘亲的憎恨，挑起她对我的厌恶！

        看样子今天是没法安安静静的过去了。

        莫少璃款款起身，笑容温婉：“小七多谢大伯母关心，二伯母说笑了。”

        吴氏黄氏这么恶意满满的一闹，莫老太太自然无法再装做没有看到莫少璃。

        她毫无温度的目光落在莫少璃身上：“好了便好，也早该好了。莫家诗礼传家，别学那些浅薄人家的女孩胡闹，没的坏了自己的身子！”

        这是在说自己当初的病是装出来的吗？明明那时她已经神志不清，奄奄一息，若不是莫四老爷坚持要带她去湖州，恐怕早已死在了府里。到她口中竟成了寻死觅活的撒泼行径？

        莫少璃心里冷笑，却无视莫老太太眼底的嫌恶，轻声回道：“多谢祖母关心！孙女谨记祖母的教诲！”

        见她应得如此柔顺，旁边等着好戏看的吴氏不禁愕然。

        按照惯常，这死丫头不是应该跳起来反击吗？然后再被老四训斥后哭得死去活来，闹得鸡飞狗跳！越闹越好！闹得被老太太送去庙庵才好！没了她凤仪苑库房里的东西便就都归莫府了！归莫府就是归长房！消失了才好！

        可是，事情为什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黄氏则看着莫少璃呆住。

        这还是原来那个一言不合就撒泼莫小七吗？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莫少璃眼角余光扫过她们，脸上笑容越发真诚，带着受宠若惊的神情坐回椅中，那表情仿佛就是得了祖母关心的乖巧孙女。

        不就是装吗？

        大家都使劲装！看谁拼得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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