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两人在城里弯弯绕绕走了很久，宋煜有些走不动了，问小乞丐道：“你究竟住在什么地方？”

        “就快到了，那地方可好了。”小乞丐伸手搂住了宋煜的腰，想架着宋煜帮他省点力气，“你这腰可真细，不盈一握的，快跟我差不多了，平时都吃不饱饭吧？”

        宋煜摸了摸平坦的肚子，以为腰细在这里也要被嫌弃，说道：“爷现在有钱了，以后多吃点就是了。”

        终于到了，小乞丐把宋煜搀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假山池塘，亭台楼阁，布局十分精巧，颇有苏州园林的味道。宋煜惊奇地问道：“小乞丐，这是你家？你可别带我干偷鸡摸狗的事，我不干这一行。”

        小乞丐撇撇嘴，有点生气地说：“那你还真是瞧不起我，我小乞丐讨饭光明正大。我就住这儿，只不过住在侧院的杂物间。”

        宋煜自知出言不逊，语气软下来道：“我错了我错了，看在我受伤的份上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一直叫你小乞丐也不合适。”

        “我没有正经名字，大家都叫我七七。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宋煜。”

        说话间，两人从前院走到了侧院，一条大黄狗狂吠着冲宋煜冲过来，把他吓得忍着疼痛转身拔腿就跑。宋煜一口气跑出了几十米远，没再听到狗叫声才停下，转头发现七七没有跟过来，想必他跟那条大黄狗的关系应该不错，制住了那家伙。刚想放心地走回去，宋煜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喂，你可是新来的杂役？小姐的纸鸢掉到那棵树上了，你可否爬上去帮忙取一下？”

        宋煜指了指自己：“我？”

        小姑娘头一回见这么不懂事的“杂役”，语气开始有点不耐烦：“对呀，说的就是你，你究竟会不会干活？”

        这时候七七跑了过来：“云儿姑娘，他一乡野农夫，不懂事。你莫生气，我去给你取。”七七说着一呲溜就爬到了树上，把风筝取了下来。还没等云儿姑娘反应过来，七七已经拉着宋煜跑回了侧院柴房。

        “我说你别乱跑呀，要是被崔大小姐撞见可就麻烦了。”七七接着说，“你先在这儿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找点涂伤口的药。”

        宋煜看大黄站在门口，虽然不叫唤，但感觉一直用圆眼镜盯着自己，便紧张地拉着七七的衣服说：“你先别走，我害怕。我的伤不要紧，就是擦破了些皮，有淤血的地方过段时间自己会退的。我是医生……哦，不对，我就是大夫。”

        七七一脸不屑地说：“还大夫呢，我看你倒像个落魄的江湖骗子。”

        “你不信？那就让你看看我的医术，来，帮我扶住这只胳膊。”宋煜转了转身体，只听咯吱一声，宋煜受伤的肩关节一下就回了正位：“你们这也没啥医疗条件，只能将就一下了。这院儿里有清水吗？要是能找块干净的布让我擦洗一下伤口就更好了。”

        小乞丐看得目瞪口呆，也顾不上问宋煜口里他听不懂的东西是什么，答道：“这个没问题。断了的手臂这就接好啦？你还真有两下子。”说着，七七从院子里找来一块破布，又顺手在院子里拿了一个木盆递给宋煜：“给，那边有口井，我帮你打水上来，你用这个洗洗吧。”

        “那真是太好了。”宋煜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哆嗦了好几下，只有井水！即使这大夏天，洗这么凉的水也得感冒啊。唉，入乡随俗，也只能先将就了。七七已经打了两桶水放到了井旁边，毫不见外地坐到了旁边台阶上打发时间。宋煜看了看，虽然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但这露天院里当着一个小男孩儿的面脱了衣服“洗澡”多少有点害羞，可要是不洗干净，伤口又有感染的可能。他只好扭扭捏捏地脱掉了上衣和裤子，留着裤衩，光着脚站到了井边的大石板上。

        宋煜不敢直接把凉水倒在身上冲洗，用七七打上来的水先把木盆仔细地冲洗了几遍，才用沾湿的布一点一点从头到脚地擦洗起身体。七七嘴里含着在台阶上随手拔的草，吹着口哨嫌弃地问道：“看你这么讲究，还真不像穷要饭的，你从哪儿来呀？”

        宋煜也没多想，直接回道：“我也不知道我从哪儿来，从我有这里的记忆起，就在城外山上的一座塔里。”

        七七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塔？是在一座极其险峻的山顶么？”

        “嗯。”宋煜点点头，他看七七的脸色不对，猜想那座塔一定有什么故事，于是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七七又确认了一下。

        “我确实不知，也对从前没有记忆了。”

        看宋煜确实不像阴邪之人，才又重新镇定下来说：“那你也许是施法的受害者。那座塔叫青山塔，是个很神秘的地方，我也没有去过。传说那里可以连通天地，镇压着魔尊和他法器里禁锢的无数怨魂。”

        宋煜一听“魔尊”，这就对上了，接着问道：“你知道魔尊为什么会被镇压在那里么？”

        “我也是从城里的老人那里听来的。”七七刻意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金陵城人杰地灵，很受修真门派的喜爱。三百年前，这里既有修炼灵气和灵力的修仙派，也有通过血祭和魂祭修炼煞气的修魔派。两百年前，金陵城被金人入侵，烧杀抢掠，屠过一次城，到处尸痕遍野。那之后雷音山的冥鬼门掌教薛游不知道用什么法器拘禁了很多被屠杀庶民的怨魂，用他们的煞气修炼成了魔尊的灵核。”

        “怪不得你要喊‘冥鬼门’了，邪门的修炼方法看来是会用到大活人，所以才会有人无端消失。”宋煜听得入了神，自己分析起来，“那后来呢？”

        “后来，薛游用妖法赶走了金人。但他变得法力无边，残暴地控制了所有活下来的城中百姓和各大门派。金陵城虽然得到了重建，但因为他的法器需要不断吸取煞气，所有人都活在阴森的氛围里惶惶度日。直到扶桑大师从天显灵才打败了薛游，把他和他拘禁的怨魂镇压在了青山塔，又把自己的徒弟玄圃仙君留在了金陵城外，看护着这里，才让金陵城重新得到了安宁。”

        “原来是这样！”宋煜想，自己应该就是薛游的灵魂转世，胸前戴着的灵核想必就是他那阴毒的法器。虽然自己是医生，不怕尸啊鬼啊的，但也怎么也没法去杀人血祭修炼啊。把它扔了也不行，在这个世界里想要保自己小命，这是唯一的buff。宋煜想着想着冒出一身冷汗，幸好在冷水擦身，一身鸡皮疙瘩也没被七七看出自己的异样。

        故事讲完，宋煜终于把自己冲洗擦洗得白白净净：“七七，能否给我找件干净衣服？我原来那身没法再穿了。”

        “行，你等着，我去去就回。”七七说着就跑出了院门。

        过了一会儿，七七捧着一件白色的长衫回来了：“来，穿这个吧，你运气不错，云儿姑娘给你找了件上好面料的长衫。”

        宋煜接过衣服走进了柴房，一边研究这衣服怎么穿一边问七七：“你跟这里的主家认识吗？”

        “认识呀，这里的主家是崔莹莹崔大小姐，她是金陵城府君崔修山的小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很受崔大人宠爱。这间别院就是崔大人专门给女儿建的，跟崔府通而不连。”

        “那是她收留了你？”

        “对啊，有一次我在街上捡到了她掉的耳环，追上她的马车还给了她。她为了感激我，又看我是个小孩就让我跟她回家了，让管家给我找了这个住处。”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在崔府找个差事，何必出去乞讨为生？”

        “我在街上自由惯了，这府里上上下下规矩那么多，我可受不了。”

        宋煜穿了半天，始终没明白衣服上的系带是怎么系上的，于是只好叫七七来帮忙：“七七，可否帮我系一下这衣服的带子？”

        “行呀，待我把手洗干净。”七七走进房间看到宋煜的样子呆住了，迟疑了一下感叹道：“你好美啊！”

        宋煜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说我美？从前我最烦别人提这个了。”

        七七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不知道是我表达有误还是云儿姑娘故意整你，给我拿的竟然是条姑娘的裙衫。看来你是真失忆了，这都没看出来，还穿上了。不过不是我小乞丐瞎说，我在这金陵城街上待了十年有余，上上下下什么姑娘小姐没见过，但都没有你美。简直就是‘入骨风骚纤纤身，倾国秀色密密裁。’”

        宋煜双手一捂脸：“天呐！这样我怎么见人？”

        “我看这样吧，你先穿着这裙衫，我学过一些易容之术，让我帮你把头发梳理梳理。今日先男扮女装，明日我再陪你出去找裁缝做一身合体的长衫。”七七淡定地建议道。

        宋煜叹了口气道：“那也只能这样了。”

        七七一边帮宋煜梳头一边又念叨道：“我看你根骨不错，日后也是要拜师修道的，这头发还得留长一些。等你看到金陵城的修士们你就明白了。他们不像城里的百姓梳着发髻，个个黑发垂到腰间，加上修长高大的身材，冷傲孤清又英气逼人。”

        宋煜抬头问道：“那你知道白衣真人吗？”

        七七语气兴奋起来：“知道呀，白衣真人就是玄圃仙君的大弟子，堪称学富五车。他医术高明，又善农事，城外的桑麻、豆类都是他带着大家种起来的。他也常常给城里的人看病开药，还会帮忙看看各家的土地适宜种什么。凡是适合种五谷的，春天他就会带着种子去播种，秋天再去收割，城中百姓能过好日子全靠他。怎么？你与他是旧识？”

        宋煜摇摇头，心想，得来全不费工夫，得找到这个白衣真人。其他的还是少说为妙，免得自己重生魔尊的身份露出破绽，于是便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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