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入府

夏去秋来，天地间已开始泛起了凉意。河岸垂下的柳条，已有些许泛黄。

        玄阴城大街上，沈云端着茶杯坐在茶肆里，饶有兴趣地望着墨府的下人们脸上挂着喜气，在门前张灯结彩地忙碌。

        茶肆老板一向热情，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开口问：“小哥，你可是与最近的江湖人一样，远道来参加墨府好事的？”

        “墨府的好事？”沈云不解，微笑着拱手请教：“这位大叔，这墨府张灯结彩，不知是要办什么喜事？听你言下之意，似乎江湖中人也能参加？”

        他语气和善，没有因为茶肆老板街边卖茶的身份心生轻视，身上也没有半点江湖中人的倨傲。

        茶肆老板名为谭伯勋，乃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有炉火纯青的修为。不算低，但也算不得高。

        在墨府门前卖了十几年茶水，所见过的人和妖不知繁几，九成之人在他面前皆是倨傲自负，少有像沈云这样修为高强，却还和和气气地说话的。因此，很多时候往往卖一天的茶，也难得有人愿意与他说上一句话。

        见沈云这般懂礼，谭老头欣喜非常，捻须笑道：“原来小哥不是慕名而来。赫赫……小哥有所不知。墨换羽公子最近姻缘天降，得上天眷顾，即将与一名江湖女子大婚。所以便传出话去，大摆流水席三天三夜，愿邀天下英雄共庆。无论是人是妖，只要上门便能喝一杯酒水。”

        土豪！

        这是沈云听完后的第一个念头。结婚欢庆到请所有人吃席的地步，没有惊人的财力或是实力，根本就支撑不起。

        他恶趣味地问：“谭老，这墨换羽是不是没朋友，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增添喜气的？”

        这本是一句玩笑之言，绝无诽谤之意。

        可谭老见却摇头提醒道：“小哥在外切莫如此说！若传入其他耳朵，只恐会惹上是非。到时莫说妖怪们饶不了你，就是江湖中人也不会与你罢休。此外，墨换羽公子享誉玄阴岛，备受人妖两族尊敬，他的好友那是多不胜数，不会用这种手段来添喜的。”

        一提起墨换羽，谭老头的脸上全是敬意。

        沈云大感奇怪，这墨换羽难不成是个大大的帅哥？能人妖通吃？

        他心怀好奇又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墨换羽名字挺帅，人只能称得上五官端正，能有这么大的名气，乃是另有缘由。

        此妖声名远播，与他的家世和天资没有半点关系。要说有关系的话，就只有一点，他从不吃人，也不吃妖！这似乎与家世无关，其实不然。

        三百年前，他的爷爷黑蛟老祖，年轻时作恶多端，甚喜吃人。以神境三变的修为纵横玄阴岛，时常从各地捉人食用，隔山差五还要设宴款待各路妖怪，人人恨不能得而诛之。

        当时南灵洲有一位无名剑客，修为与黑蛟老祖相若，听闻此事后仗剑来到玄阴岛。与黑蛟老祖大战三天三夜，最终以一招取胜。可不知为何，那剑客最后并未杀死黑蛟老祖。

        黑蛟老祖死里逃生，一夜之间洗心革面，从此再不吃人。更在玄阴岛上连年行善，无论妖怪还是人族，都得过他的恩惠。而他成家后生下的子孙，也从未有过吃人之举。

        墨换羽不仅继承了这一点，转修阴神之后，待人也更胜从前，所以才得好名声，受人尊敬。

        谭老头侃侃而谈，将墨换羽的生平事迹滔滔不绝地告诉沈云。他说得兴起，沈云听后却是眉头紧皱。

        墨换羽可是黑白无常指名要活捉的阴魂，那就是一个任务物品。如果是个吃人的妖怪那还好，可如此心善的妖魂，把人也给比了下去，这还让他怎么下手？

        看见墨府门前那刺眼的大红喜字，沈云迟疑了起来。他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可要杀这种心怀慈悲的生灵，实在下不去手。

        沈云一脸苦恼，内心无比纠结，对阴魂任务产生了犹疑。

        他不再言语，又举起茶杯看向墨府发愣。蓦然，他看见墨府中走出一名面带精明的中年男子，年约四十。

        那男子手里握着一卷红纸，站在大门边上叫过一名小厮，高声吩咐道：“快将这告示在全城张贴。少爷大婚，尚缺几名音手。婚礼没有奏乐相庆，如何能行？快去！”

        沈云闻言，扔了些银两在桌上，身形一闪就离开了茶肆。

        “敢问贵府可是急缺音手？”只一个眨眼，沈云就来到墨府门前，对着那精明男子拱手道。

        精明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沈云，问道：“不错！”墨府的确需要音手，阁下相询，难道有合适的人选？”

        沈云指了指自己，毛遂自荐道：“不才对乐道略知一二，不知可否一试？”

        “随我入府试试看吧！”精明男子淡淡道。

        “多谢！”沈云再次拱手，跟在男子身后进入墨府之中。

        他还没有决定是否捉拿墨换羽，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打算先混入墨府，然后再见机行事。

        沈云亦步亦趋地跟在精明男子的身后，穿堂过门。两人走过连环回廊，见过雕栏画栋，穿过假山花园，才来到墨府后院。

        听雨阁！

        精明男子在墨府中颇有地位，领着沈云来此，随意地叫过站在听雨阁门前的其中一名守卫，拿捏着腔调道：“去取一把古琴来，让这位小兄弟试一试。”

        然后，他便随意地招呼沈云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等候。

        没多久，那守卫就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把古琴，恭敬地放在沈云面前。

        “小兄弟请吧！”精明男子拖着声音道。

        沈云略一颔首，定了定神，便抚琴弹奏。琴音一起，清心悠扬，令人心旷神怡，精神凝实。宛若置身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之中，隐隐有沉醉之意。天空恰巧飞过的鸟儿，亦停下翅膀驻足静听。

        一曲《清风》，并非什么名家之作，而是沈云闲暇时所谱的曲子。算不得多么珍贵，只有三品珍曲的水准。

        弹奏自己的曲子，他没有用天音八法，更没有以五音齐幻的音师修为演绎，仅仅只用最简单的控乐之法弹奏。

        待到一曲终了，听雨阁小院中的人仍旧体味乐中残留的余韵，舍不得从中苏醒。

        “妙！妙！妙！小兄弟乐道造诣不凡，年纪轻轻便将余音袅袅做到如此纯熟的地步，假以时日，就算是成为一名真音师也不是不可能。鄙人黄山，添为墨府管事，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精明男子从乐声中醒来，抚掌称赞道。见识过沈云炉火纯青的乐道造诣后，脸上的冷淡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和善。

        方才沈云奏乐之时，仅仅几个呼吸就令他沉醉其中。这份造诣几乎已是音手所能达到的极限，倘若时机一到再进一步，立刻就会成为一名尊贵的音师。

        这种人前途光明，值得他结交。

        沈云淡笑道：“黄管事谬赞了！在下沈云，初来乍到，希望黄管事多多照顾。”

        “这是当然，今后沈老弟你若有事情，只需说一声即可。”黄山拍兄保证道。

        两人客气了几句，东拉西扯地胡侃。随后，黄山就给了沈云一块令牌，亲自把他送到客房安顿好，叮嘱他勿要随意走动，然后就离开了小院。

        墨换羽大婚，还有许多事宜需要一一安排妥当。黄山身为管事，即便有心结交沈云，暂时也没有太多时间。

        沈云到客房住下后，待了一会儿，便溜出了房间四处闲逛起来。

        墨换羽大婚，估计接下来的十天半个月里，都不会离开玄阴城甚至是墨府。这令原本就纠结的他更加心烦意燥。

        黑蛟老祖三百年前就是神境三变的强者，现在是什么修为很少有人知道。这种情况下，倘若他敢在墨府里面动手。但凡有一点动静传出，那就别想活着出去。

        危险！这任务实在是太危险了！

        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他就来到一处小湖边上。这里十分安静，不像府中其他地方那样嘈杂。

        沈云举目四望，见一女子正坐在湖边上喂鱼。那女子生得甚是美丽，红唇白齿，姿容秀丽。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身的气质就令人印象深刻。既有着牡丹的高贵，又不失海棠的内敛，令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睛。

        这是一种奢华的美，世上的任何男子见到她，都不会有任何亵渎之意，只想远远地观望。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没想到世间竟然真有这种美！”

        沈云轻声赞叹。

        他声音不大，但女子真切地听在耳中，轻轻抬起头向他望去。见他出神的样子，莞尔一笑。

        “多谢公子赞誉！秋岚受之有愧！不过，公子却是不该擅闯此地？”女子声音清丽，宛若黄鹂般动听。

        沈云回神笑道：“姑娘的声音真好听。不过，这里不能来吗？这我却是不知道。我来时也没有人阻拦，所以便走了进来。实在抱歉！沈云今日才进府，不懂府里的规矩。冒昧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沈云彬彬有礼，面对眼前女子，不自觉就规矩了起来。

        “你误会了，我并非责怪你。只是这里是换羽母亲生前的居所，他不喜有人来此而已。”

        女子嫣然一笑，臻首轻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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