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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春雷一响,惊动万物,各府的车架上皆备着主子的衣物,毕竟二月时节,冷暖多变,早间还缓和着,只怕一阵风雨来,便让人打着颤。

        许是瞧着放榜之日,要状元游街,今日倒是日暖风和,趁着这天儿,出行的人是不少,一面出来透透气,一面看看状元也好沾沾喜。

        “来了来了!”伴着御街两旁的人惊呼,白露生抬了抬头,目光透过众人相挤的缝子望去,人虽多,但状元真容也不是瞧不到。

        且等了半晌,终于见一队金鞍红鬃马徐徐而行,前头的人戴金花方翅乌纱帽,一身红袍极度醒目,只是离得有些远,再走近些,她便能瞧仔细了。

        中榜的进士是人人争相品评的,朝中素有选进士为女婿的习尚,进士前途无量,仕途顺畅,老丈人府里也有光不是。

        三年一状元,今年似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宰相府的小娘子都到说亲的年龄了,朝中众臣只好把目标放到了其他人身上。

        白露生目光随着那马队移动,她也是好奇状元的模样,瞧着快要看清了,一个急匆匆的男子撞至她肩头,手中藕荷色的软帕缓缓飘落。

        她皱了皱眉,素鸢低身把帕子捡起,略带呵斥道:“怎么看路的?”而后从袖口中拿出另一鹅黄色花鸟软帕递给她。她一向有些洁癖,携着备用的,总是能放心些。

        那男子连连鞠躬,双手搭至腹前,满脸的歉意:“小娘子,实在是对不住,家中母亲患了病,正急着去找郎中。”

        露生展了笑,好叫人放心些,“总是小事罢了,快些去吧,莫要耽搁了。”找郎中紧要,她也念着看那状元郎。

        想着不是什么大事,正要抬头,那男子急唤一声小娘子又将她的视线拉了回来,“横竖要去找郎中,不如娘子同我一齐去罢,莫要磕碰着了才好。”

        先前周围已然一阵谈论声,这时再抬头望去,只能望见马背上挺拔的背影。露生蔫了气,两指紧捏绣帕。

        素鸢挡在露生同那男子中间,“即是令母患病,便要争分夺秒的,没的说我们娘子误了你找郎中。”她没好气道,怕眼前的人打她家娘子的主意,不过看在对方至亲生了病,这才没把话说重。

        男子抬头望了望,马队已然走过,他应声道好,一连鞠了两个躬,“谢娘子宽宏。”这才快步离去。

        “娘子莫要觉得遗憾,席宴上总有见的机会,以后也免不了同阿郎(1)往来的。”素鸢望了一眼,零头红鬃马上的人身姿挺拔,乌纱帽大红袍瞧着极精神,虽不知面容,但觉得总是一个翩翩公子,此刻应是含笑看着众人。

        露生颔首,将目光收回,素鸢又道:“还是先到杏园去罢,迟了又要叫人摆脸子。”

        以前听素鸢这么说,露生还会斥责几句,不过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

        回过身往马车的方向行去,抬头却不经意间瞧见酒肆二楼一位郎君负者手站至楼台上,银质发冠竖起的马尾配上鹅黄色鹿角龟甲纹圆领袍,腰配革带,就着金镶玉佩和香囊,尽显贵家公子的气质。

        上京本是繁华之地,勋贵满地,瞧见一个气质出挑的郎君不足为奇,只是这人在朝着她的方向看,嘴角泛着隐约的笑意,她才多望了两眼,确定是不认识的,这才继续往马车行去。

        “奴婢打听过了。”素鸢放下车帷,将外头的景与马车里头隔开。“状元郎家世代务农,凭着自己乡试中举,不过年二十一便中状元,要论天赋,也不是没有,可我瞧着,还是自己努力,凭着这等上进的心,未来必定通达。娘子……怎的打算?”

        正月的生辰刚过,露生便十七了,这个年纪议亲,优势比不过十五六的娘子,宰相倒是提过几次,奈何全被殷夫人劝回了,面上说的她是宰相嫡女,又是嘉阳郡主的外孙女,这等身份,要好好斟酌许哪家才行,且早早许了人家,一年都见不得几次。

        “瞧着父亲是何意罢。”她不是急着要嫁人,只是现下看来是殷夫人有意拖延。

        杏园探花亦称探花宴,宴中举行着探花游戏,一般为大家推选两位进士充当探花使,让他们骑马去寻遍新鲜的名花。此宴往年皆是由圣上亲设,今年换做长公主,不免让人饭后议论几句,不过进士放榜,怎么说也是大喜事,议论两句也就过去了。

        杏园不在城中心,直往定直门出去,百姓少了,进士们便策马而去,马车倒慢些,要比策马多上半个时辰。

        园外停了不少的车架,先到的人陆续上了长公主安排的软轿,此等宴会,最是受郎君娘子们欢迎,没有长辈过多的拘束,只有同龄人说不尽的话。

        露生扶着素鸢的手走下马凳,那厢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阿姐来的倒是时候,不知方才去看状元游街,那状元合不合你心意。”言语带着些许讥讽。

        露生沿声望去,小娘子一件曙色鱼纹坦领半袖,就着黑色袖缘垂领上衫,下身是蓝绿渐变交嵛裙。本是色彩鲜亮的衣裳,穿在白露湘身上更是显出她的娇媚明艳。

        “倒是合我心意呢,若是得此郎君做夫君,那真是上辈子积德了。”露生笑答。

        白露湘未料想她会这般回答,哼了一声,“阿姐说这话也不知害臊,若是让人听见了,还当你一个小娘子为着自己的婚事筹划呢,这般同那姨娘生的有何异?”

        “咱们两姊妹说话,管旁人什么事儿?”露生直直看着白露湘的眼眸,叫她心生不悦。

        正僵持着,宫里头的掌事姑姑道软轿备好了,请二位娘子进宴。

        纵使心里不称意,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拌嘴,白露湘一改先前的脸色,展着笑谢过掌事姑姑。

        一路上花团锦簇,让探花使去寻名花也不过是个乐子,真正好看的,早已摆在杏园了。探花宴不在宫中,建筑自当比不了禁中的宏伟,但是也有别样风情,山川草木使人流连,照着江南的园子样式而建,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中心杏园内已然急管繁弦,笙歌鼎沸,上京勋贵家中的郎君娘子来了将近大半,当下正是杏花开的好时节,杏树一百,实在是叫人稀罕。

        此宴本是为进士而设,旁的只需同长公主福过礼,便可自由走动了,若是想吟诗作对也可参与其中,只是露生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听闻杏园有一片荷花池,三年前露生见过一次,实在是城中任何一个都比不了的。

        清风带着幽香徐来,虽荷花未开,但荷叶的气息亦让她极舒畅,感受了半盏茶的时间,池中的锦鲤游动,露生的视线跟随,余光中出现一抹红色。

        大红袍,乌纱帽,英挺的身姿一瞧便是今日御街上领头红鬃马背上之人。正想着今日未见到面容。

        前头是吟诗作对的地方,去瞧瞧也无妨。思及此,露生朝着那状元郎的方向走去。

        露生沿着池边走,池中的锦鲤随她游动,倏然跃出水面,一只大黑猫突然窜出,欲跳在露生身上,借力而凶狠地朝那锦鲤扑去。

        正当她反应过来时,黑猫跌至一旁,吃痛地“喵”了一声,打了个滚便朝丛中跑去了,露生看着地上的小石子,回身望去。

        是先前在酒肆的那位郎君,瞧着约莫是年二十,眉眼轮廓深刻清晰,眼眸里似是有万般星辰,双唇勾出的半月形弧度,似是比状元郎还要肆意。

        苔色的对襟衫下是茶白的襦裙,就着淡黄色的纱制披帛,素雅无比,可穿在眼前人身上,愈发显得她清冷的气质。

        鹅蛋脸面,黛眉下的杏眸如一汪春水,黑发衬得她肌肤雪白,红唇微启,似乎对他的到来有些意外。

        这个多次入他梦的女子,竟真真切切地站至他跟前,无人知,他念了她一世。

        “多谢郎君搭救。”露生福过身,微微垂下眸子,不知怎的,她竟从他面上看出一丝忧伤。

        这一声将他拉回现实,秦玉夜自觉失态,朝她行了一礼,“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娘子莫不是要去诗会?不如一起罢,我倒也想去看看。”言罢朝她笑了笑。

        “阿姐!”

        二人正转身,身后传来了女子的声音,露生顿住脚步,转头望去,只见白露湘眉眼带笑,迎着春风快步朝他们走来。

        行至跟前,白露湘朝秦玉夜纳过福,唤了声祁王殿下,“让殿下见笑了,我阿姐一向对诗会不生兴趣,杏园的杏花生得极好,阿姐同我去摘些,夏日便可喝上香浓的杏花酒了。”

        言罢未等露生回话,她便朝秦玉夜辞身,挽着露生的小臂,两眼弯弯,看起来倒有几分诚恳。

        眼瞧着白露湘要转身将露生拉走,秦玉夜攥紧手中的木质弹弓,“杏花虽好,可年年都有,这状元郎的诗会可是三年一次,娘子难道不想去瞧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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