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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果骝行踪


像是有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朱青颜楞了好一会。她这个亲妹妹,在姐姐心里远没有她的宝贝儿子重啊。

她的宝贝儿子绊了她,她却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得他的。

许久,脚上的疼痛隐了些,她含着眼泪一拐一拐地往外走。

泪眼模糊中,有个高大的身影迎了过来:“青颜,你怎么了?”

朱青颜赶紧抹了泪,原来是姐夫。她勉强笑笑:“刚崴了一下脚。”

“哦。”佘景纯低头看看她的脚,皱了皱眉,“怎么一个人跑来了?没带个丫环?”

“屋里事多,想着一会儿功夫的事情,就没带。”她哽着泪解释。

姐姐刚嫁给佘景纯时,姐夫只称得上英俊高大。她也还是个孩子,见他的次数并不多。

她对他动心,大约是在两年前,那时他已身居高位,举手投足自带一股威势,看她时却是满眼温和。她突然心跳乱了。

她和姐姐说的只想嫁姐夫,半是玩笑,半是真心。

此时姐夫高高大大地站在面前,她觉着找着依靠似的,落下泪来,落成了一朵带雨的梨花。

“你等一下。”佘景纯叮嘱转身往宅子里走。

朱青颜傻呼呼地等着,不过半盏茶功夫,佘景纯牵了果骝过来,将马绳递给她:“你把它骑回去。”

她楞了一下,脱口而出:“非忍答应吗?”

“不用管他。我正愁不知如何处置这马,正好,你把它骑走。”

“可......”朱青颜犹豫着,这毕竟是姐姐花了四百两银子买的,外甥的宝贝马。

“我扶你上马。”

佘景纯不容置疑,似乎仍把她当成尚未长大的孩子,一手捉着她的手腕,一手托着她的腰,轻轻一扶,将她送上了马背。

所扶之处,朱青颜都觉着在发着烫。佘景纯却似不知觉,将马绳送到她手里:“回去吧。”

“谢谢姐夫。”

朱青颜低声谢过,扯着果骝的马绳离开。她低着头努力挺直后背,背上似乎一直有一道滚烫的目光挥之不去。

朱宅离佘宅不算远,没多久,她便回到了朱家门前。

大门关着,她看看左脚,又看看右脚。刚崴伤的是右脚,一会儿左脚落了地,右脚该如何下来。正发愁间,一只有力的大手又捉住她的手腕。

她吃了一惊,看过去却是佘景纯,他竟然跟到朱宅来了。

“姐夫?”

“都没个丫头跟着,就怕你下不了马。”佘景纯没有多言,只默默地将她扶下马,才说道:“好了,你自己进去吧。”

她看着他,仍是有些愕然。

他却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他的背影,在西斜的日光里显得格外高大。朱青颜楞楞地看着,佘景纯走远了,他的背影有些模糊。她突然喊了一声:“姐夫!”

她只是想喊一声,并未打算他回来。他却回来了,脚步匆匆,一会儿便站在她面前:“青颜,怎么了?”

她仰着脸看他,有些不知所措:“我......”

佘景纯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随手替她推开大门,转过头微笑着看她:“我送你进去。”

一股窃喜升上心头,她点点头,模样温婉:“好。”

宅子里清清净净,未有仆人迎上来。

他俩并不觉着意外,朱青颜抬起手,佘景纯默契地将手臂送上,慢步走着,将她送到正屋门口,里头有婢女迎上来,他才脱了手:“我走了。”

“姐夫。”她不舍得让他走,仍是叫了一声。

“你好好养伤,有什么事就去找你姐姐。”佘景纯四顾一下,看着冷清的宅子,又说道,“我有空时会来看你。”

她等的就是这一句。

她点点头,清亮的眼里泛起无尽的温柔:“好。”

霞光漫过黑瓦,像是明晃晃里头包裹了一些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佘景纯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朱青颜抱住果骝的脖子,笑意不自觉地涌了上来。

喜欢的人,他似乎在向自己靠了过来。

那人,自己喜欢就好,管他是谁的。哪怕是姐姐的,也不打紧。

姐姐平素里也算疼自己,想必,她也舍得的。反正,她说想嫁姐夫时,姐姐也未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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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宜在灵山算是安顿了下来。

只是宣六遥平素里还要做功课、修行,不再像之前那样整日里把她抱在怀里了。

阿九也帮不上忙。胡不宜看不上他,若是他想帮忙抱一下,她不是大哭大叫,便是蹬腿拉尿,没办法,宣六遥只得弄了个竹篮子,垫了软布,把她放在里头随身带着。

她躺在竹篮子里,蹬着腿说话。

“宣六遥,我饿了。”

“宣六遥,抱我起来走走。”

“宣六遥,我困了,唱个歌给我听听。”

这些,宣六遥听到的只是:咿咿,啊啊,嗯嗯,哼哼......

他回她:“喔喔,喔喔......”

她在心里怒骂:喔个屁!

非得她哭上几声,他才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先是看看她的表情,然后嗅几下,若是没有臭味,便抱起她走上几步,一边走一边背书。若是她仍是哭闹,他再去看看日头转到了哪边,是否到了该下山找阿花嬷嬷的时辰。

这一日,他又要带她下山了。

山顶上很少下雨。不过自从小可来了之后,只要山下下雨,它也跟着在山顶转悠,一边在空中翻滚,一边变着法地从嘴里吐水,吐出一场一场倾盆大雨来。

今日亦是。

一开门,雨下得哗啦啦的。

宣六遥把胡不宜绑在胸前,戴上斗笠,捏了个避雨诀,将胡不宜裹在一个圆圆的气泡里。而他自己,偏让这雨水沿着笠帽的边缘,滴滴答答地淌下。

反正这金丝银镂衣,是打不湿的。

下雨天的山路有些滑,他削了根长竹杆当成拐杖,一步步地往下走。

胡不宜在他胸前又开始盯着他看,嘴角边慢慢地溢出一丝晶莹的口水。她没有认出他是转了世的无境上仙,只觉着这个小少年长得真是好看,又白又嫩,若是能啃一口,那必定是极鲜美的。

她还从未吃过人,在仙界时仙规不许,此时在人间了,自己却不能跑不能跳,连牙齿也没有。

甚是惋惜。

她咂咂嘴,任由着口水落成一道水幕。

宣六遥也没空看她,他只注意着脚下的路,偏偏胡不宜突然尖叫一声,他吓一跳,转了眼去看她。她没什么,只是高兴,叫一声罢了。他却脚下一滑,整个人哧溜——直往下滑去。

完了。

他还未来及催动心念力打开结界,身下突然有一股大力将他往上推了推。他赶紧念一声:打开结界!随即,身下的那股力托着他,唰唰唰,劈开一条水道,雨水在眼前飞快地织成一道看不清的水幕。

他抱着胡不宜,飞快地沿着山路蜿蜒下滑。他却觉着,滑倒一瞬间的那股向上的托力,有种熟悉之感。

他在清明苑爬树中暑时往下跌时,也有这样的一股力托了他一下。他原本以为是平阳接住了他,心里多少是有感激之情的。

原来并不是。

是他自己的结界,危难时刻会自动打开。

罢了,反正想必他往后和平阳也不会有什么来往。宣六遥刚转念完,他俩已顺顺当当地滑落到山脚下了。

从阿花嬷嬷家出来,雨停了。

宣六遥在山脚下将斗笠用隔空术送回去,又取了大竹篮,把她放在竹篮里。

这些日子胡不宜已经好看多了,原本皱巴巴的红皮肤变得润白滑腻,眼睛又大又圆,眼白是淡蓝的,瞳仁乌黑发亮,在雨后的微光里,如明润的月亮。

看来不愁嫁了。

他放心多了,一想到无需费心费力地去挣嫁妆,他就心情愉悦,越发地觉着她顺眼。随即,他又瞥瞥嘴,要便宜那转世灵蛇佘非忍了。

胡不宜和佘非忍之间有前缘,世生总会遇上。只是不知那缘是善是孽。

用真心换真心,怕是不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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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朱青颜有几日没来佘非忍眼前讨嫌了。想必脚踝的扭伤还未养好。只是自那晚后,佘非忍再不曾见着果骝,也不知被佘景纯牵到何处了。他终于耐不住,去问朱红颜:“母亲,果骝呢?”

“送走了。”

“送哪里去了?”

朱红颜听佘景纯提过,果骝给了朱青颜,想必这要让佘非忍知道了,必又得闹事。她扯开了话题:“家里给你请了位先生,过几日便来了。到时你就跟着先生读书,骑马什么的,先不要想了,读书要紧。”

“读书做什么?”

“你是尚书之子,将来若是大字不识,岂不让人笑话?”

“我是尚书之子,谁敢笑话我?”

笑不笑话的,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连这都不怕,想来跟他说什么读书明理、考取功名之类的,他也有三百句话等着回她。这次因为果骝的事,朱红颜被佘景纯狠狠地责怪了,四百两私房钱也打了水漂,眼下见他顽劣,心中也是有气,扭过脸不再理会。

佘非忍自己跑到宅子门口,问看门的下人阿柴:“可曾见着我的矮马出去?”

“见着了。”

“是谁牵走的?”

原本以为是佘景纯,或是哪个经手的下人,结果听到的却是:“是朱二小姐骑走的。”

姨母?怎会被她骑走?

他又问了一遍:“矮马是谁牵走的?”

阿柴回答得明明白白:“朱二小姐那日脚伤了,是老爷亲自把矮马交给她骑走的。”

一股怒气从心头升起,自己的马,竟便宜了朱青颜,偏偏还是父亲给的,连闹都不敢。佘非忍气不打一处来,用力踹了一脚阿柴:“没用的东西!”

阿柴被莫名其妙踹了一脚,争辩道:“是老爷让朱二小姐骑走的。”

又是两脚踹上来,佘非忍一边踹一边骂:“就是你没用,就是你没用!”

阿柴心里有气,却也不敢再辩解,只得默默地受着,偏偏管家福叔见着佘非忍在发脾气,紧张兮兮地赶过来,讨好着:“小公子,阿柴哪里惹您生气了?我来教训他。”

佘非忍也说不上来,只是生气地哼一声,掉头走了。

福叔喝斥了一声阿柴,用的词和小公子一模一样:“没用的东西!”

没有人在意阿柴的感受,他只是一个看门的下人。他无端受了打骂,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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