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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佘宅作法


道袍也是搁在书架上的,平阳身材也矮,佘非忍穿起来也宽宽松松地差不多,山羊胡嘛,用来易容的那个箱子里就有。本来他想在脸上再涂些黄汁,想想若是长得丑,被人赶出去的可能更大,也就作罢了。

    反正这张脸,佘家上下是不认识的。

    至于他怎么知道这个家丁来了不到两年,那更简单,他离家前没见过这个家丁。

    等了一会,家丁鬼鬼祟祟地打开门,探头出来低声跟他说:“说好了,若是做成了记得分我一块。”

    “自然。修道之人有鬼神当头看着,绝不虚言。”

    “好。”

    家丁这次很爽快地打开门,把他放了进去。

    熟悉的大院,熟悉的屋落,他曾在这里受尽宠溺,又受尽欺凌,曾经他是这里的小主人,如今却明明他应仍是,却再也不是。

    都是因为她,朱青颜。

    佘非忍只觉眼眶热辣辣,心里头热一阵、冷一阵,身子竟有些像打摆子一般,时不时地一个哆嗦。

    走至朱青颜屋前,家丁回头看他时,正逢上他打着一个大大的哆嗦。正有些疑惑,这个小老道士嘴里嘟囔:“太凶,太凶了。”

    “这是主母的屋子,一会儿你说话小心些。”家丁好心提醒他。

    “无量天尊,善哉善哉。”他装模作样地唱诺。

    他们进屋时,里边的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佘非忍仔细听着,那啼声粗哑、有气无力,他似乎能看到那婴儿翻着一个白肚皮艰难地呼吸。

    只怕是个短命鬼,他想。

    有人在轻柔地哄着那婴儿:“儿子乖,儿子不哭,娘亲在这里呢......哦,哦,乖哦......”

    极尽温柔,极其耐性,像是天底下最慈爱的母亲,即便儿子孱弱,也要全力滋养,听着让人为之动容。

    那竟是朱青颜的声音。

    他从未听过她有过如此温情。

    生母朱红颜在世时,亦常常用这种语气宠滋地跟他说话。朱青颜却总是一副冰天雪地的面孔,不是打、就是骂。

    而如今,她竟然有脸扮一个慈母?

    白树真在他的怀里不安地动了一下,大约它也感受到了,他内心升起的那股冰冷而锋利的仇恨。仇恨褪去了他的不安和怕被识破的恐惧,他在朱青颜踏出房间时,脸上浮起了世故而老道的笑容:“无量天尊,善哉善哉。”

    朱青颜比起一年多前憔悴了不少,疲累挂在她的眼梢。她怀疑而好奇地上下打量他,大约不曾见过个子如此之小的成年人,也或许很少见到如此鹤发童颜的老头。她矜持地回了个礼:“道长,请坐。”

    佘非忍坐在宽大的客椅上,想来这些年,总算也跟她平起平坐了一回。

    待客的香茶就搁在身边的茶几上,他对茶并无太大兴趣,只微闭着眼端坐,一脸的高深莫测。

    她不说话,他就不说话。

    屋里头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啼,朱青颜正待起身去看,佘非忍一个打挺,直直地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他一脸惊恐,山羊胡不停地颤抖,嘴里更在嘀咕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好在那婴啼也就一声,朱青颜就将视线落到了他身上:“道长,你这是怎么了?”

    “呜哩呜哩哇啦呜啦......”一连串含含糊糊的声音从佘非忍的嘴里冒出,他突然停住,直勾勾地抬头看着朱青颜,身子慢慢发起抖,越抖越厉害。

    朱青颜有些害怕,这怕不是个疯子吧?屋里还有她的孩子呢。

    她转头吩咐身边的桃红:“去拿一两银子给他。”

    这是准备打发他走了。

    佘非忍装神弄鬼不是为了弄这一两银子的,他立刻恢复了正常,沉声问道:“这位夫人,请问站在您身后的女子是谁?”

    朱青颜回头瞥了一眼,又看看正拿着银子往他走过去的桃红:“我的婢女。”

    “不是婢女,是位既尊贵又美貌的夫人,年纪约在二十八、九,眉眼间跟夫人您颇有几分相似。”

    “夫人?”朱青颜的脸色有些发白。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又看看佘非忍这个小老头道长,眼里露出几丝怀疑。

    “是,她说她一直担心您嫁不了好人家,如今她放心了。”

    这下朱青颜的脸色真的白了。就算这小老道曾经打听过佘家的情况,但是姐姐跟她说的私密话,外人却是不知道的。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她的儿子不见了,她想她的儿子。”佘非忍盯着朱青颜,看她打了个颤才满意地说下去,“她现在只能看着你的儿子。她问你能不能替她找回她的儿子,这样,她就不再看着你的儿子。”

    虽然这话有点绕,但朱青颜听懂了。她的头发根颤颤巍巍地竖了起来,脸色更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半晌,她站起身,凄然地笑了一下:“如此说来,我得请高人作法了?”

    “作法?贫道倒是可以一试。”

    “哦?”朱青颜看他一眼,干脆利落地说道,“我不信你。”

    “祸福自担,贫道本不该插手。告辞。”佘非忍也是干脆利落,一伸手将茶几上的那一两银子搂进兜里,转身就走。

    朱青颜的屋子离宅子大门约摸八百步,佘非忍一边走一边心里念叨:“叫住我,叫住我。”

    一百步,没人叫。

    三百步,没人叫。

    五百步,仍是没人叫。

    佘非忍一狠心,跟白树真无声地说道:“去,咬她一口。”

    “加不加毒?”

    “一点即够。”

    “好。”

    “等等,不要加毒。”若是朱青颜被毒得神志不清、卧床不起,后边的戏如何演下去?

    “好。”

    怀里一阵温热的游动,那游动往脚下去了,随即白树真如一道闪电似的,直往朱青颜的屋里游去,不一会,里头传来一阵惊叫声,凄惨惊慌,连绵不绝。

    佘非忍飞快地回身扑去,抽出一把小木短剑,连奔边喊:“妖孽哪里走!”

    那小木短剑形似朔月剑,但,是他从梅花观的后院树林里砍了一根枝丫自己削的,是以看起来还是有些粗糙。

    他冲进里屋,只见朱青颜虽然满脸惊惶,却仍伏在躺着婴儿的摇篮上头,她的一只耳朵鲜血淋漓,显然是刚刚被白树真咬了。桃红蹲在她的脚边,抱着头不停地尖叫。

    而白树真,在屋里飞快地窜来窜去,快得都看不清它的模样,看着只是一道白光在乱窜。

    佘非忍追着那道白光:“妖孽!妖孽!今日碰上贫道,看你还能猖狂!”

    木剑扫过梳妆台,台上的珠宝脂膏哗啦啦地被扫落在地。佘非忍踩着它们,又刺过床帐,光润的帐帘被撕得坏了一个好大的口子,斜斜地耷拉着。

    白光钻进衣橱,佘非忍自然不能放过。满橱的华衣被挑得乱七八糟,只恨没有带上那把长弯刀。

    白树真又跳上朱青颜的背,朱青颜吓得惊惧发抖,半声惨叫压在喉里,化成哭腔。

    佘非忍毫不心软,木短剑在她背上敲得梆梆有声。他一眼瞥见掉落在地的竹鞭,弃了木剑,捡起竹鞭狠厉地抽过朱青颜的背。

    朱青颜的惨叫再压不住,偏偏白树真闪过她的眼前,她终于承受不住,翻着白眼晕了过去,半边身子沉沉地压在摇篮中的婴儿身上。

    佘非忍大叫一声:“收!”

    白树真一跃跳进他掌,顺着衣袖钻进他的衣服里,隐匿不见。

    一切安静,只余满屋凌乱。

    屋门口堵满了面目惊慌的下人们,他们愕然而敬畏地看着佘非忍,并在他捡起两块掉落的大银锭往外走时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他心中得意地往外走,堵着的人群中有人轻声唤他:“归来道长。”

    是那开门的家丁,惦记着他答应过的谢资,不停地向他示意。

    真是麻烦,不过,说不定还有下次。他随手扔了一个刚捡的银锭给那家丁,把那家丁乐得眼冒金光。

    众目睽睽下,家丁平白得了一块十两的银子,旁人眼里冒出的火都能把他给火葬了,他却浑然不知,仍在美滋滋地欣赏着这块天上掉下的银馅饼。

    傻瓜,露了白的财,怕不容易保住吧?

    佘非忍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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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佘家闹得鸡飞狗跳,佘非忍溜出佘宅,沿街走巷,走远了,才拔了胡子、脱了道袍,把帽子卷巴卷巴塞成一个小包袱,偷偷摸摸地回了梅花观。

    今日很是痛快,直至吃晚饭时,他想起朱青颜恐惧的模样仍有些乐不可支,忍不住笑出了声。宣六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赶紧找补:“师父,鸡蛋能生吃么?”

    宣六遥想起他是灵蛇转世,想必也喜欢生吃鸡蛋,点点头:“可以,只是容易闹肚子。”

    “那双黄蛋呢?”

    “一样。”

    “我今日吃了一只双黄蛋。”

    “哦。挺好。”

    看样子他已经不再生疑,佘非忍放了心,闷下头扒饭,心里盘算着接下去怎么弄。朱青颜夺走了他的母亲,又欺负了他两年,逼他离开了自己的家,这个仇,岂是闹一场就可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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