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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皇家面子


四人往后退了一步,看样子是想要破窗而入了。

    其中一个举起手,将另三人驱散,自己抬起一脚,窗棂应声而碎。

    咔地一声,在夜色中如惊木似的炸开。

    如此动静,想来里头的封容醉当是醒了吧。可也难说,他睡前是喝过酒的。

    宣六遥急急替各人结上结界,提了朔月剑冲了出去:“什么人!”

    胡不宜也冲了出来,判官笔在手中呼呼作响。

    那四个黑衣人大约不想跟他俩纠缠,各自蜷了身子滚进破窗去了。只听里头一阵金石相撞之声,又有惨呼响起。

    宣六遥一把将胡不宜抱起扔了进去。

    自己也吭哧吭哧地扒着窗沿往里爬。好在如今也算身高个大,只要小心避开窗楼破裂之处,进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落了地,掏出夜明珠扣于发中时,屋内相斗已然结束。

    地上横七倒八躺了三个,另一个,被封容醉用剑抵着逼在墙角处。

    “皇殿下,留一个我们来审。”封容醉头也不回地说道。

    “好。”

    长剑微挑,黑衣人脸上的蒙面巾随风而落,一张熟悉的面孔露了出来。

    宣六遥有些楞怔,疑在梦中:“铁......总捕头?”

    竟是铁星蓝,八扇门的总捕头,与他也有过惺惺相惜的交情,当年在灵山上也手下留情放过他与紫萸。

    可今夜,他竟带了人来刺杀他。

    “谁派你来的?”宣六遥脱口而出。

    铁星蓝苦笑一下,幽蓝几黑的眼眸里满是苦涩。

    宣六遥试着问:“圣上?”

    铁星蓝的眼神微微闪躲了一下,又斜睨向他:“皇殿下,不如你还是离开京城吧?”

    “为何?”

    铁星蓝瞟了一眼封容醉,又说道:“有些话,只能跟你说。”

    “你说吧,这里的人,都信得过。”

    铁星蓝思忖了一会:“我本不欲杀你,此时亲自前来行刺,也是为有机会跟你说上话,然后把你放走。你已引起圣上猜忌,你手上无权无人,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不如离开京城。圣上不觉着你对他有威胁,想来不会再对你下手。”

    宣六遥笑道:“咦,我既无权无人,有何可猜忌?”

    “我也不知。不过,圣上与梅太后之间已起嫌隙,梅太后曾想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与圣上起了争执,圣上再不允许梅太后插手前朝之事。我听说......梅太后有意想要扶植你......”

    “哎?”宣六遥失笑,“梅太后扶谁也不会扶我,我有自己的母后。”

    “皇殿下曾与梅太后密会近一个时辰,可有此事?”

    铁星蓝盯着他,连封容醉也转过头来,略带好奇地看着他。

    “有,可也......跟这毫无干系。”

    “旁人实在想不出梅太后有什么事能与你私谈如此之久,总不会是梅太后看你出落得俊俏对你有意吧?”

    铁星蓝的唇角挂了戏谑,眼底却伸出长长的钩子,迫切地等着他的回答。

    宣六遥无奈地摇摇头:“来来,坐下喝茶。非忍,去泡壶茶来。胡不宜,你先把这三个扔出去。芸香,你把这地擦一下。”

    片刻之间,他已把惊醒的众人都安排了个遍,还有:“紫萸,你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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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过三巡。

    铁星蓝仍未从宣六遥口中套出:梅太后当日与他密会,到底所为何事?

    封容醉却坐在一边,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上了。密会太后——白溪山住到梅花观月余——太后——白溪山。

    啪!

    他猛然一拍桌子,将铁星蓝和宣六遥都吓了一跳。

    封容醉的手搭上铁星蓝的肩:“回去跟你那好圣上说一声,不用担心皇殿下篡位,他不过是替那老太后物色了一个小白脸罢了。”

    啪!

    宣六遥一拍桌子,怒道:“别胡说!”

    随即,他软下声气,心虚地瞟一眼铁星蓝,低声道:“罢了,话说到这份上,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母后在宫里势弱了些,我有心与梅太后拉好关系,也望她在圣上面前替我们母子说些好话。剑走偏锋了。若是圣上不喜欢,我也不动这个心思了。”

    沉寂。

    佘非忍他们都已被赶出去,屋里只他们三人。

    铁星蓝下意识地转着杯沿思索,不置可否,良久:“我信不信不要紧,就看圣上信不信。那小白脸是谁?”

    “喏。”

    宣六遥朝封容醉努努嘴。

    封容醉吃惊地张了嘴,正欲抗议,却被宣六遥眼中慑人的冰冷呛住,不由得拿着茶杯猛喝了两口,呛得口沫乱飞,只得慌乱地擦着衣襟,以掩盖内心的不满。

    铁星蓝打量了封容醉一会,微蹙眉头:“封二公子?说给圣上听,圣上能信么?”

    “封二公子受封宰相打压多年,常年流落在外。封二公子内心不愤,在江南邂逅了皇殿下,意图通过皇殿下搭上梅太后这条线,以谋得权势,在父亲面前能抬起头来......这个,说得通么?”

    宣六遥语气悠然,流畅得像是在讲一段评书一般。封容醉在一旁气得肚皮一鼓一鼓,却又不敢再乱说话。

    “好。”铁星蓝点点头,“说得通。不过,说与圣上听,给封二公子带来的是福是祸,却也难测。”

    宣六遥心里咯噔一下,为了白溪山,搭上封容醉......不过,封容醉的父亲是封愁初,不怕没有托底。他也就笃然:“嗯,本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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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星蓝走了。

    封容醉直僵僵地坐着:“你为了一个面首出卖我?”

    “别这么说你妹夫。”

    “他既能做出这等事,便不配做我的妹夫。”

    “怪你多嘴,谁让你扯出他来?”

    封容醉怆然抬头:“这事是真的?白溪山真的把自己卖给了老太后?”

    “别胡说。”宣六遥低斥。

    “那是什么事?......我明白了。”他似又想起了什么,“不是他被卖了,是皇殿下你被卖了。一定是他效命的人或组织,让他打到老太后身后,他们一定是在图谋什么事......一件大事......说不定,是一件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大事。要有好戏看了......”

    封容醉仰着头自言自语。

    宣六遥在一旁暗笑,浑然不知对面那小子的胡言乱语,却乱打乱撞地,几乎说中了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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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此事,梅花观几无别的事。

    封容醉于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找到了这一处能容他撒娇任性的所在,整日里赖在观里。宣六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理他,也严令芸香守好学堂大门,切不可让他进去扰了讲课,别的,便随他去了。

    过了些日,封家有仆找上门来,请封容醉回家去。

    封容醉在后宅的树林子里呆上了瘾,只回话说不回。

    家仆急了,说圣上有旨,召他入宫。

    他这才直着两眼,跟宣六遥道了别,跟着回去了。只留下小树林子里好几个不曾切削好的木像,那些木像,眼睛不是眼睛、嘴也不是嘴的,只依稀看得出是想削出人来着,大约是手艺太差,连草草了事都谈不上。

    又过了几日,宣五尧又召宣六遥进宫。

    及至御书房,门口站了几个侍卫,这也是惯例,无甚特别。只是宣六遥往里走时,余光里掠过一个貌似熟悉的身影,他止步一看,那几个侍卫里的一个,站得端端正正、面目呆滞的,却正是那个混不吝的封容醉。

    其实他也不小了,此年也有二十一二岁,比宣六遥还要长上三四岁,可在他跟前却总像个不稳重的弟弟一般。他站得纹丝不动,转过来的眼珠子里却充满了哀怨。

    宣六遥又上下打量一番。

    封容醉从前都穿着修身光润的长袍,通体的富贵公子打扮,现下却是上衫下裤,灰不隆冬,腰间的软剑也换成了手掌宽的长刀,衬得一副风流俊美的面孔也少了大半颜色,只能称为眉目清秀、端庄持重了。

    原来这就是铁星蓝担心过的福......或祸。

    若不是在御书房门口,宣六遥真想仰天大笑三声,以好好嘲笑一番这个曾经做尽坏事的浪荡公子。

    进了御书房,屋外头的日光一下子被拦在外头,冷色的书案后,是此年正好廿岁的年青皇帝宣五尧。

    权柄握稳,他已少去用来虚与周旋的和善笑容,只一副冷眼,冷冷地看着不紧不慢走进来的六皇弟。

    这皇位,原本是他的。

    是自己的母后,联后权臣平阳,把这皇位送到了他的臀下。

    只是让他坐坐罢了,掌权的,却仍是那平阳。平阳死了,母后又来指手划脚,拿准他性子绵软,却不知他这绵软,不过是暂时的俯低做小罢了。毕竟,那时他非长非嫡,年纪又小,不绵软,哪有好果子吃?

    婚事是母后决定的,皇后、妃嫔也是母后指定的。

    就算这无可厚非,毕竟他年纪尚小,母后作主也无不妥。可皇后与太后沆瀣一气,随意摆弄后宫各嫔妃,害得她们只顾着讨好太后和皇后,都不敢讨好他这个圣上了。

    皇后的娘家,封宰相,更是与母后内外勾结,把持朝政,把他这个皇帝差一点架空。

    他只能想办法从夹缝里培植自己的亲信,比如平阳留下的八扇门总捕头铁星蓝,可他办事虽利索,在皇殿下宣六遥那边却屡屡出了岔子。

    好在此次行刺,虽没有拿下他的性命,却也打探出了一点消息。

    这六弟,在外头怕也学坏了,竟学会拉批条了。拉的,还是封家的二公子。杀不能杀,捧不能捧,只能让他做个御前侍卫,时刻看在眼皮子底下。

    再想想从前,他串通莫紫萸假死私逃,上次回来又拿寻常珍珠谎称长生不老药,真当他这个五皇兄是傻的?

    犯下的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死罪呢?

    都可以从明面上让他去死了——若不是考虑到皇家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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