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终末的继承者（九）

一只领头鹰带着另一群鹰飞回海伯利安，降下喜庆的羽毛。
  北方王与熊灵的联合部队成功击溃地狱女王的两名镰魔副官，第三位副官也被逼出西银背，至此，滞留在雪山的恶魔军团只剩不到两万人。
  短短的两个月，托巴斯创造了一次又一次战绩神话。
  在莫利艾冰原，人人都逐渐认识托巴斯，他出门时总是喜欢把割下的恶魔角挂在脖子上，腰间配一把雪地弯刀，爱和不同种群的人交流。
  他还经常招待一些坡德洛特的难民，训练成哨兵，甚至和名声古怪的翼人谈生意，特别是凶巴巴的双头巨人，暗地里把他们训练成情报员。
  越来越多的种群加入雪山保卫战。
  不过托巴斯也不是次次都能获得胜利，有一次，他就差点栽在一个羊魔人副官手上。
  据说那个家伙已经超过大恶魔的身高，是个十足的怪胎，而且骨骼过于奇特，比正常的羊魔人多出五根肋骨，喜欢拿别人的头当武器，是个嗜血的魔鬼。
  “所以，我才会把魔像也带过来，”托巴斯跟围观听众说道，“矮人懂得如何点火，还懂得修理魔像，他们不但是最好的工匠，还是最好的机械师。”
  “托巴斯大人！你回来就好！你的手臂受伤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擦破点皮。”
  “这是碎骨酒，喝下去可以为你止痛。”
  壁炉里的火苗蹿得老高，托巴斯从沉重的全身铠甲里掏出一把匕首，牢牢地嵌在桌子上，用力一划，就把木头划出一道大口子。
  “下次行动只能带四个人，更多的人会引敌人的注意，这地方对于我们来说不安全，对于他们来说更不安全，记住，有时候人多不一定是好事。”
  托巴斯正在跟一群刚入伍的年轻士兵交流。
  雪花越来越密，像是打定主意要把谁埋葬这里。
  米恩笔直地站在方尖塔的了望台上，仿佛自己已经成为了王，看着白色统治一切，虽竭力想保持镇定，心脏却一直在胸口狂跳个不停。
  几名守卫正在雪地里巡逻，带头的那个人背着饰有冰狼的盾牌，可是他却不带剑，仿佛那面盾牌只是拿来装样子的，后面的五个人紧随其后，沿着宽阔的大道行进。
  米恩从小就住在都城皇宫，很少去其他城市，海伯利安即是生平所见最大的城市，也是最厌恶的城市。
  这座城市占地面积大约为两座都城那么大，雪花如白地毯般覆在城墙上，桥梁、店铺、塔楼、雕像，连一座像样的人类建筑都没有！
  这里只有酒馆和兵工厂，它们之间的间隔相当远，有的甚至隔了一整座冰脊，建筑全都慵懒地延展四方，房舍都像是从别处掳来的。
  米恩还在观察与雪有关的东西，忽然听见仆从叫他：“喂，用餐的时间到了，外面冷，冻死在外面我可不管！”
  这位新仆从是个又高又胖、挂着扁平苦脸的熊灵，头发埋藏在碗状的罩头帽子下，兽皮衣服肮脏污秽，东一块棕，西一块黑，其余的地方都掉了毛，完全不像是王身边的仆从。
  “我不饿。”
  “不饿？要是你不饿，我可以把它留给楼下的看门狗，那两条狗的胃口可大了。”
  “帮我叫下托巴斯。”
  “谁？”
  “我的仆从托巴斯，你对他说，我要见他。”
  新仆从朝米恩扔了个不爽快的鬼脸：“真不饿？我看你是饿昏了头！你我都不配让托巴斯过来，他可是未来的北方王啊！”
  米恩好像忽然回忆起什么，根本分不清这个新仆从在说谁，一会儿说他，一会儿又说她，新仆从离开前还说了一句请不要让托巴斯大人为难。
  米恩反倒成为让托巴斯为难的那个人了！那可是他从前的仆人啊！
  米恩离开方尖塔，在过道上遇到几个长着蛤蟆脸和雀斑脸的矮人，虽然是擦肩而过，但米恩清楚看到他们所干的活。
  每个矮人手里都端着食物，有腰骨肉，有蔬果篮子，有甜菜烤肉，有淋上蜜汁的李子，还有很多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瓜果，当然最少不了的就是一壶壶热气腾腾的酒，每壶酒都用铁器盛着，铁器全是动物的形状。
  这些仆从都是为托巴斯大人服务的！
  走在最后的那位仆从看见米恩，悄悄对身边的人说：“看见了吗？和托巴斯一起来的坡德洛特，带了一身山下阔老爷的臭气味，简直难闻死了。”
  “是呀，同样都来自坡德洛特，为什么区别这么大呢？”
  “因为托巴斯是出生在北方的啊。”
  米恩跟着一群仆人进入高厅。
  最近北方王得了病，神智有些模糊不清，各个感官系统也出现了毛病，比如他两天以来都合不上眼睛，耳朵里时常听见别的声音，他可是用破铜嗓门亲口对医生说的。
  北方王虽然病了，但面色依然发红，托巴斯坐右边，左边坐着冰豹统领。
  他们正在商量什么，忽然，北方王指向窗外苍白的大地大声说道：“照我的命令，绝不能在这里输给恶魔！”

  对于他表情上发生的剧烈变化，米恩被吓得不轻。
  刹那间，一阵冷冽的寒风扫净高厅的一切，从冰冻的土地上抬起眼睛，看见清冷而刚毅的笑靥。
  托巴斯借此机会瞄了米恩一眼，仿佛在说你根本不该坐这。
  这两个在坡德洛特一同长大的少年，竟成了最遥远的陌生人。
  米恩回忆在皇宫中度过的童年，厌恶与绝望的心理逐渐占上风，他讨厌他，讨厌他们，也讨厌自己，当初要是一块死在都城倒还比来这好些呢！
  大家都走了，都不等他吃完饭，但是，米恩巴不得所有人都离开这，只想和孤独交朋友。
  ‘喔，都走了呢，每次都只留下你一人。’
  ‘你身为王的后人，没有王的待遇，就连仆从也看不起你。’
  ‘我对你越来越了解了呢，我的朋友，你现在最想清除的不是恶魔军团。’
  ‘该做什么？该上哪去？来我这，我来告诉你该做什么。’
  米恩的脑子很快出现各种问题，里边好像住着另一个自己，十几年以来束缚住他的道德之网忽然断开，面临着成长期的一次蜕变，与托巴斯正好相反，他那胆怯的天性猛烈地粉碎了复国的美梦。
  他要活着！继续胆怯地活着！见不得那些勇敢的人！要使勇者也变得胆怯！
  ‘这世上只有一个属于你的地方，害怕勇敢那就散播恐惧，让瞧不起你的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王。’
  米恩四下张望，走了，但没有回到房舍，而是来到另一座方尖塔。
  塔旁有一棵死树，不高，但很古老。
  一个大到可以容纳三人的树洞，树洞一直通到墓穴，温度要高于地上的温度，很适合生物冬眠。
  每往前里走几步，就会碰到铁栏一样的东西，上面钉着一个个装饰着奇形怪状图案的铁箍，模样有点像是令人生畏的章鱼人，米恩发誓从未见过比这更独特的图案，他们绝对是上古时期的物种。
  再独自往前，跨过一片片倒下来的瓦，五光十色的裂冰嵌在瓦砾里，没有被冰砸到的屋脊上同样雕着怪模怪样的动物。
  其中一个动物出其不意地从嘴巴里吐出一个巨大的门，这门上贴着各种颜色的砖，以长方形和正方形为主，仿佛野兽身上的伤口。
  ‘再走近点，近点。’
  一扇很不协调的石头门出现在眼前，阴森的光刚好可以穿过石头门，从一个三角形的门楣中射进去，又被里面的东西反射回来。
  那是一面镜子。
  米恩心里只装着恐惧，他惊恐地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发现那面目狰狞的鬼东西也在望着他。
  ‘比任何人都更懂胆怯，比任何人都懂得散播恐惧。’
  ‘为什么要成为黑暗，因为你本身就是黑色，黑色怕光看见。’
  ‘舍弃人类的尊严，成为我们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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