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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棠肃自东宫回到别馆已是傍晚,天色渐暗各处都静了下来,然而还未坐定就又传来叩门声,有一黑衣人在外面进来,他脸上有条十分显眼的疤痕,一直从眉骨划至下颚,“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棠肃静静地把玩着手中茶盏,深思片刻后才道:“待我走后你们就在暗中监视太子妃,另外也要确保她的安全,切记,别叫人发现了你们的存在。”

        “可是……”那人想要反驳,他只为函国效忠,留在梁朝也是为了刺探军情,暗中去监视和保护一个女人本不该是他的职责。

        “怎么,”棠肃把茶盏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是我说的话不中用了还是这个世子身份在你眼里不算什么?”

        “不敢,”他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最终答应下来,“若世子坚持如此,那在下遵命便是。”

        “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函国着想,她这个女人狡猾得很,万一暴露那我们于梁朝而言就是欺君之罪,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头来岂非就是个笑话?到时候两国免不了要兵戎相见,”他看眼前的人还是不情不愿,于是费了些口舌与他解释,“你应该比我清楚,以函国现在实力根本支持不了一场战争。另外如今她是太子妃,若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我们也会有麻烦。”

        眼前的人终于慎重地点了头,“是在下考虑不周,定不辱世子使命。”

        待此人走后棠肃揉了揉眉心,回国在即却是意外横生,他一边心中忧虑陈贵妃是否听到他和棠梨的对话,一边又回想着今日拜见景康帝一起商定回国日期时他所提出的要求,这才是最令人头疼不已的。

        “世子出使梁朝多年甚是辛苦,就烦请你再和国君带句话,朕以为渭水平川土壤肥沃,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念在两国相交多年,不知国君是否愿意将其租给梁朝,以百年为限?”

        说是商议回国事宜,其实就是景康帝向他、向函国提最后的要求。明面上是租,可实际上和抢占有何区别?

        就算不愿又能如何?函国虽然富裕安康却是比下有余比上不足,何以能够和梁朝抗衡?

        “臣会向国君转达的。”棠肃只能答应。

        而今他坐在榻上思忖片刻,唯余一声叹息道不尽其中艰难,只盼剩下的日子一切顺利。

        ——

        二月既望是梁司宴的生辰,棠肃也将在这天踏上归途。

        景康帝于宫中设宴,一则为太子庆生,二则为世子饯别。

        “世子多年来远离故乡,今日终于可以回去了,想必心中感慨良多吧。”景康帝现在就像是一个贤明豁达的君主同他举杯,丝毫没有月余前在永安殿内狮子大开口的贪婪之色。

        棠肃拿着杯子一饮而尽,说着违心之言,“臣虽心系家国,但在梁朝生活多年也见识了当地的风土人情,是以梁朝于我而言也算半个故土,今日一别多有不舍,若日后还有机会,定当再赴京城与故人相会。”

        随后他又倒上酒转向梁司宴,“我棠肃在京城好友不多,太子算是半个知己,这一杯我敬你多年照顾,也祝你生辰快乐。如今我把妹妹交给你,还望太子真心相待。”

        他说这话多少有些逾矩了,但借着酒意也有几分真心实意,一时在场的人都只觉得他和棠梨兄妹情深,自己临别还放心不下妹妹。

        梁司宴笑着举爵饮尽,“肃兄那我们今日就此别过,岁晚既是我的妻子我定不会负她,还望肃兄和国君放心。”

        棠梨轻笑一声也举杯共饮,反正棠肃都要走了,演了这么多年的兄友妹恭,临别前陪他唱完这场戏也算仁至义尽。

        席间推杯换盏,你一言我一句,棠梨许是喝多了有些头晕,便在玉雪的搀扶下走到连廊醒酒,不承想棠肃也跟了过来。

        “烟烟。”他一声轻唤让前面的人顿住脚步愣在原地。

        这名字许久不曾被人叫过,听到时还有些恍惚,她一转身就对上棠肃复杂的眼神。

        “我自知函国皇室对不起你,但事已至此怨不得旁人,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替你向你父母带几句话,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那就替我上炷香,叫他们没事给我托个梦,我这个不孝女连他们的长相都记不清了。”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很淡,说不出有多少悲伤,可叫人听来反而显得无力。

        玉雪在旁边听得心中很不是滋味,一时间也顾不上尊卑有别,“世子,人各有命,你选择为函国效力无可厚非,至于往事如何也不必再提,本就不是良善之人又何必在这惺惺作态。再者如今多说多错,叫旁人听去只会徒增祸患,世子可是这么快就忘记上次贵妃的事了吗?你是一走了之不必担心,可也别让太子妃因你的不小心而身陷危局。”

        “是我失言,既如此,就此别过。”他这回恭恭敬敬地向太子妃行了个礼正欲离去。

        “棠肃,”棠梨又喊住他,“虽然前尘往事过于复杂,但长公主的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只是此生不得归国,你就也向我替她问声好吧。”

        棠肃在她说完之后不再停留,大步往宫门外候着的车队走去。

        棠梨在原地立了片刻也正准备回到宴厅,却不料一转身就看见梁司宴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定定地望着自己。

        他目光深不见底,是从未见过的捉摸不透,一时间慌乱自棠梨心底而生,已经是第二次了。

        “殿下怎么过来了?”玉雪替她暗叫不好,也不知方才的对话他听见了多少。

        “酒醒了吗?”他本是放心不下棠梨所以来看看。

        “已经没事了,我们快回席吧。”棠梨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可落在梁司宴眼里还是难掩慌张。

        “长公主的救命之恩该从何说起?”他不急着走反而是靠在一旁石柱上似笑非笑,眼底有一抹转瞬即逝的戏谑,“岁晚,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

        棠梨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发白,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冷风吹来都不及此刻的压迫令人生寒。

        梁司宴见她如此也不追问,收起兴师问罪的派头转而对玉雪说:“罢了,外头风大容易着凉,既然已经没事了就赶紧扶太子妃回去吧。”

        玉雪心中亦是忐忑不已,低着头就将棠梨带回宴厅,一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气氛无端变得紧张起来。

        棠肃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转头眺望这生活了十年的宫阁高楼,红砖瓦上仍有白雪覆盖,一眼望不到边的皇城在冬日的寂寥里肃穆而又庄重。

        他想起三年前棠梨的及笄之礼,在收下自己送的发簪时她是笑得那般明媚,两人在屋内交心的片刻大概是这些年里关系最近的时候。

        十年来他们因为一些事情针锋相对过,在言语上互不相让一争高下,但也有过彼此安慰怀念故乡的温情时刻。

        少年旧事沾染水汽氤氲泛滥,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时至今日,棠肃恍然明白那些所谓过往皆为泡影,而原来那些他觉得足以换取对方真心的点滴也从来都只是他以为。

        棠梨小小年纪就能不慌不乱地杀死一个企图加害自己的侍卫,有此等本事的人尤其在经历变数之后又岂是等闲之辈?

        她后来的一颦一笑、唯命是从、俯首帖耳,或许从一开始便都是伪装的手段罢了。

        ——

        是夜月挂枝头,庭除寂寂,清辉洒落,一室清明。

        殿中烛火忽明忽暗,棠梨坐在案前心绪不宁,约莫今日吹了风头还隐隐作痛,身边的男人不发一言地倒了杯热茶递到面前。

        浮叶于茶面打转,茶香随着热气扑鼻而来。

        “殿下,你就没有话要问我吗?”棠梨知道自己应该要沉住气,可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梁司宴从身后取了一件披风为她穿上,手指又停在她的发间,“你愿意说吗?”

        有什么不愿意的呢?事已至此,不过就是用一个谎来圆另一个谎罢了。

        “其实我公主的身份是假的,这么多年一直都骗了你。”她垂下眸去,睫毛带出一片阴影叫人无法分辨她眼中神色。

        梁司宴好一阵没有说话,默了半晌后将她发间金簪取下,一头青丝如瀑散在肩头,“略有所感,没想是竟是真的。”

        她既然是函国国君最宠爱的女儿,自然在函国时也应该和书音一样活得自在肆意,没道理对着区区世子就退避三舍,反倒应该是世子对她带有三分敬意才对,可在棠梨和棠肃身上根本是反着来的。

        别人不觉得奇怪,但梁司宴接触久了自会生疑,只是他从未过问,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万一一切都是他多虑了,问出来也是平添笑话。

        当然这是让他有所疑虑的一点,还有一点便是棠梨刚来梁朝时并不像是久居深宫的公主,虽然也是恪守礼制,行为举止都合乎规矩,但举手投足间的感觉就给他一种是刻意模仿出来的。

        棠梨微微一滞,他这话的意思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你究竟是何身份?又何以为长公主所救?”梁司宴见她不说话便继续追问。

        “我生母是宫中婢女,一次君父醉酒就宠幸了她,后来就有了我,”棠梨深吸一口气,喝掉杯中茶才缓缓道来,“因为生母身份低微所以连带着我也不受宠爱,没有一桩好事会轮得到我。直到要与梁朝和亲,君父舍不得让嘉宁姐姐亲自前来,所以就让我顶替了她的身份。”

        梁司宴面色如常,也不知是否相信,只是继续问道:“那这和棠肃母亲有什么关系?”

        “其实对于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能到梁朝和亲是三生有幸,起码日后也是梁朝王妃,远比在函国宫中来的自由。除了像嘉宁这样的嫡出公主不愿意,其他人都觉得这简直是天降圣恩,是翻身的好机会。”

        “为此有人想取而代之,替你出使梁朝?”

        棠梨点头续道:“宫里有个姐姐比我大了几岁,不过因为样貌不够出众所以不在考虑范围内,她和我一样出生低微,拼了命地往上爬。为了能够代替我去和亲不惜在我的吃食里面下毒,是死状极为惨烈会毁容的那种。”

        她微一转头对上梁司宴沉静如水的双眸,仿佛回忆过往是多么沉重的一件事,眼中已然泛起泪光,身体还不由自主地发颤,只是仍旧将往事徐徐道来。

        当时是,长公主去找棠梨和她交代日后事宜,又正好碰上用膳时间便决定和她一起进食。长公主的随行婢女向来有用银针验毒的习惯,所以那次也没例外。

        也正因如此才发现了棠梨的食物含有剧毒,交给太医验过之后方知是会让人死后面目狰狞的鸩毒。不过下毒之人实在是没有技巧,甚至都不用细查,仅是第二天在看到棠梨毫发无损的时候那人就吓得瘫倒在地,连声告饶。

        起初和亲一事本就是长公主最先提出来用以解决两国关系恶化的方法,是以她救她一命也不过是将她再送到千里之外,同样是如履薄冰寄人篱下的生活,只是比当前多了一丝转机罢了。

        所以有救命的恩情,也有给她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

        眼下她确实成了梁朝的太子妃,也不知道当初拒绝和亲的嘉宁公主和不愿女儿远嫁的函国国君是否后悔。

        “如果没有长公主,我要么就不用来梁朝和亲也不会嫁给你,要么就是死在出使前没命嫁给你。”她笑容很浅,落到梁司宴眼中只以为是劫后余生的侥幸。

        “幸好,最后那个人是你。”他平静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微澜,附在棠梨耳边低声细语,是宽慰亦是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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