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饺子里的硬币

几个半大的小男生做饭,本来谁也没期待能做出什么美味佳肴来。林染虽然在各方面都超年龄的成熟和完美,可做饭却不是所长。而何子扬包饺子的技术,也仅限于年年给袁楚打下手的水平。

        好在罗拾五是隐藏在人民群众之间的五星级大厨,他纯熟的技术，优雅的做饭姿态,都让众人大大的吃惊了一把。这种看起来完全处于社会边缘人士，和摇滚毒品脱不了关系的长相，居然能将如此贤惠的事做的像模像样，也确实称得上人不可貌相了。

        而另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郑瑜,他做饭虽然慢点,却是实打实的精致。在条件如此艰苦的情况下,他居然还弄出了几道看起来挺精致的小菜。

        他们来自不同的家庭，不同的环境，有着不同的口味。可是如今，因为特殊的环境，却在除夕像一家人一样挤在狭小的宿舍里，吃着简单的饭菜，还津津有味。

        这顿饭，一吃就吃了半个晚上。在这种集体吃饭的场合，第一个揭锅盖的人，往往是最凄惨的。何子扬把饺子弄出来，转身把锅盖放在桌子上的过程中，所有人就已经一哄而上把所有能吃的不能吃的全部抢光了。

        只是转了个身屁股都没抬的何子扬悲惨地看着空盘子，内心十分悲愤，一阵乱叫：“我的饺子饺子！！”

        罗拾五吃着一嘴，噎得说不出话来。林染和韩奕都属于嚼着斯文，可下手一点不慢的。

        郑瑜盯着何子扬看了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两颗饺子，犹豫半晌，夹了一个给何子扬。

        一个散了皮的饺子孤零零的躺在何子扬的碗里，他委委屈屈放入口中，用了咬碎银牙的力气，却不幸触礁，咬到一个十分坚硬的物质。

        皱着脸把嘴里的东西取出来，何子扬脸色狰狞得犹如泼了墨还没画好的年画。

        林染轻笑，表情有点困惑又有点像是孩子发现恶作剧得逞后的惊喜：“我正好只剩一个硬币了，就包饺子里了，忘记告诉你们了。听说好多地方，都有把钱包饺子里的习惯吧？”

        罗拾五率先捧着肚子笑，卓越倒是挺遗憾，嚼着饺子抱怨：“我这么大吃饺子，还从来没吃过硬币呢。”

        这种时候，别说牙没掉，就是牙掉了何子扬也得忍着。

        “吃到硬币的人，会是这一年最幸福的人。”韩奕轻飘飘说出这话，表情有点朦胧的幸福和开心，他大约是最相信这些事的人，民俗类的事就属他懂的最多。

        这习俗是何子扬第一次听说，他从小就很少过热闹的除夕，因为一般只有他和袁楚两个人。极少数的时候，会有袁楚的父亲。在他奶奶去世，他们接连当兵后，正式的过年便更少了。

        他过去是从来不相信任何幸运的人，如今却是真的开始相信，他会是这一年最幸福的了。所有对袁楚的担心，在此刻都得到了缓解。如果说，他是最幸福的人，那肯定是因为，袁楚没有任何事情安全回来了。

        他们还在聊，林染继续去下第二波饺子，郑瑜想了想，突然笑了：“我把我的运气给你了，你给我什么？”

        他一说，大家才想起来，这饺子本来就是郑瑜的。何子扬知道他开玩笑，也笑着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这空头支票给的是挺好，但让何子扬说出来，必然就不是随口说说。

        罗拾五一声口哨，打趣道：“可惜没录音的，郑瑜你得好好考虑，让他给你做牛做马做个几十年什么的。”

        大家又被罗拾五弄得苦笑不得，林染擦了擦手转过头，有些好笑的说：“早知道包硬币是这个意思，那我说什么也得多弄几个，让大家一人一个，也省得还有人做牛做马了。”

        郑瑜没和大家一起起哄，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何子扬，想了想，说：“嗯，我好好考虑一下。”

        何子扬看着郑瑜的眼神，莫名就有了些心虚。

        很快又一锅饺子熟了，再次被哄抢一光，这次何子扬说什么也得抢到，表现的格外积极。争争抢抢中，倒是每个人都差不多吃饱了。

        等到酒足饭饱，林染的屋子也接近于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他看着瘫倒在床上横七竖八犹如尸体的一群人，颇为无奈：“你们还记得要帮我打扫干净么？”

        众人装死，偶尔有人的器官不跟着配合而冒出个饱嗝。

        何子扬笑了笑，又下了一盘饺子，递给林染：“你爸可能还没吃饭，送过去吧，毕竟过年。除夕么，还是要和家人一起过的，我们颠沛流离的，你至少还能给你爸送点饭。”

        林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第一次，他的脸上露出了交杂着羞赧和不知所措的复杂情绪。

        何子扬不知道该怎么说，血缘上的牵绊和爱，他几乎没有多的感觉。但是从小时候起，他就一直在羡慕着很多人，羡慕他们能够普普通通长大，拥有平安活着的父母。

        血缘和婚姻，大概是让何子扬觉的安心的东西，他总觉得该有些纽带把感情绑得紧致些。可惜他可能什么都不会有了，上辈子不会，这辈子也不会。

        林染一直低着头看那盘饺子，仿佛白色的面上会突然长出一朵花一样。可惜，看得再久，也不过是一盘饺子。

        他沉默地拿起饺子，转身往外走了。

        屋里的人都已经从床上坐起来聊天了，说些有的没的，讲些过去的生活。就好像谁都没有注意林染，他们正在讨论当时末世危机未出现时，最红的女明星。

        林染在走道里逗留了很久，还是没有敲开林孝安的门。饺子已经凉了，形状很丑，自然是比不上他妈妈的。是的，他妈妈的，如果能称之为妈妈的话。

        这时，林孝安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刺耳异常。

        林染一颤，抬起头看林孝安。节日的气氛没有对他产生影响，他依旧气势森然，表情凝重，林染犹豫一刹，笑说道：“父亲，我们做了饺子。”

        沉默让人不安。

        林孝安看着饺子，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情绪从他的脸上哪怕是一丝细纹中透露出来。他就像是钢筋水泥铸成的雕像，只象征着精神，而不具有任何情感意味。

        许久，他才低低叹了口气：“我不吃。”

        这一句，足够将林染全部的勇气和希望斩草除根。然而，低着头的林染，却没看到林孝安眼里微微的不安。

        “抱歉，父亲，我任性了。”林染觉得嗓子都快燃烧，整个人都像是一团火。然而他还是挺直了脊梁，和任何一个训练有素的特种兵一样。

        然而林染转身的瞬间，林孝安猛的抬头，手指以几乎不可能的力气紧紧蜷缩，整个手背上青筋突兀仿若是纠缠错结的老树的树根。

        “别玩的太晚，保持警惕。”艰涩的声音。

        林染缓缓转头，看见的是林孝安平静的表情。

        那是他这辈子，听过最温暖的话，即使是由林孝安不带温度的声音说出来。但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真的。

        他笑了，不再犹如数据精准，他说：“我明白，父亲。”

        这时何子扬他们正在屋里百无聊赖等着林染，没扑克没酒，他们凑在一起无非是抽烟。若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还是那个平和的世界，那么他们肯定还是一群普通的高中生，在下课的时候凑在厕所偷着抽一两根烟。

        然而现在，他们却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间房子里抽得整个屋子烟雾缭绕。当然，这不算是一种幸福，可是烟草的存在，还是让人心存感激。

        林染推门进来的时候，好么，抽了多少，差点又让熏出去。罗拾五眼尖，欢呼一声“大染回来了！”把大家都点燃了，纷纷拿出从林染这搜刮出来的烟火。

        何子扬看着林染不动声色放下盘子，心里一沉，知道林孝安大约没有接受。他刻意留在最后，想和林染说点什么，或许是表达歉意。

        可是，林染却笑着和他说：“谢谢。”

        何子扬一愣，勾上林染的肩膀：“都是兄弟，谈什么谢。”

        “嗯，都是兄弟。”

        一群人浩浩荡荡偷偷摸摸从空无一人的宿舍，穿越到空无一人的后山，看着荒茫的一切和看不到星星的天空，却由然产生了不知哪里而来的豪情。

        烟火在夜里绽放，星星点点，还有一群孩子的笑声，谁也看不到谁的面孔，却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这是记忆，给所有人难得的馈赠。

        何子扬在笑声中，突然察觉到，很久很久，他已经没有感到过寂寞了。很久，可惜袁楚不在，否则，那该有多完满。

        他想起那个被他扔在床上孤零零等待的通讯器。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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