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弃城

“唐千卫，我这是睡了多久？”

        唐越没想怀仁醒来第一句竟然是问这个，稍有迟疑后方才回答道：“大概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较上次缩短了一半有余啊！”自言自语后，怀仁想要起身，却被唐越当即按下。

        “你的肩骨被骨箭贯穿了，还是休养一下比较好！”

        怀仁摇了摇头，坚持着从床上下来。然后解开肩膀上的包带，这一举动让唐越更加疑惑，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连呼神迹。

        不过三个时辰，被骨箭贯穿的右肩创口已经结痂，还有那鲜红的血液也变成了乳白干渍。

        “怀少侠，唐某人也曾接触不少灵术师，他们受伤了一样会流血，一样需要时间休养，可你这……”

        怀仁转了转手臂，感受着股股阵痛和酥麻，最后望向南城门处。

        “唐千卫，我的身体跟其他人不一样，只要不是致命伤我都可以很快恢复。”

        既然怀仁都这样说了，唐越也就识趣不再多问。

        “对了！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中，安乐城城防怎么样了？”

        “说来也是奇怪，在你入城之后，兽魔突然停下了所有攻击，要不然我也没可能在这守着你。”

        怀仁本来就对蛮魔具备屠城的实力却拖拖拉拉地进攻感到疑惑，此刻经由唐越这么一说，心中的疑问更深了。

        就在这当口，徐婆婆领着几位身着五色道服的人走了进来，有过一面的鹰钩鼻也在列。

        在如今的安乐城中，徐婆婆和她身后这几人是绝对的核心人物，所以在他们进来后，唐越随即让手下的驱蛮卫都出去了。

        这些人一来，怀仁想着向他们行晚辈之礼，却不料……

        “徐婆婆！您这是？”唐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别提有多震惊。

        而怀仁则赶紧将徐婆婆扶起，然后又对她回了一礼。

        “婆婆可别折煞晚辈，晚辈受不起这礼，您若有吩咐直言便是！”

        被怀仁一言点明后，徐婆婆先是看向身后几人，一阵眼神沟通后，她又回头看着怀仁。

        “这安乐城抗不过明天了，所以老身和几位同道商议后，决定派出一队精锐在今夜突围。”

        一听这话，怀仁下意识认为他们不再考虑城中他人死活，所以怒色立马上涌。

        可徐婆婆跟着又道：“少侠别误会！我们之所以这样决定，其目的是为了护送城中的孩子们出城。”

        短短几天，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这让怀仁倍感难受。

        怒火顿消，低声问道：“婆婆要我做什么？”

        徐婆婆见怀仁答应了请求，总算有了点喜色。

        “老身烦请少侠加入这只突围的队伍中，并且在突围成功后护送孩子们到安全的地方。”

        唐越本以为怀仁到来后，徐婆婆他们会重拾信心，可没料到事态竟然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事到如今，除了灵山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问题是安乐城通往灵山的路早就被蛮魔占据，这是天要亡我安乐城啊！”

        唐越这句叹息让徐婆婆等人面如死灰，再想对怀仁说什么也无从开口。

        “若真能突围成功，我倒知道一个地方可以庇护这些孩子。”

        听了怀仁这话，唐越等人急切问道：“哪里？”

        怀仁正要回答，不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然后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副浴血的身体，其腹下一枚箭簇带出血肉，显然命不久矣。

        唐越冲过去扶住他，刚问了一句怎么回事，然后就有极度刺耳的声音传来。随后，南面城门处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来不及多想，怀仁赶紧冲向城门处，再登高一望，发现城墙数十丈外正有大批兽魔推动着五架足有数丈高大的投石机，机篓中放置有一团灰白色的球形物事。

        “那是什么东西？”

        左右的守卫此刻都有些慌乱，纷纷躲在墙垛后面，还一直喊叫着让怀仁躲避，所以哪里顾得上回答这个问题。

        怀仁无法从他们口中得到答案，干脆祭出灵王圣剑，然后站到墙垛上。这一幕与先前入城倒有几分相似，区别在于在赢得一众喝彩的同时，也激起了城外兽魔的怒吼。

        群魔之中，怀仁一眼望见那个曾两次伤他的持弓骨魔。

        “这家伙很有可能就是这群蛮魔的首脑，若我能将它击杀说不定就能扭转整个局势。”自言自语时，唐越也上了城楼。

        “那就是骨魔！蛮魔中最强大的一族！先前伤你的就是它！”

        唐越一句提醒的话将怀仁拉回现实，再看它时，怀仁收回了所有妄想。

        “它们投掷的是什么东西？怎么守卫们这么惧怕？”

        唐越也早就注意到了那五架投石机，只不过他先前以为怀仁对这个很清楚，所以才没说什么。

        “那是骨弹！一种蕴含极大威力的爆弹，内中藏有锋利的骨片和箭簇。”

        “蛮魔还会造这种兵器？”

        唐越无奈道：“自从灵山从七城撤离后，蛮魔入侵就越来越频繁。一开始人族依靠着优势兵器占据上风，可随着死去的人一多，尸魔也就出现了，蛮魔因而学会了人族的技艺。”

        “这么说来，不仅是骨魔，就连尸魔也可能蕴含灵智？”

        “确实如此！”

        两人一问一答间，那投石器又开始运作。极大的弓弦声响后，五枚骨弹带着死亡的气息袭了过来。

        唐越当即掣出长刀，原地腾起三丈之高，向着那骨弹来势爆喝一声，然后长刀回旋。

        瞧其起手之势，跟怀仁掌握的“流漩刀法”颇为相似。

        果不其然，待到那骨弹快要及身，长刀一拉，撕出一个真空地带。骨弹没有着力点也就无从爆开，因而算得一枚哑弹。

        怀仁的应对如出一辙，只不过同样的刀法在他手中有明显的不同。

        一圈肉眼可见的蓝色气劲形成漩涡，将骨弹包在其中飞速旋转，然后又被怀仁带着射向城墙下方。尖锐声炸开后，数头蛮魔被骨片削得不成人形。

        剩下的三枚骨弹被徐婆婆等人接下，只不过他们的选择是清一色的灵术对悍。

        挡下这一波攻击后，南城门的守卫军心大振。

        “婆婆！有个问题我实在想不通，还请您赐教！”

        徐婆婆此刻手握一柄七寸赤色小剑，目光在城楼各处来回。

        “少侠尽管发问！”

        “以我在山中的经历而言，我实在不敢相信他们会抛弃七城，所以我想知道叠山弟子到底为什么撤离七城？”

        往事不堪回首，徐婆婆似乎很不愿意提及那段过往，但此刻有求于怀仁，只好让回忆再现于脑海中。

        四十八年前，王城的证灵院来了一位游历蛮野的灵术师，他叫孟凡，具备灵将境的强大实力。

        要知道此前叠山下驻七大城池的灵术师最强也不过灵师境，所以孟凡一来就得到所有人的关注。要说这孟凡也真是颇具风骨，不但慷慨赠予灵资，还时常为一些境界低微的院生开坛讲灵。两年后，积累了极大威信的孟凡被推举为证灵院院主。

        可就是因为孟凡当上了院主后，其主持下的证灵堂事务渐渐偏离灵山制定的轨迹，到了后来，七大城池共同发声：让证灵院成为俗世之中的另一个灵山。

        灵山知情后曾派遣一位长老下山，与孟凡交涉无果。再后来，灵山的宣告到来了。

        这时候，有一些院生渐渐意识到了事有蹊跷，然后找孟凡理论，可都被强行压下了。又没过多久，蛮魔开始出现于七大城池的附属村镇外围，并时不时地袭击外出的猎户。

        没过多久，恐慌渐渐蔓延到了城中，最后汇聚在证灵院。

        可就在此时，孟凡突然消失了，从此杳无音讯。且在孟凡消失后，一部分人还坚持自立门户，证灵院因此分裂。当证灵院一乱，驱蛮卫开始树立威信，并有了两极分化之势。

        内斗愈演愈烈，而蛮魔的侵袭也越来越频繁。时至今日，人族终于大祸临头。

        听完徐婆婆的讲述，怀仁的脑中闪过一个恶念：咎由自取。

        当然，即便是咎由自取，那也不管蛮魔的事。所以怀仁随后又问道：“孟凡这一手似乎是有意为之啊！”

        “哼！孟凡这厮当然是居心叵测，但更可恨的是那些老家伙竟然真的以为七城能脱离灵山的庇护。权欲熏心，终于酿成大祸！”说这话的是鹰钩鼻，四十八年前他尚年幼，拜在徐婆婆门下，跟随至今。

        “哎！事已至此，说这些都没用了，眼下还是想想如何保证今夜的突围成功吧！”

        众人选择突围，也就意味着放弃了安乐城。安乐城一沦陷，受屠戮的可就是数万人族。可在此刻，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婆婆，突围的队伍需要护送多少孩子？”

        “城中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本有二千多人，可愿意随队突围的仅仅一成。说到底，他们还在期待着灵山或者另外六城的驰援。”

        “一群懦夫，怕死就是怕死，还找这些借口。灵山不愿驰援，而另外六城又自顾不暇，他们这样就是等死，自己等死也就罢了，还不愿给自己的骨肉一点希望。”鹰钩鼻的怒骂不无道理，可现状如此，无可奈何。

        “来了！”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众人随即将目光望向城外。

        兽魔在前，尸魔紧随其后，十余骨魔随队而立，看样子是要一举破城。

        “唐越，赶紧调集突围队准备。待到天色暗下，就以西城门为突破口，那里投放过灵煞雷，残留的煞气还能压制蛮魔一阵子。”

        “少侠，你随唐越一起，他会交给你一些东西。”

        唐越眼中已闪过一丝决绝，由不得怀仁说什么，便强拉着他跃下城楼，然后向证灵院方向狂奔。

        奔行中，怀仁强忍伤悲，问唐越徐婆婆交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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