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崇阳太子

“崇阳太子殿下，老夫的家奴冲撞了太子，让太子殿下受惊了。”楚老王爷进屋，恍若未见屋内乱七八糟一片混乱的景象，只身走到了李君悦的身前，作揖道歉。

        李君悦面容严峻，眼神清冷，听到老王爷的话，很是不屑。“楚老王爷，本宫不日就将返回东陵，难得来你府上做客一次。今日得此礼遇，趁着夜晚宫宴，定将禀告圣上。”

        楚老王爷心中一抹凉意顿生。这崇阳太子，手段果真了得，状似不经意之为，天时地利人和，掐算得却都恰到好处。

        清晨得知他要入府，便派隐卫暗中跟随，每半个时辰轮换禀告，李君悦在府内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监视之中。从李君悦入府到盛西岚出府，从秋海棠入府到盛西岚回府，这期间发生的种种他都了如指掌。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贯心思细腻的老管家在秋海棠的事上会这般沉不住气……棋差一着，不服不行啊……他算尽了一切，独独算失了人性……可是即便这样，老管家还是要保住的，毕竟，他知道太多……太多关于王府的秘辛，任何一条散播出去，都可以置王府数千条性命于死地，多年辛苦的筹谋也将化为江水，滚滚逝去……

        “崇阳太子殿下，可否饶恕徐管家的一条狗命，给老夫一点薄面。老夫年事已高，人命危浅，朝不虑夕，数十年来已习惯徐管家的侍候，待老夫百年之后，势必将其送往东陵交由太子处置。”楚老王爷言慈意恳，一番言语说得滴水不漏，虽为长者，对李君悦这个后辈还是心存忌惮。

        十五年前，东陵内乱。

        彼时，作为诸国至尊的东陵，兵力强盛，国富民绕。虽为内乱所祸，但到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动荡十年，才给瑞雪找到了机会。

        五年前，他与儿子奉命领军，三日攻下西潼关，两国边界因此而破。大军势如破竹，直捣皇城指日可待，溃败东陵开疆扩土就在眼前。西南却爆发瘟疫，疫情严重辐射了大半个瑞雪。京中御医来有数百，皆染疾而终。

        天光寺主持至善大师奏明圣上，瑞雪祥盛，蒙天庇佑，今朝杀伐太重，招来祸患，是以退师回朝，才可避此天祸。

        瑞雪帝无计可施，只好与东陵签下盟约，命三军班师回朝。

        东陵战败，依照盟约，需年年进贡瑞雪，惧其强盛，恐有二心，瑞雪帝命东陵帝派一名皇子来瑞雪长住。

        彼时，崇阳太子在东陵朝中风头正盛，东陵帝遣其护送八皇子李君然前来瑞雪。不知为何，这崇阳太子来到瑞雪后，便让八皇子回国，自己留了下来。

        他在瑞雪待了十天，不知是不是巧合，全国疫情十日之后竟不治自退。

        至善大师说：缘起缘落，皆为天定，富贵荣华，万般随命。云游之前告诫帝君，欲保瑞雪，善待崇阳。

        大师的这席话，知道的人屈指可数，楚老王爷便是其一。因而，在外威震八方的老王爷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悠哉游哉喝着茗茶不肯松口的李君悦，虽恨得牙痒痒，也无可奈何。

        质子做到喧兵夺主的份上，亘古未有啊……

        听了这么长时间，秋海棠大概知晓了李君悦和盛西岚的身份，一个是东陵国的太子，一个是东陵国的状元爷。她淡淡地看了坐在正方姿态恣意的李君悦一眼，对老王爷开口。

        “楚老王爷，本郡主来贵府的要事已经办完，府中有急事等待本郡主回去处理，先行告辞了。”

        楚老王爷并未回答，只是微微颔首。

        其实，不论楚老王爷回应与否，秋海棠都是要走的。方才的争执，已经不再是两府之间的摩擦这么简单，事情或大或小，全凭上位坐着的男人一句话。

        她起初还有些好奇，在整场争执中主导着全局的崇阳太子为何一次次的帮她，现在倒有些隐隐明白，他这是要借力打力啊……

        好毒的心思，好狠的心机。

        “等等！”当秋海棠快要走出客堂的时候，一直站着默不作声的楚长歌突然出声。

        秋海棠此时的心情，真是万口难述啊……

        她缓缓地转回了身子，看着楚长歌问道：“楚世子可还有事？有事快说，本郡主急着回府。”

        秋海棠的面容清冷，言词更甚。

        楚长歌的嘴角牵起一丝自嘲的笑意。这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娶回共度一生的佳人，这就是他不惜和爷爷反目也要请圣上赐婚的挚爱，这就是他愿意放弃一切只求与之白首偕老的……海棠。

        他边笑着边往前走，俊雅的面容一片苍白，眼中已有水光闪现，凄凉的眼神让秋海棠不敢直视。他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想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抚摸她的头发，却被她的躲闪抽离了浑身的力气。

        他眼中染上了绝望，手就那样定格在空中。

        秋海棠的心猛地抽了一下，突然变得很疼很疼。为什么？为什么他伤心，她的心会跟着疼呢？明明，明明是……毫不相关的人啊……一定是之前宁小郡主残留的情愫在作祟，秋海棠这样安慰着自己。

        楚长歌依旧笑着，笑容越来越凄惨，面容越来越绝望。海棠，你可是在怪我，怪我一直畏惧着爷爷……可是，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啊……终是我的懦弱……让我失去了你的信任，你的爱，以及我最宝贵的你……可是即便你不要我了，我也没有办法不再爱你。

        他缓缓地放下停在空中的右手，努力让自己微笑。他想让自己眼神变得温暖，变回她最爱的模样，他用尽最后一丝勇气对她说：“海棠，看着我。”海棠，从此以后，你有新嫁，我独守身，阔别曾今，咫尺天涯，我不求其他……只求这一刻，你能再看我一眼。

        或许是他的声音过于深情，或许是他站在那里的绝望触动了她，秋海棠竟然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只是那么一刹，他的容颜还未入眼，映入她眼帘渗着血的红唇就让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什么时候，他竟然把下唇咬成了这样……她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她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这具身体的主人，有这样一个人，爱她如斯……

        秋海棠红唇微启，蠕动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那一声“徐管家的处置，全由宁小郡主决断”的男音拉回了神。

        她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呆呆地怔住。

        楚长歌却笑出了声来，够了，这样就够了……他踉跄着走出了客堂，公子如玉的风华全然不见，就连脚底踩在碎渣之上都没有察觉……

        秋海棠站在原地，心中疼痛的余波不减，情绪不高不低，眼神不悲不喜，唯有清光一片。“既然太子殿下让本郡主决断，那便按楚世子的责令处罚吧。”

        一直悠游自在的李君悦，听到这句话，藏在袖中的拳头骤然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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