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未嫁先休

瑞雪帝京，夜幕的笼罩下，街道上灯火通明。城南的一隅，偌大的宁王府三个字在大红灯笼地映衬下雄劲有力。

        盛西岚将秋海棠和秋小白放置在王府斜对面的小巷中，道了一声。“小郡主，来日方长，西岚只能送郡主到此了。”说完，他捡起一颗石子，掷向王府的大门。

        宁王府坐落在京都南郊，一带皆是王孙甲胄，远离了市井的喧嚣，石子落地的声音格外响亮，侍卫们闻音，齐齐向小巷中跑来。

        “快！快！禀告老王爷，郡主回来了。”

        有人应声进府，不一会儿就有一群人从府内冲了出来。

        一名少女上前搀扶着秋海棠，眼明手快地叮嘱身后家丁。“郡主交给我，你们抱小公子回府，马上请大夫。”

        次日，秋海棠醒来的时候，闻到了阵阵清香，她支起身子，却看见一人跪在床前。这身形，到有些熟悉。

        她挑开遮蔽的月纱帷幔，轻言道：“起来吧。”

        “风絮未能保护好郡主，理应受罚。”自称风絮的女子依旧跪着，秋海棠凝神望去，少女清丽可人，未施粉黛，却肤赛桃花，倒是一个小美人。

        秋海棠不知眼前的女子是否心向自己，眉宇间轻锁一缕忧愁，思索一刻后计上心来。她兵行险招，问道：“风絮，难道你也像世人一般，认为你家郡主手无缚鸡之力不成？”

        “世人瞎了狗眼！”提及自家郡主，风絮的情绪有些激动，“我家郡主，美若天仙，举世无双，明珠如玉，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只不过……”说到这，风絮才意识到，这次问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郡主本人！

        秋海棠看着有张有弛的小妮子激动的模样，心里一阵快慰，这丫头，倒是忠心耿耿。

        “好了，风絮，起来吧。”秋海棠安了心，起身扶她，调笑着开起了玩笑，“郡主我都自顾不暇，你若是跟着出去，我岂不是连府都回不来了？”

        风絮一下子耷拉了脑袋，有些垂头丧气。“郡主，风絮武功虽不及风羽哥哥，不能摘花飞叶，踏雪无痕，但是就算拼了风絮这条性命，也会护小姐周全！”

        说了这么多，秋海棠才意识到忘了说最重要的，接着风絮的话道：“风絮若想替我分忧，倒不用拼了性命。”

        “郡主可有用得上风絮之处？”

        秋海棠笑了笑，看着小丫头晶亮的眼眸，说：“第一，没人的时候叫我小姐；第二，我头部受创，失去了记忆。”

        风絮惊讶地“啊”一声，很快就捂上了嘴。

        “郡主，风絮可以帮你恢复记忆，但是不能答应你第一条。风絮已经答应郡主不再自称奴婢，郡主不能再要求风絮了。况且，自古尊卑有别，郡主就是郡主，金贵甲胄，岂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可以比的？”说到这，风絮很是骄傲。她家的郡主，皎皎明月，万丈光芒，世人眼拙，鱼目混珠，怎知她家郡主的好？

        秋海棠颇有些无奈，同时又庆幸自己入戏迅速，没有交出实底，若是说出自己是一抹游魂，侵入了她家郡主的身体，风絮这般护主心切，怕是要请来道士作法驱妖了。

        秋海棠打了个机灵，想到挂八卦、贴黄符、洒狗血、吃仙丹，难免有些后怕，她站直了身子，向桌边走去。“随你吧。”

        风絮高兴极了，欢天喜地地接过秋海棠手中的茶壶。“郡主，风絮都说过都少次了，倒水这样的事让我做就好了。”不论郡主失忆与否，郡主就是郡主，行为举止丝毫未变。

        “对了，风絮。”想到接下来要问的话，秋海棠眼珠转了转，有些难为情，“我，的名字是什么？”

        “郡主是王府唯一的女儿，海字辈，姓秋名海棠。”

        风絮说得一本正经，秋海棠却被茶水噎着了，绝美的脸涨得一片通红，她努力不让自己咳出声，背着风絮，左手抚在胸前顺气。同名同姓，是天意还是巧合？

        不由她多想，王府管家的声音已传进了闺阁。

        “老王爷请郡主到书房一趟。”

        四大王府之一的宁王府，绝非浪得虚名。

        府中气势恢宏，富丽堂皇，单就是刚刚路过的花园中的假山就价值千金。秋海棠前世见过的宝物不计其数，还是惊叹着宁王府雄厚的财力。看来，她到是穿越到了一个不错的人家，衣食温饱不用担忧了。

        管家带着秋海棠穿过了亭台楼榭，曲折蜿蜒绕了三四个长廊，一路上，秋海棠欣赏着府内盛开的美景，心底描绘着王府的布局图。

        走了好一会儿，管家终于停住了步伐，他向秋海棠福了福身子。“郡主，老王爷在屋内等您，老仆先退下了。”

        秋海棠推开了门，只见一名老者身穿华服，他身前的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翡翠琉璃玉制成的镇纸压在一叠宣纸上，老者正襟危坐，蘸墨提笔，落笔有力，气势奔腾，“心如止水”四个字一气呵成。

        秋海棠走到宁老王爷的近身，这四个字恰巧完成。她眼神澄静，心头却缠上一丝疑虑，爷爷书写此字，是否有深意隐含其中？

        老王爷未动，只是盯着“心如止水”看，越看越满意，伸手撸着短短的山羊胡子，却想做出手抚拂尘的味道。

        随着老王爷一遍遍地抚摸，秋海棠内心的笑意涌上了双眼，眼眶都要承受不住地奔涌而出，最终，还是止不住地笑出声来。

        这一声“呵呵”刚滑出口边，秋海棠就想找个匕首，挖个洞赶紧钻进去。

        老王爷侧过脸，望向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孙女，吹胡子瞪眼。“不服？好笑？你来写一个！”

        宁老王爷的样子就像一个顽童，秋海棠无声地叹息，都说人老了，就是半个孩子，她的眼皮微不可见地闭了闭，一副一切随你我认命了的乖巧表情，接过老王爷递来的笔，大脑在高速运行。

        王羲之的？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一定惊爆老王爷的双眼。心里美了一把，却觉得不好，毕竟是这具身体的爷爷，虽然青出于蓝胜于蓝是长辈对小辈的期望，但一时间突破太快难免会打击老王爷的自尊心，老人，是很要面子的。

        想来想去，秋海棠决定模仿米芾的字体。

        鸟迹雀形，字意极古，变志万状，笔底有神。这是世人对米芾的评价，写完，她搁笔于砚，洋洋得意，一代大师，鸢飞鱼跃，自成一家，挥洒逍遥。她站在原地，等待宁老王爷地夸奖。

        宁老王爷向前走了一步，看着秋海棠的字，点点头。“是好字！”看着自家孙女渐渐昂起的头颅，宁老王爷原本还欲表扬的话到口边转成了一句，“可惜却没有筋骨！”

        秋海棠愕然，中国历史上书法名家辈出，米芾的一幅字在浩瀚如烟的人潮中也数得上名次，一幅可是价值千金啊！到了这里，却成了——没有筋骨？说出来，岂不是——贻笑大方！

        秋海棠的眸光暗了暗，不识货啊，不识货，她的心抽搐地疼，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懊悔，早知道，就用“书圣”的字迹折服得你甘拜下风，不甘心，真不甘心。

        “我宁王府，秋氏一族，百年来掌管着瑞雪三分之一的铁骑，四代人捍守祖国，戎马江河。军人，就要钢筋铁骨，百战不死！”

        虽是不相关的话，可到了这份上，秋海棠要是还不明白宁老王爷的用意，可真是绝无仅有的笨蛋了，别说米芾的字，就算颜筋柳骨今日附上她身，代笔书写，怕是宁老王爷也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秋海棠深吸口气，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做好准备迎接随后到来的狂风暴雨。

        宁老王爷歇了口气，压抑已久的怒气冲上心头，他瞪着秋海棠道：“你瞧瞧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因为一个男人出生入死，真丢尽了我秋家的铮铮铁骨。那华王府的小子哪里好了！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心思却和他那个爷爷一个样，诡计多端！阴险狡诈！”骂着楚家祖孙，还不解气，火气一转，烧到了秋海棠的头上。

        宁老王爷手指着秋海棠，戳了戳她的脑门，骂道：“你看看你，曾经字写得虽称不上是苍劲有力，但也骏马奔腾，颇有一番风骨。自从碰见了楚家小子，软绵绵的就像没有了骨头一样！你爹娘走得早，爷爷含辛茹苦拉扯你长大，你就是这样孝顺爷爷的！”说完，宁老王爷仍不解气，拿出压在奏折下的一张薄纸丢进秋海棠的怀里，“自己去看！真给我老秋家长脸了！”

        “爷爷，我还未嫁人，何来休书之说？”秋海棠将手中的休书叠好，塞入袖中，素面朝天的脸上自信从容，轻飘飘地一句切入了重心。

        是啊，未嫁何休！？想到这，宁老王爷高兴了起来，转瞬脸又紧绷。“宝宝不能再叫他爹了！”

        宝宝？是小白吧！

        想到那个小小的人，秋海棠的心就软了下来，一时间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柔和。“爷爷您放心，宝宝已经不叫他爹了。还有，我给宝宝起了个新名字，秋小白。当然，爷爷喜欢，还是可以继续叫他宝宝的。”

        “你这个死丫头！对个外人比对爷爷还好！”

        宁老王爷的鼻腔发出了一声“哼”，秋海棠颇为无奈，她可以理解为爷爷是在吃醋吗？

        “爷爷，小白不是外人。”

        “哼，最好也不要让他再叫你娘。”

        不知为何，虽然宁老王爷对秋海棠没有过好脸色，可秋海棠还是愿意和他亲近，或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她捞着宁老王爷的胳膊撒娇，“爷爷，作为军人，不仅要筋骨刚硬，还要言而有信。我答应小白给他当娘，绝不失信！”

        “哈哈！”宁老王爷闻言，眉开眼笑，大笑出声，“这才是我将门之后，将门虎女，天不亡我秋家啊！爷爷给你的隐卫，尽管拿去用，他人若敢辱你，尽管欺负回去。天塌了，爷爷给你顶着！”

        他拍了拍秋海棠的肩膀，这一刻，祖孙二人相视一笑，对视间已达成了某种协议。

        －－－－－－题外话－－－－－－

        某君暴走：秋海棠！什么叫不错？宁王府啊宁王府，那可是保家护国的宁王府，皇权忌惮，朝臣觊觎，手握瑞雪三分之一重兵的中流砥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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