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鬼域

周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那真是伸手不见五指，黑得啥也看不见，戚无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失明了。

        “师父？”戚无义小心翼翼的在黑暗中摸索，“这是破了还是没破？”

        “破了，”燕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近在咫尺，“苏天师果然名不虚传。”

        戚无义忍住想哭的冲动，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戚无义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拎走了。

        “师父？”

        “是我。”

        苏白的声音响起，戚无义的心一下子放回了肚子里，他被苏白抓着朝不知名的地方飞去，忍不住问。

        “这里好黑，我们在哪儿，为什么这么黑？”

        “如我所料不错，应当在燕飞的肚子里。”

        “啊？”

        “骗你的，应该在无日峰吧，”苏白的语气也不很肯定，“反正是在燕飞的势力范围内。”

        “师父，你也看见了吗？杨羽他……”

        “看见了，”苏白长叹一口气，“我才想起来，无日峰这个名字，我过去也曾听说过的……不过那是百多年前的旧事了，那个时候世上没几个太平的地方，无日峰突然消失，也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戚无义迫切的想知道燕飞究竟做了什么。

        “只听闻无日峰出了大魔头，屠尽三城几十万，似乎一夜之间无日峰的人就死绝了，没有几个逃出来的，所以我也所知甚少。”

        “是戚幼鱼？”

        “是燕飞。”

        “师父你怎么这么肯定？”

        苏白回忆起燕飞让他看见的场景，一把长剑杀绝三城。燕飞让苏白看到的远比让戚无义看到的多得多，他看见燕飞在杨羽死后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她没报仇，甚至完全丧失了报复和抵抗戚幼鱼的想法。她果然如戚幼鱼所愿，变成了一个内心完全被摧毁精致的玩偶。戚幼鱼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让她杀人她就杀人，让她献媚她就献媚，她听话得远胜一条狗，狗至少还会和主人闹闹脾气，但燕飞不会。

        她堕落得如此彻底，让人心惊。

        然后戚幼鱼又不满足了，他开始怀念起曾经的燕飞。多么意气风发，多么有让他折辱的兴趣。他杀死了燕飞，又决心重新培育一个出来。

        要人从恶很容易，例如万骨窟的众人，甚至不怎么需要外力的推动。但要人向善很难，尤其是一个已经堕落成恶鬼的人。

        但戚幼鱼不怕，他就喜欢有难度的游戏，这样才不至于让他感觉太无聊。

        燕飞虽然已经心死，但一个人要完全变成行尸走肉也是很难的，她还记得杨羽。戚幼鱼便收集了杨羽在这世上留下的所有痕迹捧到燕飞面前，他带她看海看山，看世上各色人等，寻那些坚贞不屈的事例让燕飞目睹。戚幼鱼的所作所为不能说全然没有用处，燕飞逐渐变得不那么麻木，可是这样的燕飞距离戚幼鱼想要的还差很远。

        他最终做了个惊人的决定，他是燕飞的心魔，那他就让燕飞亲手除去这个无法打破的魔咒。

        那一天戚幼鱼把杨羽的剑亲手递到燕飞手中。他们拼尽全力一战，戚幼鱼败了。

        “你在等什么？”杀他之前，燕飞问了一句。

        “你杀了我的暗卫。”戚幼鱼用的是肯定句，他仰天长笑，“虽然要死了，但至少还不算太亏，我的目的达到了。”

        燕飞的回复是取他项上人头。

        戚幼鱼已死，燕飞却并没有如他所愿。她在无日峰游荡，从早走到晚。走进了一片竹林中，遇见了一对路过的爷孙。

        老人行动迟缓，孙子年幼天真。一路说说笑笑，讲着家乡老掉牙的故事。

        燕飞杀了他们，血染竹林，她走出去回到城主殿，打开了御敌阵法，封闭了无日峰三城。

        戚无义听了苏白的讲述，沉默了很久：“她为什么这样。”

        “魔已入心，百药难医。”

        “杨羽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

        “杨羽不会知道的，”苏白的声音十分平静，“世上再也没有狭义心肠的燕飞，也没有杨羽，他们都被人害死了。”

        “无日峰几十万人，总有无辜的吧？”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枉为师的教导了。”

        苏白的话音刚落，周围的环境突然多出了光亮。

        “看来这里已经到了无日峰的边缘，燕飞的法力控制大大降低了。”

        戚无义感应了一下，正如苏白所说，他体内的灵力也逐渐苏醒。

        师徒二人站在一个高高的石坡上，回首望去，繁华热闹的无日峰早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白骨累累，荒凉凄冷。

        戚无义叹了口气，愁绪涌来：“常看话本说什么书生半夜赶路遇见华贵气派的府邸，还有美人盛情相邀，□□度，天亮之后才发觉误入狐狸窟。咱们真惨，漂亮狐狸就没有了，只有个凶巴巴的燕飞，她如今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妖精，究竟想干什么，不会真让我去陪杨羽吧？”

        苏白拍拍他的肩，柔声安慰：“放心吧，师父一定不会让这个女妖怪把你抓走的。”

        戚无义感动得一塌糊涂，恨不得钻进苏白怀里扭秧歌。

        “师父，那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啊！”

        “一定、一定。”

        两人在大石头上站了半天，也没见燕飞追过来。苏白研究了许久，发现燕飞当年封城的阵法还在运作。这样的护城大阵专门用来对付外敌，一旦开启就是内外隔绝，要想打破实在不容易。苏白虽然厉害，也没有拿着铁勺去挖墙的兴趣。而且戚无义突然想起来他两个失踪的同门，于是疑惑不解的发问。

        “师父，顾盼归和虞欢言呢？”

        苏白摇摇头:“不知道，没看见。”

        “啊，”这个回答实在太敷衍，一点也不符合苏白慈悲为怀的高人形象，戚无义想了一会突然陷入了自我感动，“师父，你……你只顾着找我了吧？师父，我就知道我在你心里是最特别的。”

        苏白嗯嗯啊啊的敷衍着他，一边想着该怎么逃出这个鬼域。

        “师父，你对我真好……可是我们就这样丢下老顾他们是不是也不太好，回了第一宗怎么说呢？我们出来四个人，回去就我和您，外人会不会胡乱说话毁坏师父您的名声啊？老顾修为平平……唉，说不定已经……咱们至少要找点他们的遗物带回去吧。”

        苏白看着戚无义，在心底暗自叹气。

        “师……师父，”戚无义被看得心慌，忍不住低下头，乖巧的反思自己，“对不起师父，我不该这样说，师父怎么会放弃同门呢，不管老顾他们死没死，是怎么死的，我作为师兄，应该当第一宗的表率，对师弟同门不抛弃不放弃，吃苦在前享乐在后……”

        “好了，”苏白打断了戚无义的废话，“不管怎么样，现在还是得回去一趟，护城阵法不收，我们想出去可不容易。”

        “还要回去，”戚无义皱着眉，“万一又遇上了燕飞怎么办？”

        “避是避不开的，讲道理讲不通只能‘以德服人’了，燕飞一直对我避而不见，如今你跟在我身边，量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有苏白在，戚无义的胆子就肥了，师徒二人一人持刀一人拿剑，又重新走了回去。

        随着戚无义和苏白的走动，累地白骨渐渐消散，一座繁华的城镇又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

        人来人往，叫唱喝骂，摆摊的、唱戏的、卖艺的、逛街的，一切都无比鲜活让人难辨真假。戚无义是最喜欢热闹的人，可看着眼前的场景，却只能让他感到背后发凉。

        “这些是鬼魂吗？”戚无义问苏白。

        “不是，”苏白说，“人死灯灭，魂魄哪得长存，这些不过是燕飞的幻术罢了。”

        有小孩在大街上打闹追逐，一不小心踩到了戚无义的脚，也不道歉，做了个鬼脸就跑掉了。戚无义脚被踩得生疼，忍不住感叹:“这些都是幻境……那燕飞的实力真叫人害怕。”

        “是啊，”苏白也道，“燕飞的确是天纵奇才，若没有经历这些，没有滋生心魔，这天下当有她一席之地。可如今她却不肯离开无日峰，只将自己困守在这方鬼域。这鬼域便是燕飞，燕飞就是鬼域！”

        戚无义闷闷不乐，突然道：“杨羽曾说他的天分比燕飞更好，那小子虽然爱吹牛，但我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师父你也说他天资绝顶，要是没有戚幼鱼，他和燕飞一定是一代宗师！”说到这里，戚无义停顿了许久，半晌才喃喃道，“我都忘了，一切都是燕飞的幻象，都是假的，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杨羽，他一百年前……就死了。”

        这话说得苏白也低落起来：“……杨羽是个好孩子，不管多难多苦也没想过放弃，没有残害无辜，没有践踏生灵，他要是还活着，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戚无义倒不敢苟同，苏白的话让他抬不起头来，要是杨羽真活着，恐怕也不见得瞧得上他这样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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