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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禁足


沈君梓觉得最近自己都很愉快,这种愉快是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很少出现的。就连平日里不怎么见面的和亲王都注意到了他的愉悦,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让他将事情说出来分享分享。

        沈君梓笑嘻嘻地含糊了过去,随后心底警醒起来。现在是关键时刻,自己可不能在和亲王面前露馅。

        于是,那短暂的一两天过去之后,沈君梓脸上的笑容又少了许多。和亲王随意地调查一二,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为章侍郎的背叛,和亲王觉得自己应该对自己的手下进行一次大的排查。至少在起事之前,应该将几个关键部位都再巡查一遍。

        于是,在忙着应付朝堂上的事情时,和亲王显得更加忙碌了些。

        所以,他知道章侍郎被毒杀身亡的消息时,一时之间居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谁死了?”前来送信的人低下了头,将消息又说了一遍。

        和亲王终于回过了神,对着送信之人笑了笑:“是自己服毒身亡的?也好,说明他心虚,畏罪自尽。”来人脸上的表情越发不太对劲了,苦笑一声,那人重复一遍:“是被毒杀。监牢里有临死前挣扎的痕迹,还有血书。”

        和亲王的表情凝滞了下来:“这件事,应该不是我们的人出手?”

        送信之人低下了头,不敢应答,和亲王怒气冲冲地踢翻了桌案,让那人滚蛋。于是,那人立刻就一溜烟地跑了,出了门之后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同时,那人对章侍郎之死的真相,也有了一点怀疑。

        听亲王的意思,那人不是亲王下手的?送信之人嘀咕着,不解地皱眉。那边送过来的消息,这些日子,可就只有咱们自己的人与皇帝的人去看过了。

        难不成是皇帝动手的?虽然在和亲王的影响下,对皇帝的敬意已经没有那么足够,那人依旧打了个冷颤,在热起来的天气里,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和亲王坐在书房里,克制住自己将书房砸掉的念头,盯着书架的一角发呆。

        这件事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对,他确实希望姓章的死了,可是,不能是这种时候,也不能是在监牢里。若是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章侍郎死在任何的其他地方,都只会让和亲王拍手称快,可是现在……

        和亲王觉得一个屎盆子扣到了自己头上,自己还不知道是谁扣的。

        好一会儿,他冷静下来,招了人过来,问他自从章侍郎入狱之后,去看过他的到底有什么人。

        不一会儿,消息就送到了和亲王的案上。

        去看过章侍郎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和亲王手下的人——这个人并不是正大光明地进去的,但是和亲王手下自然也有人知道,另一个是来自宫中的内侍。

        让和亲王感觉不安的是,这宫中内侍去的时候带着皇帝的手书,一路上都有狱卒陪同,怎么看都是没什么空间来操作这件事的。他忿恨地将东西丢在桌案上,皱着眉思索。

        出了这件事,自己是肯定要在京中接受一段时间的调查的。这样一来,自己想去军营中安抚一下情绪然后偷偷再带一批人进来的想法就落空了。摩挲着手指,和亲王想,这样一来,自己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京中侍卫营与御林军。兵马司都是些纨绔子弟,想要收买不值得也不可能。

        他盘算着京中的情况与自己手上的兵力,好一阵子之后,下定了决心。

        先闹两件事转移了京中众人的视线,然后……干脆起事算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势力在不动声色地被打击,可是等待的那个合适的机会却始终没有出现。

        现在,他等不得了。

        再闹下去,总有一日自己手上的全部力量会被完全蚕食掉,那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沈君梓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可是,他就是感觉到了那种不安的气氛。仿佛山雨欲来,风已经鼓噪地吹动了起来,黑云开始慢慢在天空聚集。

        他有些不安地与和亲王身边的人说了一声,然后起身往京城边上去了。虽说上一次考举人不曾考上,可是他与书院里的学子们的关系,却渐渐地更好了起来。

        这些人若是不出意外,都是未来的栋梁之才,沈君梓觉得,不管从哪方面的情况考虑,自己都该与他们交好一二。他刻意去交好,除了个别实在是与他不对付的之外,倒是无往而不利。

        这种时候,借着与这些人要一起聚一聚的借口出去,就算是和亲王,也没什么话可以说。

        沈君梓出了门,和亲王派来盯着他的人心不在焉地跟了上去。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是很认真地盯着沈君梓,随着时间流逝,沈君梓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和亲王也不见得多问一句沈君梓的情况,于是渐渐地懈怠了下来。

        一如现在的时候。

        跟着沈君梓出了京城,走了约有大半天,正当他们觉得不耐烦的时候,沈君梓终于到了地方。

        然后,他们刚刚跟着进了门,就被一棒打晕,送到了一边去。

        沈君梓回头看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的脚步轻快起来,飞快地对前面过来迎接自己的人拱了拱手,笑容满面地打着招呼,叫着对方的名字,上前拍着对方的肩膀,当真与对方谈文论道去了。

        容铉在记录上又添了一笔,记录上需要了注意的东西,几乎已经被完全划掉了。

        他将这张纸丢到一边,看着坐在对面的容钧,笑眯眯地问:“太子殿下可有不解之处?”

        容钧正翻看着这几年来皇帝与容铉针对和亲王做出的布置,一张脸上写满了不解与震惊:“王叔为什么……”停了一停,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太不好回答,他转而问:“和王叔行事必然是小心谨慎,那这件事是怎么泄露出来的?和王叔也不曾察觉?”

        容铉微微一笑:“这中间没有反告的人,所以殿下担忧的对方是不是值得信任的问题不存在。至于后一个问题,和王叔最开始也许不曾察觉,现在也定然是知道了。”

        面对容钧迷惑的脸,他笑着说:“这些事,殿下还是去问父皇好了,中间有许多操作,都是父皇一手所为,我却并不太了解。”

        容钧的脸上立刻就写上了“撒谎”两个字,让容铉心中笑了起来。对,他确实是在撒谎,他知道得很清楚。可是,现在的容铉却应该是不知道的。

        正想着,容钧已经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说了一声告辞,然后就离开。

        容铉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副模样,等他出去之后,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消失了。这样简单易怒的容钧,日后怎么做好一个帝王啊……

        容能不能做好一个皇帝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这边章绣锦面无表情地坐在花厅里,看着特意点名让自己出来作陪的客人笑眯眯的脸,非常想将桌上的点心全部都塞到那人嘴里去。

        来人算得上是章绣锦的堂嫂,说是堂嫂,也不过是族里面算起来比较亲近的,真轮起关系却也有些远。平日里这位堂嫂隔三岔五过来打一次秋风,从章家取一点小钱回去,因为数量不多,次数也不算多,章夫人也懒得管。

        只是如今听着她喋喋不休地当着章绣锦的面说起要给章绣锦介绍一个好人家,章夫人脸上已经是铁青一片了。

        且不说这人能认识什么好人家,光她这副说话不过心的吹嘘,就足够让章夫人愤怒了。

        于是,在那人停下来喝水的间隙,章夫人笑眯眯地开口,问:“你说,那李家公子,父亲是礼部的?”堂嫂忙不迭地点头,将手中刚刚端起来的茶杯又放了下去。

        “哦,那不如叫夫君过来帮着参谋参谋,”章夫人在那人想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地说,“夫君这些日子对礼部也算熟悉了。”

        那人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笑道:“内宅之事,哪里需要男人插手了。”

        “婚姻大事,怎么会是内宅之事。”章夫人这样说着,笑眯眯地让章绣锦去请章大人过来,“然后,你就去做你的功课,先生留给你的功课,可曾做完了?”

        章绣锦含笑起身说尚差一点儿,章夫人就连忙催促她赶紧去请了章大人过来,然后去完成自己的功课。章绣锦立刻就笑眯眯地去了。那堂嫂在后面跟着说了两句,章绣锦充耳不闻,脚步飞快地去了。

        她并未当真派人去请章大人,出了门之后在门边的花丛背后略微站了一站,就看见那堂嫂急急地跑了出来,一溜烟地走了。

        然后,她才重新慢悠悠地进门去。

        章夫人脸上写满了忧愁,见她进来,有些忧虑地拉了她的手,轻声道:“丫头,你看这情况,你不急着相看人家,就连阿猫阿狗都跑过来敢说这种话了。”章夫人看着自家女儿,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若是你再不着急下去,只怕大家认定了你心中有亏,只怕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都敢往上涌。那样一来,你的名声,只怕更加……”

        章夫人是当真在为章绣锦担心,章绣锦靠在章夫人身上,轻声道:“母亲不必担心,等皇后娘娘的丧期过去之后就好了。”

        章夫人轻叹:“你当真如此笃定?三殿下年岁尚小,想要提前订婚,只有陛下赐婚一途。可陛下为什么就非要看中你不可?就算三殿下坚持,陛下不允,只怕也……”

        她心中满满的都是忧虑,章绣锦明白她为自己的担心,笑道:“若是没有赐婚,我就找个地方当姑子去。”

        章夫人大怒,拍着章绣锦的手,生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当姑子这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吗?”章绣锦感受到她的关心,心中暖意融融,紧紧地贴着章夫人,放低了声音道:“娘,我明白的。”

        “我知道若是我继续拖下去,你们面子上也没光。可是我就是想试一试,等皇后娘娘的的丧期过去了,他若是毫无行动,我也就不必坚持了。”

        “到时候我会去参加各种花宴,去参加各种聚会,总会有人过来提亲的。”

        “那时候,就要拜托您为我选一户门当户对的,替我准备婚事了。”

        章夫人听得心惊。章绣锦当真是什么都打算到了。皇后娘娘死后这段时间,确实是不太适合说婚事。纵然民间对这种事都是私下里正常进行,只是面子上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定亲。等这段时间过去了,章绣锦再来说这件事,确确实实来得及。

        去参加花宴与聚会,章绣锦那种自信的口吻让章夫人觉得,她想要得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也并不是难事。可是,这中间听起来,怎么就那么难受……

        她猛然间清醒了过来,拉着章绣锦的手,问:“只要门当户对,那你的心意……”

        章绣锦不笑了。

        好一会儿,她轻声说:“娘,不管有没有心意,日子都是可以过下去的。我会让他觉得,我是仰慕他的,这样就足够了。”章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皱了脸:“你这孩子,怎么胡乱说话?”

        章绣锦低下头,不让章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然后,她声音如常地说:“娘,这世上大部分夫妻,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章夫人觉得更加难受了起来。这样的孩子,怎么就有了这样的想法?难道皇三子当真如此只好,就这样让她割舍不下吗?

        想着想着,章夫人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章绣锦慌了,手忙脚乱地上去劝抚:“娘,娘,您别哭啊……”章夫人却不停,捂着脸颊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边上之前因为母女二人谈话而被赶得远远的丫鬟看着这边,心中不解而焦虑。

        章绣锦做了个手势,丫鬟中立刻就有人过去打了热水过来,扭了帕子送到章绣锦面前。章绣锦取了帕子一边给章夫人擦着眼泪,一边柔声劝着章夫人:“娘,您别乱想。感情都是在日常中处出来的。您看现在的嫁娶,少有成亲前就多多相处的,不也是陌生人,哪来什么情深似海。日后相处多了才有。我也是如此啊。”

        章夫人忿忿地夺了帕子自己擦,冷道:“你与旁的姑娘不同,素日里就是个主意大的。我原想着这样也好,你日后不容易被欺负,如今看来,倒是我实在太放纵你了。”

        话一说完,章夫人就叫了丫鬟过来,指着章绣锦道:“将姑娘送回院子里去,没有我的话不准放人出来。”将章绣锦禁足之后,章夫人一个人想着这件事,当真是越发觉得心中悲痛莫名,一时之间连章大人进了门都没有察觉。

        章大人见章夫人眼圈红红,脸上尚有帕子擦过的痕迹,不由心中纳罕,问了一声发生了什么事。章夫人将方才章绣锦说的话说了,一边生气一边忧心忡忡道:“你说这孩子,那里学了这般说法。夫妻过日子,哪里就是她那般搭伙过日子的说法了。”

        章大人哑然。

        他是知道女儿的事情的,虽然不曾详细问,向来这种想法也与她上辈子的经历有所关系。最开始发现这种痕迹的时候,章大人心中也曾酸涩过,不知道上辈子女儿过得如何孤苦无依,才养成了这般冷清冷心的性子。也是因为如此,章大人才无声地放纵了皇三子对章绣锦的示爱。若是因为上辈子没有真正感受过夫妻之间的和睦相处,那这辈子有着一个人,是不是也能让女儿心中变得暖意融融?

        章大人自然时能分辨出,皇三子对女儿是当真心中有情的。只是事情一波三折到现在都没有一锤定音,章大人心中也犯过嘀咕。想着皇三子若是搞不定宫中皇帝,这样是不是要找另外一人——章大人觉得,那燕家的燕肃小子其实也是可以稍微备选的。

        可如今听章夫人这样说,章大人恍然,三丫头的这种想法,对章夫人来说,还是委实太过难以接受了一些。

        他犹豫了片刻,对章夫人轻声道:“三丫头的事就交给我吧。这件事既然是我纵出来的,就由我来解决。你先顾着四丫头好了。”

        章夫人立刻就哭了出来:“夫君,为何我的两个女儿都这般命苦?绣瑛是我看着选的人,结果却闹得这样的下场,绣锦却又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日后若是拗不过来,只怕也心里面过得苦。我怎么就……”

        章大人想到章绣瑛,心中也微涩,过去将章夫人抱在怀中轻轻拍了拍,章大人道:“别哭了,三丫头我来替你管教。”停了一停,章大人觉得章绣瑛的夫君邱晋扬的事情,如今说来也无妨,方低声在章夫人耳边道:“绣瑛丫头的事另有内情,你就休要担心了。”

        章夫人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被章大人按下去了。好一会儿之后,章夫人闷声道:“当真如此吗?”

        章大人应一声是,又压低了声音说:“此事休要对旁人言。”随后,松开了章夫人。章夫人抬起头,脸上泪痕满面,看得章大人笑了出来;“夫人今日的妆容分外别致。”

        章夫人立刻羞怒地瞪了章大人一眼,举起袖子遮住脸掩面去修饰妆容了。

        转身去了章绣锦的院子,却发现这丫头半点都没有因为章夫人禁足自己而难过,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慢条斯理地翻着书,边上放着红琴做出来的小点心,春纤春雅帮忙打扇,看上去很是悠哉。

        章大人进门的时候,章绣锦尽管已经站了起来,方才那副作态却是瞒不住的。

        “爹,您怎么过来了?”章绣锦含笑迎了上去,将章大人让过来坐下,殷切地问章大人:“红琴新做了荷花露,爹您要不要尝一尝。”

        等到章大人点头,她就笑眯眯地让丫鬟去通知红琴,自己在章大人身边坐下来:“爹这个时侯过来,想必是从娘院子里过来的?”

        章大人点头,看着容颜日盛的女儿,叹道:“你娘不知道你的那些事,我想着,你那些叛经离道的言论,还是休要让她知道了。”

        停了一停,章大人说:“你娘要给你相看人家,你就由着她相看去。左右这样做了,着急的也是宫里头那小子,你帮着他在你娘面前逞什么能耐。”

        章绣锦耳尖微红,不好意思地应一声,就听章大人一声轻叹:“丫头,我一直都不曾问你,你的上辈子,是不是过得很是不顺?”

        章绣锦脸上的笑略微凝滞了片刻,随后就笑道:“也没有什么不顺的。子孙孝敬出色,媳妇们也都对我很是优容,我死的时候,最大的重孙都是十岁多了。”

        章大人含笑听着章绣锦的这番话,等到章绣锦说完,轻声问:“那你的夫君呢?”

        章绣锦微微地一笑:“他死得早,我生了两个孩子,小的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去了。儿孙福,他确是没有享到。”

        章大人心尖一颤。两个孩子七八岁的时候,丫头只怕也刚刚三十。三十就没了夫君,却活到了重孙子都十几岁的时候,这样的日子……

        “苦了你了。”章大人情不自禁地说。他完全能想象,这样的日子如何难眠。

        章绣锦却笑了笑:“爹不必觉得我苦。上辈子我纵然没有夫妻缘,可是其他方面,却分外满足。我死的时候,还是超品夫人的品级,除了太后皇后,大概当时就只有我的品级最高了。”

        章大人听了,顿时觉得,章绣锦只怕是乐在其中。但是,也因为她乐在其中,所以,对情爱上的事就更加不在意了。

        于是,才有了这辈子的章绣锦。

        章大人顿时觉得,有些头疼起来。面对一个重孙子都十多岁的人,自己要怎么劝说,才能让她改掉上辈子几十年形成的念头?

        章大人觉得,这个任务实在是,太过艰巨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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