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无法磨灭的痛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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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忍心母亲死后还要受人这样凌辱,但此刻,小秋的生死却是重中之重,如果母亲活着,她也一定会让他选择先救小秋的吧。舒悫鹉琻
仿佛是猜透了顾亦寒的心思,陈诚立刻说道:“三少您放心,您去守着四少爷,外面这些事情您全部都交给我,我一定给您办妥,不让夫人再受一丁点的委屈……”
顾亦寒被两人搀着,目光从那一地狼藉之上缓缓滑过,最后定格在母亲破碎的容颜上,他的手指死死的掐进陈诚的手臂中:“查,查清楚是谁做的,我要一刀一刀宰了他!”
陈诚面色如雪,似是因为臂上的疼痛太难忍,他的额上都滴出汗来:“三少放心,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其实哪里还用查呢?整个顾家对岑若涵最恨之入骨的人,也只有顾亦阳兄妹了漭。
可这些年,他们唱念俱佳,老爷子对他们也是真心的看重,没有个切实的证据,谁相信这是他们做的?
更何况,如今的顾家,顾亦阳算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继承人,顾亦殊也颇得老爷子喜爱,岑若涵死了这么多年,顾家的内宅早已是谢夫人当家,他们又何必跟个死人过不去?
任谁都会觉得这样的行事不过是多此一举,因为根本就不需要,不需要去做这种触碰老爷子禁忌底线的事情度!
回到顾家的时候,整个顾家已经乱成了一团。
自出生就专职照顾四少爷的几个私人医生早已被老爷子尽数叫来守在四少爷的房间里,而顾亦阳和顾亦殊兄妹两人也是眼圈微红容色担忧的忙个不停。
顾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爱子的床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床榻上顾亦秋紧闭双眸昏迷不醒的惨白容颜,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痛楚不停。
那与心爱的女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雪白的毫无一丁点的血色,蹁跹浓密的长睫低垂下来,在那近乎透明的肌肤上留下两片沉沉的暗影,他的唇也是惨白的,牙关咬的死紧,嘴角有一缕暗色的汤药痕迹滑下来没入雪白的颈子上。
盖在被子下的单薄身躯仿若是纸片一样几乎没有起伏,顾老爷子眼前渐渐模糊起来,这一幕一幕,和当年若涵临终前是多么的相像?
只是,那时候的她还能睁开眼看看他,还能流着泪拉着他的手,祈求他一定善待两个孩子。
可是小秋,他的气息薄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一般。
顾老爷子颤巍巍的伸出手,他想要去抚一抚儿子饱满的额头,想要去抚一抚他浓密的头发,可手指颤抖着停在半空,他害怕自己摸到的是一片冰凉,他害怕当年若涵在他怀中断气逐渐变冷了身躯的情景再一次重演……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忘不掉,在每一个孤枕难眠的深夜里,他总是会想起那一天的情景,而那一年的冬天,也变成了他记忆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他没有实现对若涵的承诺,没能好好的照顾他们的儿子,如果小秋真的死了,若涵在天有灵一定会怨恨他,百年之后他怎么有脸去见她?
顾亦寒推开陈琳的手,快步绕过屏风向内室走去,顾亦阳一见他进来,慌忙上前扶了他的手臂哀痛开口:“三弟你可千万要撑住……”
顾亦寒定住脚步,他眸色沉沉,像是漆黑的夜幕下无边无际的大海,他望着顾亦阳,一个字都没有说,可那眼神中平静泛滥开来的无边恨意却是清楚无比。
顾亦阳的手指微微僵住,顾亦寒却是淡漠的将目光挪开,他推开顾亦阳的手,快步走到了顾亦秋的床边。
“把药给我。”顾亦寒的声音平静无比。
温热的汤药递到他的手中,顾亦寒亲自舀了药送到顾亦秋的嘴边,可他牙关咬死,显然已经是药石不进。
顾亦寒端着药碗,冷冷吐出两个字:“撬开。”
“三少……”一边的佣人有些惊惶的望住他,顾亦寒冰冷的目光望过去:“把四少爷的嘴撬开。”
“我来吧。”一直贴身照顾顾亦秋的老佣人走上前。
顾亦寒将汤药从那撬开一条缝的牙齿之间灌进去,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望住他的动作,褐色的汤药很快就沿着顾亦秋的嘴角淌了出来,而原本躺在床上呼吸孱弱的他忽然剧烈的粗喘起来,仿佛是喉咙中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小秋,小秋……”顾亦寒胡乱将药碗丢到一边,握了顾亦秋的手连连唤他,顾亦秋似乎微微睁了睁眼,惨白的唇边有一抹无力的笑靥飞快消逝,旋即却又闭了眼昏厥过去……
顾亦寒只觉心痛难当,握在手中那只如玉一般白皙的手冰凉如玉,仿佛是窗外残雪一般,立即就会消融。
“你弟弟刚出生的时候医生就说过他活不长,我和你们的母亲,在那一刻起就发誓,一定要让他健康的长大,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顾老爷子眼望着窗外,声音低沉缓慢的响起,顾亦寒望着顾亦秋一片死灰一样的脸,他似乎讥诮的笑了一笑:“母亲去世了这么多年,父亲您怕是也忘记了当年的誓言了吧。”
谢夫人看了顾亦阳兄妹一眼,拿起手绢按了按眼角,叹了一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你父亲?他心里多看重岑姐姐多看重你们兄弟俩,别人不知道,难道小寒你也不知道?”
“再如何看重,还不是要看着这些人一个一个死去?”顾亦寒倏然转过身来,他漆黑的眼眸像是幽深的古井,席卷着无尽的恨意和不甘:“难道父亲您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四弟这么多年病情反复无常没有一丁点进展,这么多名医没有一个人能查出病源,没有一个人能拿出切实有用的治疗方案,父亲您又做了什么?阮家七少爷医术这样高明,这么些年您又可曾去求过阮少爷?”
“我们顾家和阮家是不相往来的死敌,阮家怎么肯出手救小秋?”顾老爷子被这个不肖儿子指责的面色有些尴尬,心底却是不得不承认,这么些年,他确实对小秋不曾尽心尽意。
“难道儿子的性命抵不上你和阮家老爷子之间那一点陈年旧怨?现在小秋眼看就要不行了,父亲您还不肯出面吗?这么些年,他不是没有去过阮家,可是阮家老爷子发了话,但凡是顾家的人,不管是谁,一概都是两个字——不救!
他能怎样?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就算是将阮七少爷绑来,说不定也只会害了小秋!
“你这孩子!”谢夫人眼瞅着老爷子似有动摇的意思,慌忙上前一步,微嗔道:“是阮家老爷子不道义,怎么能让你父亲先去低头?”
“你住嘴!”顾亦寒厌恶的看着面前这张雍容华贵的脸:“如果是大哥面临生死关头,难道您的脸面也重过他的性命?”
“你怎么能这样诅咒你大哥!你大哥好好的,哪里是这个病秧子……”
“母亲!”顾亦殊眼见母亲被人一激就要口不择言,慌忙出言制止了她:“您说什么呢?还有,四弟都这样子了,小寒你还和长辈这样争吵,是存心让父亲心里难过吗?”
“够了!”顾老爷子手中的拐杖重重的往地上捣了捣,他那一双苍老却依旧锐利的眼眸似乎在谢夫人的脸上定格了几秒,然后才缓缓移开:“亦寒说的对,小秋是我的儿子,为了他,我这张老脸又算什么?又值几个钱?我这就去阮家求阮七少爷过来给小秋看病。”
谢夫人脸色一变,可她不敢质疑顾老爷子的话,只得低了头不说话。
顾亦殊气恼的瞪了母亲一眼,转而却是做出几分感慨的神色来:“父亲您为了四弟做了这么多,四弟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老爷子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应声,顾亦殊讪讪的抿了抿嘴唇,不敢再出言多说。
“亦寒,你弟弟这里我就托付给你了,其他事情你一概不需要管,只管安心守着小秋,阮家那个老东西一向固执,我们几十年的宿怨了,他未必会轻易松口,少不得我要和他多磨一磨,这几天,就辛苦你留在家里守着小秋。”
说到这里,顾老爷子似笑非笑的看了谢夫人一眼:“我这个病秧子儿子,交给别人,我还真是不放心啊。”
谢夫人的脸色一下变的惨白无比,就连顾亦阳都有了几分尴尬:“父亲您放心,儿子一定会好好照顾四弟……”
顾老爷子却是摆摆手:“公司的事情还要你处理,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有你三弟就足够了。”
顾亦阳脸色难看之极,却也不得不咬着牙应了下来。
顾老爷子拍了拍顾亦寒的肩:“好好照顾你弟弟吧。”
顾亦寒点点头,眼底似乎也有了些许动容:“母亲若是地下有知,也会感谢父亲您……”
顾老爷子却是苦笑摇头:“我要她感谢我做什么?小秋是我和她的儿子……不说了,你守着小秋吧。”
顾老爷子转身离去,那背影,却仿佛是瞬间苍老了十几岁,顾亦寒饶是一向对他不满,但此刻也控制不住的心中一酸。
“三弟,四弟若是一病去了,你可要节哀顺变啊。”顾老爷子一走,顾亦阳就忍不住刺了顾亦寒一句,顾亦寒闻言却是轻蔑一笑:“该节哀顺变的人不是我是大哥才对,做出这样有损阴德事情的人,活该永远生不出孩子!”
他说完,看也不看顾亦阳一眼,径自走到顾亦秋床边坐下来,“大哥还是听从父亲的吩咐回去公司吧,这里有我就足够了,别人在,父亲大人可不放心!”
顾亦阳面容微微有些扭曲狰狞,但他目的已经达到,也无心和顾亦寒争这一时口舌胜负,转身就出了顾亦秋的房间。
顾亦殊拉了谢夫人出去,谢夫人却仍是有些不甘心:“我可是家里唯一的长辈了,也该我守着小秋……”
谢夫人还想絮絮叨叨,顾亦殊狠狠瞪她一眼冷笑一声:“母亲不知道言多必失?还想让父亲说的多明显您才满意?”
谢夫人想到顾老爷子刚才的话语,不由得脖子一缩,却还是有些不甘心:“我哪里说错了……小秋他本来就是病秧子,上上下下不都这样说?”
“妈,您还要给我和大哥惹出多少事您才满意?”顾亦殊怒极,谢夫人出身不高,见识就短,一身的小家子气,怨不得顾老爷子看不上她,就是他们为人子女的有时候也觉得心中怨愤……
谢夫人见女儿动怒,慌忙闭了嘴:“好了好了我不说话行了吧?”
顾亦殊见母亲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也不禁软了,耐了性子劝哄:“不是不让您说话,只是有些话,不能当着爸爸的面说,爸爸疼小秋,您说他是病秧子,那不是找不愉快的吗?”
谢夫人耳朵听着,心里却不当回事,这家早晚都是顾亦阳顾亦殊的,一个病秧子,一个“野种”,还有什么悬念?她难道还要像岑若涵那贱人活着时小心翼翼不能多说一个字不能多走一步路?
如今,也该到她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吧,可是看到女儿不悦的脸色,谢夫人到底还是把心里话咽了回去:“好了好了,我记住了,我以后一定注意,行了吧?你去忙你的吧。”
顾亦殊知道她是改不了这个老.毛病了,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开车离开了顾家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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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医院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小雨点的情况仍是日渐严重起来,这几天医生已经找盛夏谈了几次,话里话外都只是一个意思:如果不尽快进行骨髓移植,小雨点随时都会有危险。
经过那天的变故之后,盛夏后来又去过半山别墅几次,却没有再见过顾亦寒。
她联系过陈琳,可陈琳只是说顾亦寒有些事情要处理,暂时没有空见她。
盛夏有一次在半山别墅外见到了他的车子送罗曼真从医院回来。
盛夏也去过顾氏恒远集团办公大楼,可辗转打听来的消息却是,三少这几天都没有来公司。盛夏无奈,只能每天照顾完小雨点,趁她睡着的时间去半山别墅继续“守株待兔”。
直到别墅里那些灯光完全暗掉,盛夏方才拖着疲惫的双腿离开这里回去医院。
推开病房的门,小雨点的床位上却是空无一人,盛夏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脑子里立刻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同病房的人看到她呆若木鸡站在门口,慌忙笑着说道:“夏夏,小雨点姥姥带她出去玩了,让我们等你回来给你说一声呢。”
盛夏听了这话心里一松,可旋即却又绷紧了神经,她太了解聂元梅那个人了,自从她那天和聂元梅争执之后,她立刻就将聂元梅垫付的住院费尽数退给了她,而自那天之后,她和聂元梅之间,也就彻底的断了来往。
在盛夏的心中,小雨点就是她唯一不能碰触的禁忌,也是因为聂元梅的无情,盛夏这么多年任她如何无情都不曾与她翻脸,却在那天她辱骂了小雨点之后,彻底死了心和她断绝了关系。
聂元梅绝对没有这样好心,不给她一丁点的好处,她会主动来带小雨点出去玩?
盛夏立刻转身走出病房,她拨通了聂元梅的电话,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接起来:“……我带小雨点出来吃点东西,就回去了。”
“你们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接她。”盛夏的声音有些生硬,她绝不会相信聂元梅纯粹是出于好心。
聂元梅倒是很爽快的报了地址,离医院并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到了,盛夏松了一口气,立刻就往那里赶去。
走到那家餐厅外面不远,就见到聂元梅怀里抱着小雨点走了过来,盛夏心中一紧,慌忙快步走过去,聂元梅脸上带着几分不悦,将小雨点往她怀里一塞:“好心带她出来玩出来吃东西,也太晦气了,好端端的就在餐厅里晕倒了,别人还以为我虐待小孩子……”
聂元梅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盛夏抱着昏迷不醒的小雨点只觉全身都僵硬了,聂元梅说的什么,她仿佛听不到,只是最后,她好像对着聂元梅大吼了一句:“请你以后离她远一点!我早已和你断绝了关系,我不是您的女儿,她也不是您的外孙女!”
聂元梅被她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习惯性的要发脾气的时候,盛夏却已经抱着小雨点匆匆往医院而去。
聂元梅气恼的狠狠咒骂了一声,但转而想到自己今晚大挣了一笔,就是被盛夏这死丫头吼一通,却也掉不了一块肉,也就消了气,喜滋滋的奢侈了一把——打车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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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用担心,外面的事情有陈诚处理呢,还有……”
陈琳试探着看了看顾亦寒的神色,到底还是开口说道:“盛小姐那边,我也嘱咐了陈诚盯着,不会有事的,再说,医生也说了,短期内不会有事……您不是还说要先戒掉了那个再做手术的么,这几天您就安心守着四少,老爷子说了,阮家那边有些松口了,说不定这两天七少爷就会过来……”
顾亦寒低头拿着温热的毛巾仔细的给顾亦秋擦脸,陈琳的话他仿佛没有听到,可那一双眉毛却是微微舒展了一些。
陈琳迟疑了一下,脸色却是有些低沉下来:“罗小姐出院了,陈诚将罗小姐接回了半山别墅,您这些天住在老宅也不回去,就没让罗小姐搬出去……”
顾亦寒手上的动作一顿,想到罗曼真与他纠缠这么多年,两人却是无疾而终,原本要做夫妻的,此刻却已成为陌路,他心里微微叹了一声:“让她先住着吧。”
陈琳心中不满陈诚的自作主张,但顾亦寒发了话,她也没有办法,只得点头答应。
夜色沉沉,陈琳先回去休息了,顾亦寒躺在顾亦秋旁边支起的小床上,疲累了一天,昨夜小秋吐了几次,折腾的他一夜未睡,今天有些吃不消,却也不敢睡的太沉,浑浑噩噩中,不知是不是在做梦,他只觉心口一阵揪痛,竟是唤了一声“小雨点”,一身大汗的惊坐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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