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赐婚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屋檐上的冰棱都结了尺长，竹青站在东耳房门前细细地发着抖，翘首以盼的望着屋内。

        厚重的帘子撩起，从里面走出个高个儿圆脸丫鬟，她是在管事儿魏嬷嬷手下当差的碧珠姑娘。

        竹青面上一喜连忙福了个礼：“可有炭火了？碧珠姐姐。”

        碧珠轻轻摇了摇头：“你还是回去吧。”

        竹青失落的张了张嘴，转而又有些气恼：“魏嬷嬷呢，我要见魏嬷嬷，她凭什么不给郡主炭火？”

        “魏嬷嬷在香姨娘那，你还是回去吧。”碧珠好言劝道：“纵使你见了魏嬷嬷又有什么用？还是回去吧。”

        是啊，见了也是无用。

        竹青红了眼眶，彻底泄了气：“多谢碧珠姐姐。”

        “无事。”碧珠退了半步让出路来，待竹青走远了不由轻轻叹口气。

        一旁擦廊柱的小丫头忍不住道：“竹青姐姐的袄子都破成什么样了，跟了个不受待见的郡主还不如我们这些做粗活的，郡主也是，托生成长公主的女儿又能怎样，大冷天的连个炭火都没得。”

        “就你话多，小心嬷嬷听见了撕烂了你的嘴。”碧珠兜头给了小丫头一下，训斥道：“做奴婢的妄议主子，你是不想活了吗？”

        小丫头吓得缩缩头连忙噤了声。

        箫安乐裹紧了被子仍旧控制不住的颤抖，她浑身难受的很，忽热忽冷酸疼的厉害，脚上的冻疮也好像粘在了被子上，轻轻一动就疼的钻心。

        “竹青，扶我起来。”箫安乐的声音带着丝哭腔，一双清澈的月牙眼里也蕴了温热。

        如今她还哪是什么娇贵的命，但却总是控制不住的软弱流泪。

        “竹青？”

        唤了两声不见回应，箫安乐强撑着坐起撩开了帷幔。

        冷风吹的纸窗哗哗作响让屋内更显肃杀冷清，唯有桌上花瓶里的那枝红梅绽放的惹眼，就像她的母亲，坚韧不拔，生来耀眼。

        母亲很少落泪，在箫安乐的印象里也只有两次，一次是她走丢被寻回，母亲抱紧了她喜极而泣;一次便是临终前放她不下的忧心低泣。

        而要强的母亲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便是嫁给了爹爹，箫安乐一直不明白，母亲那般美好的人，怎么就看上了她的父亲？

        毕竟她的母亲可是堂堂朔国长公主，身份尊贵，才情出众，更有临安第一美人之称。

        而她的父亲样貌中上，家境贫寒，若不是靠着母亲长公主的身份，怎会那么快就封爵成侯？

        他心中自然也是清楚这点的，故而在人前总是一副恩爱模样，但人后对母亲的态度就有些冷淡疏离了。

        母亲不过才病逝三年，他就迫不及待的纳了一房侍妾，可见他对母亲的感情有多么单薄甚至还带着丝恨意？

        不然父亲怎会待她如此凉薄？都说虎毒不食子，而她的父亲，自母亲过世后便将她锁在这一方偏僻的小院中不闻不问，任由欺压，全然没了往日的父女情谊。

        “郡主……”竹青推开门就见箫安乐椅在榻上正兀自发呆，一头乌发散开，白皙的面庞透着病态的苍白，倒趁得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愈发熠熠灼灼，就像这瓶里的红梅，让人不觉就生出了希望。

        “竹青，我想起来走走了，总躺着便是烧着地龙也是冷的。”箫安乐知道竹青去哪了，见她面带委屈于是笑着出声安慰道。

        她和竹青自幼一起长大，自是深知竹青的倔性子，虽已经连着几日都吃了闭门羹却仍旧不肯罢休，昨日若不是她拦着铁定又要去找魏嬷嬷讨炭火了。

        魏嬷嬷是何等人，最会看碟下菜，如今的长公主府是香姨娘做主，她没有雪上加霜已是难得了，又怎可能会雪中送炭。

        “郡主说的是。”竹青压了声音，匆忙去寻鞋子。

        郡主心善，若是看到她哭了，定也要跟着哭的。

        竹青取出放在她被褥下捂着的鞋子，又小心翼翼的将萧安乐的腿放在她膝上，捉了她的双足避开冻疮的地方替她生搓着，直搓到发热了才将鞋子给她穿上。

        萧安乐本来就红了眼眶，在看见竹青身上穿着的袄子，眼泪不由洒了下来，为了给她取暖，这袄子里的棉絮都快掏空了。

        “竹青……”

        她欠竹青的，怕是永远也还不清了。

        “郡主，您怎么哭了？是奴婢手拙碰到您冻疮的地儿了吗？”竹青紧张的问。

        “怎会……”萧安乐话未说完就听到院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忙抹了眼泪朝门口望去。

        没想来人竟是魏嬷嬷，她身后还跟着碧珠和玉落两个丫头，碧珠和玉落身后又各有四个丫鬟，手里捧着托盘不知盛着什么。

        她们是要干什么？

        不待箫安乐准允，魏嬷嬷便径直进了屋内:“给郡主请安，你们俩麻溜点。”

        嘴上说着请安的话，魏嬷嬷的身子却未弯，做足了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魏嬷嬷这是要做什么？”竹青急了，这么大的仗势，她们要对郡主做什么？

        “哪轮得到你说话。“魏嬷嬷睨了眼竹青，在察觉到萧安乐的不悦时语气这才稍稍软了下来：”郡主，侯爷说皇上要召见你们，故而香姨娘特意派我们来侍候梳洗。”

        “我们？”萧安乐咬着字眼满脸疑惑，除了她，皇上还要见谁？父亲吗？

        “正是，侯爷说皇上要见您和竹青。”

        “竹青？皇上要见竹青？”箫安乐看向竹青，见她也是一脸莫名，心下不由得沉了沉，“我爹可有说皇上召见我们为了何事？”

        “这倒未曾。”魏嬷嬷如实道。

        箫安乐的眉头轻拧，心中生出了丝丝不安，皇上此举到底是何意？

        自母亲去世后她便再未入过宫，当今皇上虽是她的亲舅舅，但因着母亲和太后均已仙逝，故而也从未宣见过她。

        隔了三年，今日突然召她进宫且还指名要带上竹青，定然不是只为了话些家常吧。

        且这三年她在公主府的境遇，皇上不可能不知，从他默许爹爹纳香姨娘入府，箫安乐便知皇上的心里早已没了和她之间那丁点可怜的亲情，他在乎的只有如何巩固自己的皇位。

        箫安乐的心顿时更加沉重，她如今这般境遇已然让竹青受了不少委屈，若再有个三长两短？

        箫安乐不敢再想下去，她知竹青心内定也不安，于是强打起精神，递了个宽慰的笑颜：“如此，竹青你便随玉落下去梳洗吧。“

        “是，郡主。“竹青福礼随玉落一起退下了。

        待萧安乐梳洗装扮好，早有轿子在门口候着了，脚凳也已备好，萧安乐上了轿忽又转身似是想起了什么对轿旁的竹青道：“竹青，你也上来。”

        “郡主，不妥吧，您身份尊贵，竹青却是个丫鬟，于礼不合。”魏嬷嬷的老眉皱成了一团伸手就要阻拦。

        “身份尊贵？竹青跟嬷嬷讨炭火的时候怎么不见嬷嬷说我身份尊贵，竹青上来！”萧安乐冷笑一声，她虽是个软弱没脾气的，却也有想要保护的人，且这点主还是能做得的。

        宫中险恶，圣上此番召见又寓意不明，竹青与她寸步不离方是最安全的法子了。

        “竹青找我讨过炭火？老奴有罪竟不知有此事，郡主的话老奴怎敢不听？竹青，一路上可需得伺候好郡主了，若郡主有丁点儿闪失，老奴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起轿。”魏嬷嬷讪笑着打了圆场，待竹青也上了轿便挥手命轿夫动身。

        呸，落难的凤凰还不如只鸡！

        魏嬷嬷吐了口老痰，不待轿子走远就领着丫鬟们回了府。

        轿子颠悠悠的晃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南大宫门口，萧安乐下了轿就见已有两个太监在此候着了，其中一个着深蓝缎衣绘有蝙蝠，长相清秀的太监上前躬身行了礼，嗓音尖细：“郡主，这边请。”

        萧安乐点点头，瞧他的衣着便知应是常在御前差遣侍候的，正欲带上竹青一起，就被另一位身材壮实的蓝色布衫太监伸手拦住了：“郡主见谅，皇上有旨只许郡主一人面见。“

        “那她呢？“萧安乐不由急了，她就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郡主放心，皇上吩咐了，让奴才好生照顾竹青姑娘。郡主请吧。”蓝衫太监伸手请道，态度恭逊但语气坚决透着不容置疑。

        “郡主放心，奴婢会照顾好自己的，郡主快去吧。”竹青见状忙出声宽慰道。

        “好。那就有劳公公了。”萧安乐退下手腕上的玉镯悄悄塞给了蓝衫太监。

        她连皇上的面都未见到，召见她所为何事也都未讲，此时皇上是不会对竹青怎么样的。

        这么看来，他让竹青同来，为的便是用竹青相胁让她乖乖听话吧。他已贵为天子，谁人不臣服，想要什么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却还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未免可笑了些。

        萧安乐嗤笑一声，想起母亲与皇上虽是一母同胞的至亲，却与他并不亲厚的原因便是如此了。

        只是究竟是何事竟让他如此大费周章，且她向来胆小怕事，无能至极，连个仆人都管服不得，除了个郡主的头衔，萧安乐着实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能够拿来被天子利用的地方。

        如此胡乱想着，再抬头竟已经到了养心殿，太监通传后朱门很快被打开。

        “郡主，请吧。”

        养心殿内熏香缭绕，安静的只有她的脚步声，萧安乐屏足心神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只低垂着头走近了规规矩矩跪下行礼道：“安乐给皇上请安。”

        “嗯，起来吧。”萧子绚吟了口茶这才缓缓开了口。

        “多谢皇上。“萧安乐起了身，依旧低垂着头不敢乱看，只方才起身时眼角的余光瞟见圣上的身旁除了李公公外还立着一人。

        他是谁？皇上突然召见难道和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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