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马车再大再豪华也只是辆马车，不大的密闭空间好像有种奇特的力量，会让原本就不大自在的人更不自在。何芸甫一进车，何青不自觉地局促起来，他想离她远一些，可还是被细细密密传过来的气味吸引过去，是兰花的香？很清雅很细腻黑暗掩饰掉了脸红心跳，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她身边很近很近了。好在灯市的场地很快就到了，掀开车帘，一派火树银花的繁华景象，何芸就要往车下跳，袖子被人轻轻拉住：“带上这个吧”

        是一个制作精美的面具，灯节上戴面具的习俗流行于先帝时期，近年来戴面具赏灯的人没以前那么多了，但也不算少，因为怕麻烦何芸从没带过，今天更不想带，见他也要带，她抬手按住那只面具：“为什么要把脸遮住？难道没有人告诉过督公，您的相貌其实生得很好？”

        何青睁圆眼睛，背猛地绷直，只觉得脑内像有烟花炸开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没有回答何芸的问话，倒像在自言自语：“还是带上的好，对姑娘你比较好”，

        带上面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是和他在一起赏灯，本来就不应该约她出来，被她的街坊熟人看到，流言蜚语会杀死人的。她不懂，可他却明白其中的利害这让何青心上压着很沉重的负罪感。可愈是事务繁忙愈是夜夜都会想到她，这种想念在白天还不觉得，一入夜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密密麻麻地啃噬着内心，想看到她的头发，她的眼睛，她莹润的耳垂和嘴唇，还有她美好的笑容明明已经挨了要命的一刀为什么还会有欲念？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他已经不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了，只知道必须要见到她，哪怕只是一面。

        何芸不觉得带上面具好在哪儿，只觉得累赘，可见他坚持又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好老老实实带上，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对面的人笑了笑，把心动和不安都隐藏在面具下面。

        灯火璀璨，各式花灯似乎绵延得无穷无尽，不时有焰火绽放在天空上，何芸想到以前看的日剧里的烟火大会，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如梦似幻，夜与日模糊了界限身旁的何青像骑士似的一直紧跟着她，知道隔着面具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放下平日的隐忍克制，贪婪地看着她，好把她每一分动作和眼神都收藏起来。

        玩儿了大半夜，何芸有些累了：“回去吧？”

        “好，我送姑娘回家吧”

        何芸抬头看了看远处新一轮的焰火，这才觉出新的一年真的到了。她清闲了一个冬天，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她沉下一口气揭下面具抬头看着何青：“督公，我有些话要说，还请您不要生气”

        何青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一直以来的不安逐渐放大，

        “也许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主要是对您比较好，我怕会影响到您”

        何芸知道虽然何青现在权大势大，可毕竟是皇家的鹰犬，多少人盯着想挑他的错处，和杀手来往这事说大吧它倒也没四两，说小吧上了称就有千斤重，如果被人抓住把柄编排些什么出来，他多年的努力就付之东流了。她以前读过不少历史书，文官们丢了官，至少还能做回老百姓，可太监如果手里不拿权，简直比狗都不如，她不想他变成那样。她不知道这么一个巍然锋利的人为什么会成为太监，不过无外乎被卖或是被罚没入宫，不论哪一种，她都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他，她希望他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至少别人会因为权势而尊敬他。

        “督公，您不必送我了，我自己能回去，您多保重，祝您以后都顺顺利利的”，何芸将面具还给他，不等他回答，便对他欠了欠身，转头往回走去。

        何青不知道何芸的想法，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如坠冰窟，他又痛又急，想拉住她，双脚却被死死地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想说话却发现牙关下意识地咬得铁紧，这一天来发生的事天翻地覆，简直快要把他击沉。眼看着她走开，一瞬间周围都安静下来，他只听得到自己沉重的喘息。

        她发现了自己龌龊的心思，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不会再见他了，他永远地失去她了。

        想到失去这两个字，何青嘲弄地笑出声来，他有可能得到她吗？还是追上她告诉她，他喜欢她，心悦她？得了吧，这话没来由地叫人恶心，别说她了，换作他自己若是女子，知道有个阉人对自己存了这样的心思，怕是也会恶心坏了吧。

        他做事一向有退有进游刃有余，唯有这件事，他没想过后果也没想过退路，明知道是死路还一个劲儿往前走，根本没顾念到可能会伤害到她一股浊气沉闷地顶着胸口，疼得发胀，吐不出也咽不下，何青终于沉重地叹息一声，感谢她到最后还是给他留了面子，接受了邀约，留给他一个还算美好的回忆，并没有去点破他也许不去打扰她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了。

        “对不起这段时间以来打扰到姑娘了，以后再不会了”他终于嗫嚅着说出口，可人早已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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