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伶舟起怀着沉重而悲伤的心情讲完了这一切。

        然而，就在这时，大殿的柱子旁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辛秋和伶舟起望了过去。

        那里有一堆破破烂烂的衣裳，衣裳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伶舟起用剑鞘挑开破布，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破布下面，竟然是一张酷似人的怪脸。

        说是酷似人脸，是因为它有眼睛有嘴巴，但是它的脸就像是一个骷髅罩了一层皱巴巴的皮，极其惊悚。

        它突然动了一下，没有牙齿的嘴巴张合，发出一阵细微如蚊蚋的声音。

        辛秋猛地退后一步。

        它……它竟然还活着？

        它缓缓睁开双眼，奇怪的是，明明是那样浑浊的眼眸，却明亮得惊人。

        它缓缓扫视了周围一圈，在伶舟起身上停顿了许久，脑袋忽然往后砸在了柱子上，不知道是惊恐还是激动。

        然而，当它的视线落在辛秋身上时，两滴泪水忽然从它眼睛里滑出。

        “别……”

        “比……”

        “并……”

        他会说话，难道是一个人？

        但他不知道想说什么，辛秋犹豫了一会儿，不顾伶舟起的摇头，凑上前，听到了他破碎的话语。

        他在喊：“陛下……”

        辛秋愣住。

        他似乎在辛秋的眼睛上找寻什么，又说出了一句话。

        这次，辛秋听得一清二楚。

        他是在说：“碎月族，知微珠，手中……”

        辛秋疑惑地掀开那堆破烂脏污的衣裳，找到了他瘦弱如鸟爪蜷缩在两侧的手，他的手中似乎握着什么，辛秋打开一看，是一颗通体漆黑、镌刻着古老文字的珠子。

        他似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嘴巴微微咧开，似乎在对辛秋微笑。

        说完这句话，他瞬间就化成了一堆齑粉。

        辛秋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伶舟起突然冲辛秋微微一笑：“恭喜你，阿辛，你终于可以成为真正的天命师了。”

        辛秋疑惑不解地偏了偏头。

        “你手中的墨黑珠子，是一百多年前暗渊阁遗失的知微珠。珞旖焚毁的天命宝典，就是抄录了知微珠的内容。”

        两人怀着各自的思虑，一声不吭地寻找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总算找到了出口，回到了地面上。

        他们出来的地方，似乎是浮图城的一条小巷，而非唐府。

        磅礴大雨依旧下个不停，天色阴暗，除了雨声和雷声，他们似乎还听到了哭喊声。

        两人对视一眼，走出了巷子。

        只见大街小巷上，无数蛊虫爬来爬去，还有许多倒地不起的尸体，普通百姓倒是安然无恙，但是那些江湖武士，全都尖叫着仓皇逃亡，挥甩着身体上爬来爬去的蛊虫。

        蛊虫啃咬着他们的血肉，甚至吃掉了他们的眼睛。

        无论挥砍多少次，都有更多的蛊虫爬上身体。

        他们当中，有多少人是在半夜入睡时突然被蛊虫袭击的？

        在这些江湖人痛苦不堪的时候，许多戴着青铜面具的杀手忽然跳了出来，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周玥简直不是人，他就是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

        不幸中的万幸是周玥没有对普通老百姓下手。

        恐怕他在浮图城蛰伏的这些日子，提前在百姓身上动了手脚，使那些蛊虫不会攻击他们。

        伶舟起对辛秋伸出了手：“阿辛，跟我走吧，我们必须赶快撤离浮图城，周玥后续肯定还有别的计划。”

        辛秋摇了摇头：“不行，我必须去找萧奕。”

        “他是前朝太子南宫奕，是你的仇人。周玥找到了他，一定会把所有真相告诉他。”

        “可是我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我还是他的师姐，他还是我的师弟。”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伶舟起忽然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难道他真的失去了一切吗？

        辛秋看着唐府紧闭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

        她还是回到了这个令她心惊肉跳的地方。

        希望他没有出什么事。

        她翻墙进入了唐府花园，小心翼翼地四处寻查萧奕的踪迹，浑身被雨水淋得湿透。

        她心急如焚，却看见雨花石铺就的蜿蜒小径上，两人迎面走来。

        他们共同撑着一把雨伞，一人穿着镶红边墨色长袍，腰间佩剑，剑上挂着流苏，他身形高大清癯，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显得意气风发，五官精致绝美，雌雄莫辨。而另一人穿着海棠色长裙，额间点着华丽的花钿，国色天香，美艳无匹。

        他们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专注地看着对方。

        辛秋看着并肩走来的两人，脸上霎时失了血色。

        不为其他，这两个人她都认得，就是她的师弟萧奕以及唐辞嬅。

        为什么萧奕会气定神闲地和唐辞嬅交谈，还和她共撑一把伞？

        难道是南巫情蛊？

        唐辞嬅真的把它种到了萧奕身上？

        辛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走到他们面前，呼唤道：“师弟……”

        萧奕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面前的人。

        “师……姐？”

        那一刻，他的表情很奇怪，似是担忧，似是尴尬，还夹杂着一些辛秋看不懂的情绪。

        “师姐，你怎么不撑伞？”萧奕脱口而出。

        辛秋的头发和衣服全部湿淋淋贴在肌肤上，看样子非常狼狈。

        辛秋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迅速答道：“不重要，你……你还好吗？唐辞嬅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萧奕忽然一笑：“师姐，你是在关心我吗？”

        更令辛秋称奇的是，此时唐辞嬅一脸温和的笑意，哪里还有在周玥房间里看到的爱而不得的狰狞神色。

        辛秋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他现在意识清晰，不像中了情蛊。

        她下意识就想逃：“你没事就好。”

        萧奕却用力一拽，把她拽到了伞下。

        伞下的三个人有点拥挤，几乎是脸贴着脸。

        萧奕似乎很愉悦，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唐辞嬅道：“不如我们回房再谈吧。”

        于是三人就近找了一个空房间。

        一进房间，萧奕就开口道：“师姐，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说~”

        辛秋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

        唐辞嬅看向萧奕，萧奕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两人用目光交流了很长时间，萧奕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嘴唇微启。

        辛秋却在他开口之前开口道：“我不反对。”

        萧奕和唐辞嬅面面相觑。

        “不反对什么？”

        “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辛秋想，萧奕既然没有中情蛊，又和唐辞嬅这么亲昵，应该是喜欢她的。

        既然他原本就喜欢唐辞嬅，那唐辞嬅当然没必要给他下情蛊了。

        “不过，你们在一起后，一定要远离周玥，他不是什么好人。”辛秋补充道。

        萧奕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如覆盖了一层寒冰。

        “师姐，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萧奕恼怒地蹙眉。

        “我是想和你说，我昨天晚上，从辞嬅口中得知了我的真实身份。”

        辛秋呆若木鸡：“哦……”

        “哦什么哦？师姐你这个笨蛋。”

        辛秋忽然一脸严肃认真道：“我其实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那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唐辞嬅：他们两人在玩什么猜猜猜游戏吗？

        萧奕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给三人分别倒了一杯热茶。

        “知道啊，不就是天命师吗？”

        辛秋的心情有些酸涩：“你不恨我吗？”

        “有什么好恨的？”

        “我……你的国家……还有你……”辛秋生平第一次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其位者谋其政，师姐只是身处的阵营在暗渊阁，所以才会做出那些事情。再说了，改朝换代也是常事，只有周玥那种固执的人，才会深陷于仇恨，不死不休。”

        辛秋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双手捧住热茶一饮而尽。

        这时，唐辞嬅开口道：“其实这些年，师父一直在寻找奕哥哥的下落，却没想到奕哥哥会在长公主那里，直到去年，他拜访如意谷，才发现了奕哥哥。你们来浮图城之后，师父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们。他发现奕哥哥自由潇洒惯了，变得桀骜不驯，恐怕不肯乖乖复国。所以，师父想让奕哥哥爱上我，无论是通过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是南巫情蛊。但我不想让奕哥哥不快乐，所以擅自将所有事情告诉了他。”

        辛秋再次想到，周玥是真的疯了。

        萧奕有些感动地盯着唐辞嬅，缓缓开口道：“嬅儿，你先回去吧，不然周玥该起疑了，我想和师姐单独聊一聊。”

        唐辞嬅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房间。

        萧奕回过头，看着发呆的辛秋，神情晦涩高深。

        “师姐，周玥想要建立后旭，还想将我推上皇位。师姐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皇位？”

        如果是在出谷之前，辛秋听到这个词，一定会觉得虚无缥缈。

        但现在，它却由萧奕的口中说出。

        两人哑然无声了片刻，辛秋突然伸手，替他抚平了毛躁的碎发，并温和地笑了笑：“师弟，如果你不想任他摆布，就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吧。”

        萧奕有片刻的失神，墨眸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如天狼星般明亮：“什么叫……普通人的生活？”

        “就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打渔砍柴耕田织布的生活。”

        “这是师姐想要的生活吧？跟如意谷的日子不是差不多么？”

        “不一样，在如意谷中，你每天想着要成为一名盖世大侠或者乱世英雄，思考最多的就是如何惩奸除恶，建功立业。但是，如果真正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就不会想这些。你只会想，早上什么时候醒来，醒来吃什么，吃完饭之后做什么，是待在家里做木工，还是外出打猎。”

        萧奕噗嗤一笑：“未免太平庸了吧。”

        萧奕思索了片刻，忽然莞尔一笑。

        “既然师姐喜欢，那我们就去过这种生活吧。”

        “光是我喜欢不可以，你以后会厌烦的。”

        “不会啊，肯定不会厌烦。”

        “真的吗？你可不许骗我！”

        “咔嚓”一声，有人猛地踢开了房门，打断了他们的话。

        门口站着笑容阴冷的周玥、面无表情的管家，以及紧蹙峨眉的唐辞嬅。

        周玥盯着辛秋，薄唇微启，一字一句道：“没想到你能活着离开万蛊阵。”

        他话语刚落，辛秋就感觉脑中传来剧痛，似有滚烫的沸油一遍遍淋在颅骨之中。

        牵丝蛊……起作用了……

        辛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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