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放手,这个决定做了很久,今天终于实践了。段向晨蹲在原地苦笑,抬头看见街角昏黄的灯光。那条路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他能看到尽头，却不知道通向何方。

        他决定离开,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他曾想象过离开的场景,知道自己会舍不得，会痛苦万分，却没想到会这么疼。从八岁那年开始,他的生活就都是颜晗。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成了他骨血中的一部分，所以他一度宁可死也不愿失去她。如今，他硬生生地将她从骨血中剥离，浑身都扯骨连筋地疼，心更疼，就像被几千几万个锥子刺穿一般，十级阵痛也不过如此吧。

        “喂，你怎么了？”突然，一双米白色的球鞋出现在眼前。

        段向晨听着幼稚的女声，懒怠抬头，只摆了摆手：“我没事。”

        “我看你脸上手上都是伤，摔着了？打架了？”

        “不关你的事，大半夜的还是赶紧回家吧，小心遇上坏人。”

        “我迷路了。”

        “不关我的事。”

        “你送我回家。”女孩子蹲了下来，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你长得挺好看的，要是脸上没伤就更好看了。我叫关晓，你叫什么？”

        这姑娘跟易馨一样的幼稚，而且关晓？沈光晓？他一想起来就心烦。段向晨无语，站起身来，拔脚就走。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关晓一把拉住他，却见他紧紧地皱了眉，意识到自己抓到他伤口，急忙放手，“大半夜的，我害怕，你送我回去。”

        “我是坏人。”

        “哪里有自己说自己是坏人的。”关晓笑了，瞅着他手臂上白净的地方紧紧地抓住。

        段向晨对于这牛皮糖似的陌生女孩全无好感，可是他浑身无力，就连甩开她都没劲，只得身子前倾将她逼到了墙边：“我是坏人。”

        他的脸就在离她五厘米处，还在她耳边吹着暧昧的热气，关晓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姿势和语气证明自己是坏人，可看这张脸，明明就是个稚嫩的少年，噗嗤一笑：“你送我回去，我送你一套新衣裳。你看你，身上的衬衫少了只袖子，不冷吗？”

        段向晨低头看了看自己，西装落在海边小屋了，还有一只袖子在颜晗那里，浑身都是伤，确实够狼狈的，而且有点冷。

        “你该不会在流浪吧，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和街头乞丐打架了。”

        段向晨听着这个单纯的女孩子极富想象力的话语，心情忽然间就明朗了：“是跟情敌打架了。”

        “情敌？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呀。看你不过十六七岁，早恋呢。”关晓踮起脚拍了拍他脑袋，“真看不出来，小小年纪的早恋。”

        “你几岁了，说我小小年纪。”

        “我十七，今年高二。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高一或者初三的小弟弟，嗯。”

        “我高三了，而且过了年就十八岁了。”

        “那跟我一样大呀，为什么你高三我高二？”关晓烦躁地挠了挠脑袋。

        “我聪明，上学早。”

        “呸。”关晓笑着，忽而打了个颤，急忙抱住他胳膊，“大哥哥，送我回去。”

        “你家在哪儿？”段向晨见她因为戴着耳机，讲话声特别大，在暗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伸手扯掉。

        “我家不在这儿。”

        “我顶多送你千米，不会送你千里。”

        “呀，真是小气。我过来旅游的，晚上看夜景很好就出来走走，结果迷路了，找不到我住的酒店了。”

        “我也来旅游的，不认路。”

        “大晚上的，连找个问路的都没有呢。”

        “你爸妈呢？”

        “离婚了，各自有了新家庭，每个月给我些钱，就算抚养我长大了。”

        “所以你就独自出来旅游过年？”

        “是啊，你真是目光如炬呢。”关晓环顾一圈，“不过我看你受了伤，不如去医院吧。看完就天亮了，天亮好找路。”

        “我不去医院。”段向晨声音一冷，拒绝了她，瞬间又觉得她烦人起来。

        关晓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极擅长看人脸色，已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不耐烦，便嘟了嘴开始撒娇：“你不爱去就不去，别生气啊。既然这样，你先送我回酒店，我那里有伤药，我帮你。”

        “不用。”段向晨意识到了自己异常的情绪波动，还有不受自己控制的话语，不过他也拿自己没办法，只能避开她，省得祸害了一个好姑娘，“我也不认识路，你到人多的地方拦辆出租车回去吧。”

        “这会儿哪儿还有人多的地方啊，你送我回去。”关晓清晰地从他眼底看到了逃避，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尽管他们才初见而已，她却已被他吸引，放不开，而且他身上那股忧郁又倔强的气质令她倍感心疼。他现在却因为某种原因要躲开她，她哪能让他如愿。

        “你怎么这么烦呐？”段向晨声音加重，瞪她。

        “我就这么烦，你拿我怎么着吧。”关晓谅他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笑得极其得瑟，牢牢地挽住他胳膊。

        “你哪里人啊，脸皮这么厚？”段向晨无奈。

        “哦，我脸皮不厚的，因为我来自江南。”

        “……”

        “难道你没听过，忆江南，最忆是……”

        “废话真多，放开！”

        “我不放，你能拿我怎么着？”

        “你信不信我把你先奸后杀了？”段向晨实在拿这脸皮比牛皮还厚的姑娘没辙，只能故意恐吓她。

        “先奸后杀？”关晓睁大眼睛凑了过去，“我看你这么弱，别先被我推倒了。嗯？大哥哥。”

        “一个姑娘家，讲话怎么这么粗鲁。”

        “我就这么粗鲁，怎么着？”

        “哎……”段向晨终于认识到，他不送她回去，她绝对会缠他一个晚上，只好认命地抹了把脸，“你住哪个酒店，我送你回去。”

        “诶，这还差不多。”关晓如愿以偿，笑得张开手臂在原地转了一大圈。

        段向晨看看远方的天空，该是凌晨了，颜晗估计也检查得差不多了。如果她发现他不见了，一定会跑出来找他，他得尽快离开这附近才是。还有，他的身份证和另一张卡在酒店里，得去取出来。

        “你叫关晓是吧？”

        “嗯。”关晓眯着眼点点头，“你叫什么？”

        “好，关晓，我可以送你回去，不过我得先回我自己酒店去取点东西。”

        “好呀，你住哪个酒店？”

        “不关你的事。”

        “爱说不说，反正你带我去了，我就知道。”关晓毫不在意，跟在他身后往繁华区走去，“这里霓虹灯转得真漂亮呀。”

        “那当然，红灯区嘛。”

        “什么玩意？”关晓瞪大了眼，一步跳过去，抓住了他衣摆，“你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

        “看来你也不单纯嘛。”

        “我本来就不单纯。不过我现在看你，确实有点像坏人了。”关晓缩了脑袋，“你该不会要把我卖掉吧？”

        “胸无二两肉，也要有人要才行。”段向晨拦了一辆经过的出租车，报了酒店名，瞅都没瞅她一眼。

        关晓却低头看了看自己：“我年纪不大，但是那里还是不小的。”

        “有多大？”

        “反正不小。”关晓哼哼着，“看不出来，你这么猥琐。”

        “所以你要小心我才行。”

        “嗯，等回到酒店我就甩了你。”

        “谢天谢地你肯甩了我。”

        “不客气。”关晓故作正经，心里却是完全相反的想法，难得碰上个有趣的人，哪里能就甩了呢。反正看他的样子也是独身出来旅游的，不如就巴着他，还多了个可以拎包的同伴，多好。

        段向晨听得出她口是心非的话语，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吸引她了。不过这也就是一场不太美妙的邂逅罢了，等他们一转身，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身世虽和他一样可怜，但是她的世界亮如白昼，他那里却是黯淡无光。

        回到酒店，段向晨取了自己的东西，随便打包了一下才发现他根本没多少东西可以带走，甚至装不满一个公文包。房间里，散乱的都是颜晗的衣服，还有她的味道。卫生间里，仍旧是狼藉一片，那是他发狂的证据。

        如此，他更不能待在颜晗身边了。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今天就差点伤到了她。今后，他必须远离。

        反正，她不爱他。她，无论如何，都会幸福的。

        “喂，你还在看什么呢？”关晓能看出这房间是一男一女住的，心里默默地冒了酸气，偏偏他还站在那里一脸留恋，越发不爽，掐住他胳膊上一点乌青处。

        段向晨痛得倒抽一口气，却刹那间回神：“行了，我们走吧。”

        他下楼，把房卡交待给前台，如果颜晗回来，就给她，毕竟她的东西都还在。还有，他给她留了几句话。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颜晗这么快就发现他不见了。他一出酒店门，就看到颜晗下了车，脑后缠着白色的绷带，她一拐一拐地从阶梯下爬上来，一脸惊慌。

        “怎么了？怎么不走哇？”关晓自然也看到了那个女孩子，知道他在犹豫，推了他一把。

        “我们先回去。”段向晨一把拽住她，进了大堂，却发现无处可躲。恰好电梯下到一楼开了门，他赶紧走了进去。

        “你在躲那个女孩子吗？”

        “你给我闭嘴。”段向晨面色一凛，现在他心里很乱，很怕。他很怕，他会犹豫，会心软，他会忍不住要留下来。

        “那我们要不要上8楼？”关晓见他不按电梯，试探着问道。

        “随便。”段向晨已经没了心思，他脑海里只有颜晗那惨白的慌张的不安的忐忑的担忧的脸。

        “那我按8楼了啊。其实我没告诉你，我也住这个酒店，就住在8楼，808。要不躲我房间去？”

        作者有话要说：后半夜的123言情一样抽……我的心碎了……

        谢谢kiki的地雷么么哒~

        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4  03:2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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