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居然是黄阳。

        那个曾经在炎组基地里担任过辛组异能小队队长、因为协助妹妹黄丹作恶杀人而被陆沉打了一支逆回剂然后逐出基地的黄阳。

        没有人觉得在那种情况下他还会活着，没想到，他真的挺过了逆回剂的药效，而且一直活到了现在，甚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到了一个初代共振仪。

        那仪器一看就是因为损坏而被丢弃了的，按理说即使被人拿去也毫无意义，然而现在，金属小圆球正在微微发出光芒——不知道黄阳是真的运气逆天还是有意修复，总之这玩意儿现在被启动了！

        彗星降临给地球带来的灾变已经够强了，如果再加上共振仪的推波助澜，就算原本还有一线生机，现在也全都化成了死路。乍一认出那个小圆球是什么东西，之前还斗得不死不休的米勒和陆沉立刻向黄阳出手，打算摧毁共振仪。

        然而黄阳显然蓄谋已久而且早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见曾经的首领看向自己，那露出来的小半张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与共振仪一同迅速地沉入了草丛中去。

        草木疯长，瞬间淹没了一人一物，还在向天空虬结而上。黄阳大概瞬间就被当做了植物们的养料，而一个共振仪落入忙忙草海中，随着植物不停地生长动作，早就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他们唯一能够知晓的就是共振仪还在工作，仿佛有无数虫蚁爬行振翅之声充斥脑海，场上情势顷刻间风云变幻，几个人本来就在危险边缘，如今则被这最后一刀推入了深渊。

        原本在世人看来几个s级异能者里面最弱的应该是星野花重音，现在身体第一个产生变化的却是米勒·加尔，他忽然在空中猛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凄厉的不像人类所能发出的嚎叫，拼命地拿手挠着自己的脖子。

        如果不是他身为男性没有养长指甲的习惯的话，此刻他的脖子早已经鲜血淋漓。

        饶是如此米勒的身上也被自己弄出了道道红痕，他一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吃力地把头向星野花重音的方向转去，眼睛里流露出惊恐求助的情绪，却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发出“嗬嗬嗬”的响声。

        星野不仅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了几步，生怕自己也感染上米勒的反噬一样，尽管这并不是什么传染病。米勒的眼神从希望转向绝望，这个一心想要改变世界的新盟领袖之一可能怎么也没想到，明明自己的宏图大业只进行到一半，怎么忽然就从世界顶端跌落到了濒死的境地。

        可惜抛弃同盟的行为并不能给星野花重音带来多少幸运，不过片刻，她的眼中也现出些许狂乱之色。接着就是贺拉斯，他的神志倒是没有被侵蚀，只是异能已经开始反噬，从自己的体内产生一个小而可怖的漩涡，黑洞一般要将人吞噬。

        所有人里面，只有陆沉异常安静。但陆昇分明看见，他的神手指正在反复地分解又重现，这是陆先生在用自己的异能对抗自己的异能。

        尽管到了这个时候，陆沉依然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在陆昇的记忆里，这个人除了刚才阻止他使用异能的那一刻以外，就永远是从容的，这种从容也许与他拥有力量与否无关，而是因为他内心并无畏惧。

        陆沉没有放开握着陆昇的手，反而更加握紧了一点，他早就发现了，这个他至今不知从何而来的男人，虽然也能感应到那种神秘的波长，但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反噬的迹象。之前流星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们这些人里面，最后能安然活下去的，也许只有陆昇。

        他有点遗憾。

        他和陆昇之间，好像什么都有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过。他们已经非常了解彼此的身体，但却还仍未有机会了解彼此的灵魂。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问，陆昇手上那个金色的图案，究竟是怎么来的，但现在，他们都没有时间了。

        陆沉微微一笑，把陆昇拉近自己跟前，轻轻地拥抱着他，这个拥抱那么温柔而温暖，几乎让人忘记了他正在遭受异能反噬的折磨。他并不害怕自己的异能暴走伤害到陆昇，因为他绝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陆昇。”他阻止了想要开口的陆昇，对他说：“在我的基地下面，有一个基因库，包括你的，和我的。它被保护得很好，我承诺，除非地球彻底灰飞烟灭，否则它会永远在那里，等待着终有一天，让我们重新相逢。所以你要相信，今天我们在这里，只是一次短暂的别离。”

        陆昇张了张嘴，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理智告诉他陆先生并没有死，可是当他的言语传入自己耳中的时候，他却忽然一阵心慌。

        他怔怔地看着对方，陆先生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很快手腕上握着自己的热度消失了，陆昇低下头，看见陆沉的手指已然消失，远处，米勒的哀嚎和星野狂乱的声音仍旧在继续，贺拉斯还在抵抗着反噬，高叫着“陆昇！打开空间通道！”

        而最有权力命令他这么做的人却对他说，不要动用异能，不然你会死的。

        陆昇沉默片刻，把领口和袖子捋平，拍掉身上的灰尘，然后回抱住陆沉，把珍爱胜过性命的眼睛摘下来，反手戴在陆沉脸上，认真地说：“陆先生，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戴眼镜也是很好看的。”

        说完，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意识到陆昇想要干什么，陆沉脸色一变，对方已经向他扬眉而笑，那从未见过的神采飞扬的模样，让陆沉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着迷。

        “是你说的，你有被保护得最好的基因库，我们只是短暂离别，终有一天会重新相逢。所以，一定要活着，陆先生。再见，还有，我爱你。”

        整个世界都开始扭曲，陆昇不再抗拒那些宇宙的力量，他一反往常地敞开自己的脑域，开放自己的神格，将所有的力量都吸收进自己的身体，然后再化作自己的异能，将身周的一切，化作通向生存的通道。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感谢贺拉斯当初的决定，至少让他知道了宇宙中哪些星球相对来说是安全的。虽然他并不想给陆先生留下星野花重音和米勒·加尔这样的后患，只可惜现在他无法阻止他们。

        但陆昇相信在未来终有一天陆先生仍将凌驾于所有神之上，因为他是他的陆沉。

        但自己这样的身体果然还是无法容纳如此庞大的力量啊，眼前的一切都在颠倒和旋转，脑域像是被撕裂，那种感觉，如果人类真的有灵魂的话，大概就类似于灵魂被撕扯成好几个部分，化作碎片在看向这个世界。

        来不及也无法阻止陆昇的陆沉被卷入空间通道中，他伸手想去拉陆昇，却一瞬间就失去了陆昇的踪影，手中握着的，唯有那一副冰凉的眼镜。

        世界陷入黑暗，唯有急速进化着的地球，仍然在生与死的狂欢海洋中不断地产生和湮灭着生命，蓬勃生机与无边绝望交织在一起，像一曲荒诞的赞歌。

        陆昇失去意识前最后看的景象，是无数扭曲的时空在眼前飞速交叠的画面，泡沫般闪现无数人和物，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在他眼前混乱着出现又扭曲着消失，其中一闪而过的，还有陆先生的身影。

        是他常年仰望着的，神域里那位高高在上的，他永远都猜不透心思的陆先生。

        他看起来似乎在对自己说着什么，可陆昇耳边只有尖锐的噪音，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陆先生，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抓住他，就陷入了黑暗。

        无人控制的异能大概会把他卷入不知道哪个空间里去吧，如果运气好，还能整个人囫囵传送，运气不好，大概连身体都拼凑不起来了。我可能无法再回到你身边了，对不起，陆先生。

        ……

        “喂！c119！醒醒！”

        “c119！该死的，害我掉了那么多头发，自己居然在这种地方睡觉，系统！你就不能撤掉那个队友之间不能互相攻击的规定吗，让我赐予他美丽的死亡不行吗？”

        “千丝，你是不是快疯了，居然跟系统说话，你当系统会跟你聊天吗？”

        耳鸣声消失，声音重新开始传入耳中。“吵死了。”陆昇睁开眼睛，冷冷地说了一句，听到熟悉又陌生的语调，一刹那有些放松。

        他慢慢地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浑身上下仍然有一种散架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又被拆开重新组装了一遍，才漂流回正确的时空。

        在梦里，他好像见到了陆先生的蝴蝶。然而此刻，看到自己眼前这只轻盈飞舞着的，散发着光芒的美丽小生物，他又不能确定，那究竟是梦还是真了。

        是这里的陆先生在他进入时空漩涡之前赐予的这只蝴蝶，将他带了回来吗？他以为这只蝴蝶已经被搅碎在漩涡里了。抬头看看依然习惯性用手指卷着自己头发的千丝，居然让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其实在天选时代，自己并没有生活太久，可是那里发生的一切，都让人永生难忘。那几天的记忆，要远远重于所有在这些生存游戏里面的漫长人生——当然，不包括和陆先生相处的时刻。

        就在这时，有人走上前来用脚踢了踢他，这大概并不在系统判定的攻击范围内，所以对方的动作做得很顺利，“小废物，听说是你要开启这个时空漩涡的，怎么自己倒是找了个好地方躲起来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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